紅一四三
……
“上次是說好了,可說好的什麼?不是說好,此事你別再管了,一切為娘自有計較!”薛姨媽瞪著薛蟠,眼裡一副恨鐵不成鋼,誤我大事!
薛蟠訕訕一笑,“我這不是看媽你總沒動靜,心頭著急嘛!”
薛姨媽白了這傻兒子一眼,“你個痴兒懂得什麼!你就看見玦兒眼前風光,這裡頭學問可大著呢!
玦兒之權勢,繫於太上一人,又因湖廣之事,得罪了不知多少文武!一旦將來,太上恐有不忍言,這會將你妹妹嫁去,到時豈不害她?
雖如此說,可玦兒這孩子在媽看來還是好的,當不至那等地步,你媽我也早就在你姨媽跟前探過口風了,老太太那也試著問了幾句!想來你妹妹之事,當無疑問。
眼下就只等著看玦兒這次高中,到時得了功名,將來入朝為官,封侯拜相,便是太上不忍言,亦可安身立命,如此再將你妹妹嫁他,方為妥當,結果誰知道你……”
薛蟠無語了,心說合著媽你擱這蛇鼠兩端,看菜下碟呢?
暗中嘆了口氣,情知玦兄弟的庶子之名,在媽心裡到底是根刺,總覺得薛家嫡女嫁與他賈家庶子,失了身份,沒得好像他們薛家落人一等,配不上賈家嫡子一樣。
其實他們母子倆這裡倒還沒什麼,但卻教寶釵以後,比賈府裡這些姐妹妯娌低上一等,將來又如何自處?
若等玦兄弟金榜題名,再將妹妹嫁去,好門當戶對,教她風光嫁人,有夫如此,豔羨神京!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薛蟠本欲冷笑兩聲,和她爭執兩句,想到自父親走後,這些年,媽為他和寶釵操碎了心……
雖然他生性爽快,最忌這些彎彎繞繞,可畢竟媽也是為了妹妹好!說到底,他這麼著急,臉也不要,上敢著去賈府求娶,又何嘗不是為了妹妹!
他人雖糊塗,渾渾噩噩過了這大半輩子,旁的不拘,獨學會了看人!
哪些人是逢場作戲,哪些人是酒肉朋友,哪些人是圖他財帛,哪些人活該好欺負,他看的一清二楚!
初見賈玦,他酒桌上隨口丟出一個煙花鋪子,說實話薛蟠當時真沒在意,只當他也是來圖財的,看親戚面上,一家鋪子送他也無妨!
可結果呢?這些煙花透過薛家商號遠銷大魏全境,每年只五五分,便給薛家至少添了數十萬之利!如此巨利,玦兄弟只是酒桌上一句戲言,便雲淡風輕舍給了他!
何等豪情氣魄,我薛蟠雖不能至,心嚮往之!
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功德五讀書,六名七相八敬神,九交貴人十養生!從那之後,他就知道,賈玦,必是他薛家的貴人!
更別提賈玦當下權傾朝野,如日中天!如今玦兄弟雖待他感情依舊,可到底不比從前,再少閒暇如當年意氣,飽了橫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日子,怕是再也回不來了……
一時心頭百感,薛蟠難得沒有與薛姨媽爭吵,而是長嘆一聲。
“媽你好糊塗!太上皇之事,你能想到,玦兄弟會想不到?以他手段,到時自有計較!若等玦兄弟金榜題名,哪還輪得到我家?神京多少豪門貴胄,眼巴巴在榜下等著呢?不趁此時,將妹妹之事定下,將來只怕……”
薛姨媽訝然,詫異打斷了他,摸摸他的臉,拍拍他的肚子,“我的兒?你…你好了?”
薛蟠簡直莫名其妙,扒拉開她的手,“媽你說的甚麼胡話?什麼叫我好了?我好什麼了?”
薛姨媽將好大的薛蟠抱在懷裡,感動的幾欲落下淚來,“你今個居然沒和媽大吼大叫?說話還有條理的,你不糊塗了,比媽還聰明哩!可見是學好了!”
薛蟠嘴角扯了扯,性子又上來了,一把推開她,又同以前一般大吼大叫,“媽甚麼話?兒子本就不糊塗,要不是為了妹妹終身有個著落,才懶得動腦子呢!
罷!罷!和媽沒什麼好說的,反正事我已經做了,親也提了,媽看著辦吧!我出去趟,跟陳家兄弟約了今晚吃酒,不回來吃飯了!”
“誒!”薛姨媽忙扯住他,“忙什麼!你既已提了,那邊怎麼說?啥時候下聘,納采,可有定下?”
薛蟠不耐煩擺了擺手,“下什麼聘?敬姨丈說還要看玦兄弟怎麼想,眼下還沒答應呢?”
“啊!這還沒定下?”薛姨媽大驚失色,恨得拿手拍打薛蟠,“我的兒,你也太沒譜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與你姨丈說清楚了便是,何必去問玦兒?
這下可真是要害死你妹妹了,玦兒向來與玉兒要好,要是他那頭不答應,你妹妹以後可怎麼見人?還怎麼嫁人?”
“那有什麼的?”
薛蟠皮糙肉厚,任打罵,也沒知覺,只滿不在乎的嘟囔著,“我妹妹何等樣人?誰見了不喜歡?媽不必擔心,玦兄弟被狐狸精眯瞎了眼,教豬油蒙了心,才不答應呢!不說了,陳兄弟等著呢!”
說罷扯開衣袖,轉身出門去了!
薛姨媽看薛蟠要走,攔之不住,忙叮囑道,“少喝些黃湯,別在旁處過夜,早些回來!”
薛蟠只胡亂哼哼兩聲,算是答應,牽了他那匹橫衝直撞的烈馬,直往【飽了橫】而去!
原地,薛姨媽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一面憂心他夜裡吃多了酒,不要惹禍,一面又懸心寶釵之事,她本也不反對賈玦,只是顧忌他身份,想等他金榜題名,把身份往上抬一抬再做計較,不想……
事已至此,只盼諸事順遂,無有意外,蟠兒和寶兒一生平安喜樂,百厄不生……
想著,她轉身回房,把姐姐前些天推薦給她的一卷《妙法蓮華經》取了出來,虔心念誦……
……
賈玦回到瀟湘院時,黛玉正坐在先前的位子上,對著棋盤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麼……
聽見動靜,回眸見他回來,展顏一笑,“你來了……”
一笑傾城,風華絕代!
賈玦微微頷首,“嗯,我來了!”
黛玉指了指對面小椅,“坐下,繼續……”
“好。”
不用問,回來就好,不用答,勿使你憂,心照不宣,盡在不言……
賈玦坐好往棋盤一看,不由扯了扯嘴角,心道好險,今個沒來這一趟,明個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心有餘悸的搓了搓手,尬笑兩聲,“這……這個……妹妹,你怎麼把原先那盤擺回來了?”
黛玉沒好氣的看他一眼,為了把你那隨手一推擺回來,費我多大勁,你知道嗎?
“趕緊下,該你了!”
賈玦苦笑著搖了搖頭,剛要落字,忽覺有異,指了棋盤角上一處即將被圈死的黑色大龍,“這個……妹妹你記錯了,我這處還有兩口氣來著……”
“記錯了?沒有吧!我記著就是這樣的呀?要不你再仔細看看……”黛玉嘴角勾了勾,忽閃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湊上來瞧他,笑吟吟吐氣如蘭,“玦哥哥……你再說一次,玉兒真的有記錯嗎?”
賈玦被她撥出的熱氣,弄的癢癢,小心臟砰砰直跳,聲音都打著顫兒,“沒……沒記錯,妹妹七竅玲瓏之心,過目不忘之能,怎會記錯?原是我記差了……”
“哦…這樣啊!”黛玉一下又回了原處,端正坐好,冷冷覷他,“那你快下!再磨嘰一會吃飯了,你又耍賴!”
賈玦:“我…我…我這就下!”
……
如此輸了,自然不服!吃過飯,又拉著黛玉大戰三百回合!
等回過神來,見窗外天色已晚,趕忙辭了黛玉,往蘅蕪苑去!
黛玉見他要走,忙道,“天已晚了,可帶了燈沒?”
賈玦自然不敢說他要去找寶釵,因笑道,“咱倆對門,我認得路,不妨事的。”
黛玉替他理了理一府,沒好氣的看他一眼,無奈道,“便是再近,這會子黑燈瞎火的,也該提個燈,不說認得路,便只路邊滑了石子,磕著碰著,豈是頑的?”
賈玦擺手,滿不在乎,“妹妹當我小孩子呢,這麼大人了,哪就磕著碰著了。”
“聽話!下次你來,我讓你三子。”說著,黛玉回手向書架上把個玻璃繡球燈拿了下來,命點一支小蠟來,遞與賈玦,“這個又亮堂,又好看,你拿了去使。”
“妹妹給的燈,自是好的,我可得好生捧在心裡,萬一磕了碰了,可賠不起!”
知道他又在扯臊,黛玉只當聽不懂,白他一眼,啐道,“哪個教你賠?跌了燈值錢,跌了人值錢?只管提了,快些走人,你能少折騰,安生些,我便阿彌陀佛了!
賈玦見她惱了,不敢再言,連忙接過了燈,提著一徑去了。
……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蘅蕪苑前,公子踟躕!
本來想得好好的,今晚定要與寶姐姐把話說清楚,一人計短,二人計長,一塊合計處個對策來!
奈何事到臨頭,賈玦發現,這種事,他實在沒臉開口!
寶姐姐,你哥哥給我提親了,我這裡是願意的,只是還想把林妹妹一塊娶了,要不咱倆商量商量?
啊這……殺了我玦某人,也沒臉說啊!我要死!
賈玦佇立在蘅蕪苑大門前,打算先演練一番,“寶姐姐,我有件事想跟你說……”;“寶姐姐,今天你哥哥來找我……”“寶姐姐,我們那個……好像、大概、也許……要成婚了……”;“寶姐姐……”
想了許多說辭,都覺不妥,賈玦磨磨蹭蹭,就是不進去,手好幾次放在門上要敲,又猶猶豫豫的放了下來!不覺已月上中天……
直到……
“寶姐姐,我想你……”
賈玦正練說辭呢,駭然的看著驟然開啟的大門,聲音都結巴了,“你…你…你睡了沒有……”
“玦?玦兄弟?”寶釵此時頭髮披散下來,如瀑般垂到腰間,身上只著了一件銀鼠襖的對襟小衫,顯然是剛起來,她強睜了惺忪的睡眼,本還有些迷迷糊糊的,一聽賈玦說的話,當時清醒,臉紅起來,剛要發作,正瞧見他手裡提的燈,可不是黛玉書房裡那盞?
回思了一回,情知他剛從瀟湘館過來,不由冷笑兩聲,“玦兄弟這是在顰兒處嬉皮笑臉慣了,大半夜的,倒來我這打趣?真當誰都跟顰兒那不懂事的,任你欺負?”
賈玦心說壞了,其實我一開始想說的是,我想你哥哥他也不是故意的來著,被你突然來一下,沒準備好,臨時改口,結果越改越壞,此事偏還不好解釋,忙賠罪認錯,“原是小弟一時嘴快,說錯話了,姐姐勿怪,我也知天晚,正怕姐姐睡下了,這才猶豫,對了,姐姐這麼晚怎麼還出來?便是有事何不叫紫鵑去做?夜深露重的,要是著了涼,可不是頑的。”
寶釵見他誠懇,也知他素日姐妹面前,口無遮攔慣了的,眼下深更半夜,也懶得計較,瞪他一眼,“本已睡了,我覺淺,聽外面屑屑索索,還以為進了賊呢,不想是你。紫鵑睡的深,不忍吵她,玦兄弟也知道我冷?有什麼事?速速說了,我好回去。”
“這個寶姐姐,此事說來話長……”
寶釵白他一眼,嘆了口氣,“若是說來話長,那你明天來吧,若是白天倒還罷了,眼下半夜三更,我這卻不敢放你進來!
按理這些原輪不到我來說你,只是你如今在外面做得好大事,家裡長輩,懼你敬你者多矣,不敢說你,姐姐我便託大,說你兩句。
雖則你同姊妹們一處長大,許多事情頑笑之間也便算了,只是如今玦兄弟人也大了,比不得小時候,同姊妹間相處,合該顧忌則個!
不說別的,今個你夜半三更,過來尋我,萬一教人瞧了去說道,明兒你我有理也說不清了!
再有,玦兄弟是剛從顰兒處來吧,往常你倆便與別個不通如今有了這處園子,你們更是越發沒了邊了。
唉…說來也怪不得你們,都是沒了孃的人,這些事自然沒人教你們,我本也不願說你,只是你今日既敢半夜尋我,於她處更是肆無忌憚了。
我知你不愛聽,你也別嫌我多事,我只算你一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莫要誤人,莫要誤己!”
“那個……寶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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