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俯身於桌桉之前,仔細閱覽著一份信箋,而在他的對面,則坐著消失了很久的酒公子韓非。
韓非咧著嘴角,神態慵懶,不著四六的癱坐在坐席上,靜靜等候扶蘇看完信上的內容。
片刻後,扶蘇抬起頭,看向韓非:
“韓非先生,看來老師的態度和蒙將軍相彷,一樣非常重視再次嶄露頭角,捲土重來的狼族啊!”
其實中原百姓對狼族的態度大都是厭惡,仇視,而畏懼是很少的,原因自然是狼族幾乎沒怎麼真正威脅到過中原。
他們上一次雄起,也是第一次雄起,自然就是頭曼這個狼族第一位單于整合原本散亂的狼族,組建起狼族王庭,勢力一度越過河南陰山地帶,直逼趙國北地三郡,然後……就撞上了李牧。
具體過程不必詳說,反正下場不怎麼好,沒有掀起足夠風浪就撲了。
這一次狼族捲土重來,蒙恬自然是第一時間通稟了中央朝廷,但帝國方面忙於百越之戰,並不怎麼在意……即使沒有百越的事在前,估計也不會太過在意。
韓非聽到扶蘇的話,嘴角笑意愈盛,一雙桃花大眼眨巴眨巴的,樂呵呵的回應道,“古兄對狼族的態度,早在十幾年前就表露無疑了。”
“他要是不重視,當年也不會親自出手協助李牧將軍擊潰狼族大軍,擊殺頭曼單于了。”
扶蘇沉穩的點了點頭,又說道,“按照老師的意思,是讓我們儘快的蒐集狼族和東胡內部的情報,分析出冒頓和東胡王之間的關係究竟如何,可是此事……恐怕不好辦吧?”
幾年的歷練下來,扶蘇的實操能力可以說有了長足的進步,無論是對北地十幾萬大軍的協管,還是對長城修建工作的監督,都能做到有條不紊的處理,但是打探狼族和東胡內部的情報……不是很擅長。
更關鍵的是,這種情報真的不好搞。
因為語言長相等等方面的原因,無論是狼族往中原安插間諜,還是中原往狼族安插間諜,都是一件難如登天的事。
幾乎一眼就能看出來你不是自己人,能打探出來個錘子的訊息。
再加上狼族部落普遍逐草而居,居無定所,很多時候想找到目標都是一種奢望,就更不要說其他的了。
韓非臉色稍正,挺起身子,含笑看向扶蘇,“長公子可知我法家的一種觀點?”
扶蘇沒有作聲,只是用眼神示意韓非繼續說下去。
韓非不急不忙的舉起身前桌桉上的酒壺,手腕傾斜,透澈的美酒沿著白玉壺嘴緩緩流出,落到桌桉之上,肆意流淌。
看著桌面上七縱八橫胡亂流淌的酒水,扶蘇若有所思的呢喃道,“民心如水……”
韓非滿意一笑,“不錯,民心如水,其勢難測。”
“這和老師的囑咐有什麼關係?”扶蘇疑惑道。
“哈哈……公子別急。”韓非笑了笑,不緊不慢的解釋道,“蠻夷也好,諸夏也罷,這人心易變,卻是都不例外的。”
“狼族部落間的兼併合攏,從不施以懷柔之法,只會一味以暴力強壓之,極盡剝削之能事,可以說是赤裸裸的弱肉強食,狼族人似乎也習慣於這種野蠻的行徑,然而……就真的所有人都不會有半句怨言嗎?”
“先生的意思是……從內部分裂他們?”話說到這一步,扶蘇當然也領會了韓非的意思,“狼族人一向不沐王化,深惡中原,要行策反之事……先生可是有目標了?”
誰都知道直接策反一名內應出來是打探訊息的最佳辦法,不過對於異族,這種手段很難奏效,雙方的敵視仇怨幾乎是根植於靈魂之中一般難以抹消。
韓非突然提出這個辦法,扶蘇自然以為對方已經物色好了合適的目標。
實際上……韓非也確實挑中了一個他認為不錯的目標。
“確實有一個。”韓非含笑回道,“一個小部落,但是首領和冒頓的關係似乎頗為親近,應該知道的不少。”
“之前墨鴉去打探狼族情報的時候,偶然發現的,其中似乎可以做些文章。”
對於白鳳墨鴉等人而言,就算是狼族的情報也有辦法搞到,不過一樣很麻煩,不可能長期穩定的供應足夠的情報。
韓非放下酒壺,有些心疼的看了眼桌子上被浪費的美酒,旋即笑盈盈的向扶蘇正式建議道,“我覺得我們應該試試。”
“嗯……”扶蘇微微頷首,贊同道,“既然先生覺得大有可為,扶蘇自無異議。”
接著他又補充道,“不過扶蘇以為,光有奇策還不夠,最好還是能輔以陽謀。”
“我中原一貫以夷制夷,或許……也該在其他異族那裡做些安排?”
韓非對扶蘇的提議沒感到意外,點頭回應道,“公子的提議我也有考慮過,就目前看來,最合適的應該是月氏國。”
“他們遠距中原數千裡,卻和狼族相鄰,歷年來紛爭不斷,前些年狼族衰落時他們沒少落井下石,相信同樣不願意看到冒頓帶著狼族再次崛起。”
扶蘇眼眸微轉,頷首問道,“既然先生早有考慮,不知道心中可有合適去做這件事的人選?”
月氏這些年和中原幾乎沒有任何接觸,也許不敵視,但絕對不歡迎中原人,想要在那裡掀起一些浪花,不是誰都能辦得到的,尤其是身處月氏幾乎得不到來自中原的任何支援。
韓非桃花眼一眯,露出一個缺德的笑容,給出了自己的建議,“當然有……最適合此事的,莫過於陳平了。”
“他?”扶蘇一愣,這人的能力絕對足夠,不過……“先生,派陳平去,是否有些浪費?萬一有什麼閃失,我覺得……損失未免太大了。”
陳平蕭何等人多好用扶蘇心裡很清楚,這要是一不小心損失了哪一個,他能心疼死!
韓非當然也知道陳平的重要性,要不是別人去實在難成事,他也不願意派陳平去,但這不是沒什麼選擇嗎?
於是堅持己見道,“公子的顧慮我明白,不過這件事的難度顯而易見,不上個有能耐的,恐怕幾年內都產生不了任何效果。”
“至於安全問題,咱們自然要詳細計劃,確保人無論如何不會出事。”
“唔……就按先生的意思吧。”扶蘇猶豫了片刻後,還是勉強同意了,不過也是有要求的,“這件事還得看陳平先生的意思,若是他不願意,也不要強求。”
“這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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