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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玦兒就先告退了!”
“慢來!為父還有一事!”賈敬看著賈玦離去的背影,猶豫了下,還是開口叫住了他。
賈玦這才想起來,老爹好像一開始找他也有什麼是來著?結果自己這事一說,只顧著糾結謎團撲朔迷離,竟給忘了!
趕忙迴轉身形,覥笑道,“卻是孩兒疏忽,父親尋玦兒什麼事來著?”
“也是一件好事……
先前薛家那蟠哥兒來跟我談親上加親之事,欲把他妹子許配與你,我聽了倒也沒甚麼不妥。
只是如今家裡事務皆是你在搭理,作為開國勳貴扛旗之人,與誰家聯姻乃是大事,為父亦不好擅專,便沒有即刻答應他,直推說還要問過你的意見才罷。
蟠哥兒倒也爽快,只讓我去問,還拍著胸脯說,你必應允的,言罷,哈哈笑著就去了。”
說完,賈敬搖了搖頭,好笑的看著他,“怎麼,玦兒你果真應允?為父竟不知,你與那薛家女兒,可還有什麼因果不成?”
賈玦一開始是有點懵,這……還有上趕著送妹妹的?薛大哥,你可是真是我親大哥啊!
這就要談婚論嫁了嗎?是不是有點快啊,我還是個孩子啊!不過馬上就要和寶姐姐過上你織布來,我耕田的沒羞沒躁的小日子了嗎?想想似乎還有點期待!
可轉念想到黛玉,賈玦頓時如一盆冷水潑下,手腳冰涼!不好,這是在要黛玉的命!
結婚之事,一旦薛蟠執意,薛姨媽自然不會違逆,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寶姐姐也便不會反對!
可黛玉不行啊!一旦讓她知道自己和別人訂了親,立馬絕食,半夜不睡覺出去吹冷風找病,把藥倒掉不喝……等等,什麼都乾的出來,一定死給我看!
可要是和黛玉成婚,一來黛玉到底比自己還小兩歲,沒到談婚論嫁的時候,再著她沒爹沒孃的這事怎麼辦,還得再想辦法。
當然這些自己都能解決,可最關鍵的是,娶了黛玉,寶姐姐怎麼辦啊!薛家不可能把寶姐姐給自己作妾,黛玉也不可能接受作妾!總不能兩個裡挑一個吧?
不行!不行!此事還得從長計議,想出個兩全之法,絕不能一時衝動,因小失大!
再者,當下皇帝,太上皇,九千歲,新黨,白蓮教……等等,各方勢力角逐,暗中博弈,自己正處風口浪尖之時,還有賈府的危機,若不解決,一旦大禍將至,自己什麼都保不住!
眼下也實在不是兒女情長之時……寶姐姐、林妹妹,你們再等我一等,等把湖廣安排妥當,我有足夠把握,護你們一世平安,必鋪紅妝十里,換傾城一笑!
心頭計較已定,賈玦朝賈敬微微頷首,“此事有父親做主,玦兒自無不可!只是如今社稷危亡,江山傾覆,國朝離亂,百姓苦不堪言,玦兒實在無心談婚論嫁,兒女情長!
白蓮未滅,何以為家?此事父親暫且不必答覆,待科考之後,兒子自有交代!屆時當親上薛府賠罪,與薛大哥再將婚事,從長計議!”
都是些什麼狗屁?你小子要有霍驃騎半點家國之念,老子我做夢都能笑醒!對於賈玦這些放屁似的扯淡,賈敬扯了扯嘴角,就當沒聽見。
不過聽這小子的口氣,又不想直接拒絕薛家的親事,真是越來越搞不懂兒子的心思了。
賈敬心頭嘆了句兒子大了,搖了搖頭,忽然一個警醒,年節上賈玦替黛玉喝酒的一幕,瞬間在腦海中浮現!
他眉頭微微皺起,眼角的魚尾紋散開,飽含深意的看了賈玦一眼,“也罷!你有主意就好,薛家那女兒我上次年節也見過,是個好的,你要錯過了可惜了。
當然,你要是有別的心思,只管與為父說,家中子弟所有聯姻之責,但你的婚事,我這做父親的還是希望你能幸福,若有難處,不必顧忌,老太太那裡自有為父擔著……”
賈玦自然不知道,他與黛玉的小心思,都被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過來人老爹,看的一清二楚,只當老爹這事關心自己,又是感動,又是慶幸,在這萬惡的封建社會,自己能有這麼一個開明的老爹,實在太幸運了!
不然他今天要是不問自己意見,直接答應了薛蟠,明天林妹妹要死要活的,可要了命了!
心懷感恩,賈玦沒再說什麼,訇然跪下,向有些錯愕的賈敬,認真磕了三個頭,這才起身,灑然而去……
這孩子!
原地賈敬無奈的搖頭笑了笑,看著清風、明月闔上的大門,輕聲唸誦,“福生無量天尊!”
……
從賈敬處出來,賈玦先往大觀園去,打算先去瀟湘館給黛玉報個平安,畢竟自己棋下到一半,就被宮裡來人叫去,她肯定又要擔心!
因為沒把報平安這事當回事,已經吃了好幾次虧的賈玦,可算學乖了!她可不想明個又對上黛玉一張冷臉!
陪黛玉吃了飯,晚上再去蘅蕪苑一趟,畢竟這事說答應又不答應,說拒絕又不拒絕的,讓寶姐姐憑白等自己一兩年,實在有些對不起她,還是要和她把話說清楚,一塊合計才行!
此事眼下實在麻煩,或許日後,等自己身份上去了,會有轉機?唉…
實在不行,就替皇帝把那些亂七八糟的糟心事查清楚,哄他高興了,再討一道賜平妻的聖旨?可那些事情,查著查著,估計自個這小身板,沒撐到結婚,人就沒了啊!
……
被突如其來的談婚論嫁,衝得有些神魂顛倒,賈玦腦子裡一昧的胡思亂想,不知不覺間,竟走差了路,等他回過神來,已誤入梅花深處,不覓歸途……
大觀園畢竟新建,賈玦也才搬來不久,平日裡又忙,說實話除了到幾個姊妹住處的幾條主道,那些偏僻去處,他是真沒來過!
雖則看過設計圖紙,可看圖和身臨其境,還是不同,山子野又設計奇絕,園中一步一景,令觀者流連忘返……
好嘛,賈玦來的時候光想事情了,沒看路,這下是真尷尬忘返了!
也幸得他記性好,一面回憶記憶中圖紙裡哪裡設計有梅花的,一面四下打量尋找出路,反正大觀園也就這麼大,實在不行愣往一個方向走,總能走出去……
……
時下雖已入二月,但神京天寒,冰雪雖消,這十數株紅梅卻依舊凜然盛放,孤芳自賞,好不喜人!
原來這梅花只有二尺來高,旁有一橫枝縱橫而出,其間小枝分歧,或如蟠螭,或如僵蚓,或孤削如筆,或密聚如林,花吐胭脂,香欺蘭蕙,各各稱賞。
賈玦見獵心喜,想著正好摘了,送與黛玉,她一定喜歡!
剛要下手,卻聽耳邊一聲清清冷冷的縹緲之音,“檀越且住!”
賈玦聞聲望去,卻見一位面色清冷,風姿綽約的道姑,飄飄曳曳的走來。
來人頭帶妙常髻,身上穿一件月白素袖襖兒,外罩一件水田青緞鑲邊長背心,拴著秋香色的絲絛,腰下系一條淡墨畫的白綾裙,一手執一把小藥鋤,來處放著一個帶著土的罈子,顯然剛挖出來不久……
新月清暈,花樹堆雪,賈玦見了不由怔住……
道姑見了秀眉微蹙,清哼了聲,冷冷道,“檀越何來?因何傷我家紅梅?”
你家紅梅?賈玦聽了好笑,不過也猜出了她身份,知道身處何地了。
欲潔何曾潔?雲空未必空。這大觀園裡作道姑打扮,又長的好看的,不是妙玉,更是何人?此地必是櫳翠庵前那一片梅林無疑了。
卻說這妙玉本系蘇州人氏,與黛玉同鄉,祖上也是讀書仕宦之家。卻因自小多病,家中買了許多替身兒皆不中用,到底親自入了空門,在蟠香寺出家。
雖是出家為尼,卻是帶髮修行,終日作道姑打扮,平生最喜莊子,佛道兼修。
十七歲那年,她隨師父進京,本於西門外牟尼院住著,不想去年冬,師父驟然圓寂。
妙玉本是欲扶靈回鄉的,因她師父極精演先天神數,臨寂乩言,說她衣食起居不宜回鄉,且先在京靜居,等待因果,所以不曾回鄉。
今年,因賈府大觀園建成,預備元妃省親之事,攏翠庵需要一個位合適的住持,王夫人一生醉心侫佛,聽說了她的事蹟後,忙下帖將她請來,後又為妙玉的佛學修為所折服,便安排她入住了櫳翠庵。
妙玉自來後倒也安分,只在庵內修行,賈玦雖聽說了此事,卻也不好沒事來找一個尼姑見面,因此二人不曾見過。
這次機緣巧合,難得見了這位氣質美如蘭,才華馥比仙,太高人愈妒,過潔世同嫌的清高妙玉,賈玦也便來了興致,暫且將心頭煩惱壓下,故意揶她道。
“自來處來,往去處去!至於這紅梅……”說著他便當著道姑的面,將梅花折下,“我見…我喜…我得…你待如何?”
妙玉見了秀眉微蹙,原本他聽賈玦話語玄機,還待高看他一眼,不想最後,竟是個沒臉沒皮的耍賴之人,頓時沒了興趣,冷眼嗔道。
“你這檀越,好生可惡!無端端的折了我家梅花,還在這裡耍橫?可敢報下姓名,我回告了你家二太太知道,好教他將你管教一二!”
你都這樣說了,誰還敢告你姓名。賈玦聽了,不由“嗤”得一聲,笑了!
妙玉見了,更惱,清冷空靈的聲音,冷言斥道,“你笑什麼?作了惡事,不說心生愧疚,我說你兩句,反倒發笑!呵,我觀檀越印堂發黑,眉宇間黑氣縈繞不散,本想上前點撥與你,勝造七級浮屠,可惜檀越如此心性,也罷,也罷!教你自生自滅便是!”
賈玦笑的都快不行了,對面的妙玉臉色越來越黑!見她負氣要走,賈玦強忍了笑,忙喚道,“法師莫走!小人有眼不識泰山,竟不知法師當面!既然法師道出了小人災劫,見之不救,豈非失了佛家普渡之心?”
妙玉冷冷看他,猶豫了片刻,見他面有笑意,收斂不住,氣的銀牙緊咬,“你這檀越,實在可惡!死了活該!”
見她是真惱了,賈玦也不再頑了,重又端正了態度,理了理衣冠,端端正正的打了個道門稽首,“福生無量天尊!貧道賈玦,見過佛友!不告而取,摘花原貧道之錯,先前頑笑之言,勿要當真!然這府中草木,半者亦皆貧道所有,佛友著相了……”
妙玉不可置信的重又上下打量了他,清冷的目光裡有憧憬,有失望,有好奇,有複雜……檀口微微張了張,“你就是賈玦?那位道法通玄,被太上皇封為清玉上真長明洞玄真人的小國師賈真人?”
說實話,這封號,賈玦就接旨那天聽了一回,聽過就忘了,自個都沒記住……
被妙玉古怪的眼神看得有些發虛,賈玦心說不能吧,雖說自己長的帥,可也沒到王霸之氣一震,十二釵投懷送抱的程度吧?
莫名的摸了摸鼻子,尬笑兩聲,“正是貧道…怎麼,不像嗎?”
“是和想象中有些不太一樣,我實在沒想到傳說中的賈真人,竟然是一個……嗯。”低聲嘀咕一句,妙玉也重又端正了態度,理了理衣冠,從衣袖裡取出一串念珠拈了,合十行了一禮,“南無阿彌陀佛!貧尼妙玉,早聞賈真人道法高妙,斡旋造化,今日機緣到了,正要請教!道友,請了!”
見到妙玉目光中那濃濃的戰意,清冷空靈的聲音,甚至帶了殺氣!
賈玦心道一聲苦也,好嘛,合著不是人投懷送抱,而是來砸場子的!
這小尼姑擱這等他打架呢!這是要搞佛道之爭,來跟自個比個高下,論個短長……
搖了搖頭,看在人小姑娘能把自己名號背全,也不容易的份上,便陪你頑上一頑!
賈玦暗道一聲可惜,太上皇賜的金絲兩儀拂塵沒帶來,對面好歹還有串念珠,自己手裡也沒個趁手的法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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