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尋看著齊王建,心裡很是訝然,雖然早在新鄭的時候,他就因為陳和而覺得這位不管是在他記憶裡史實上,還是現在在各國百姓傳言中風評都很一般的齊王似乎並不是那麼的……廢物,但是今天真見了面,他還是有些詫異於對方的表現。
那種隨意的感覺似乎不應該出現在一位君王的身上,可齊王建偏偏就是如此的表現,隨性不拘束,卻又不乏威嚴,光從這氣質來看就是不是一般人。
齊王建看古尋不說話,自己開口問道:
“怎麼了,古先生對於寡人的話有什麼看法嗎?”
“不是有看法,只是好奇。”古尋搖了搖頭,猶豫了一下後,非常大膽的直言道,“我覺得齊王陛下你比我此前想象中的要更……特別一點。”
“哦?”齊王建對此不置可否,只是含笑追問道,“先生來之前怎麼看我的?”
古尋沒有說自己的看法,轉而回道,“在各國的傳聞中,陛下你是一個……昏聵無能,目光短淺的昏君,不理朝政,縱容相國後勝出賣國家利益,有亡國之相。”
對於這番可謂大逆不道的貶罵之語,齊王建絲毫沒有生氣的意思,嘴角還是掛著淺笑,不緊不慢的提起水已經燒開的小壺,自己泡起茶來,等到他把第一泡沖掉以後,用第二泡的水倒了兩杯茶,一杯他自己的,一杯古尋的。
“先生嚐嚐這茶,寒山雪頂,來自燕國以北的苦寒之地,口感甚是清爽,回味無窮,寡人最喜好這一口。”齊王建絲毫沒有半點君王的架子,笑著招呼古尋道。
“本來冬日和先生見面,喝酒是個好選擇,可惜寡人不好酒,想著熱茶倒也不錯,便以此替代了。”
“陛下客氣了。”古尋也沒急著催齊王建說正經事,客氣的回道,“酒或者茶對於我而言都行。”
“那就好。”齊王建端起茶,輕輕的吹了口氣,沒有急著喝這還燙嘴的茶水,總算開始回應古尋之前的話了。
“先生說各國百姓的傳言,說寡人縱容相國出賣國家利益……呵呵,寡人覺得這話更準確的來說,是寡人出賣了其他五國的利益,我齊國可沒有因為舅父收受秦國的賄賂而吃虧。”
齊王建說話比古尋還直接,十分乾脆利落的自爆了自己壓根就知道後勝乾的那些破事。
“嗯……唇亡齒寒的道理,陛下不會不懂吧?”古尋抿了抿嘴,反問道。
齊王建抬眼一瞥古尋,也不去問為什麼古尋身為秦國國師,這時候反倒在言語上有些出賣秦國的意思。
“沒想到古先生竟然對這些問題感興趣……”
“這些傳言,歸根結底在於這些年齊國從不參與其餘五國和秦國之間的交鋒,所以燕趙楚魏韓五國的百姓認為齊國無義,而我齊國的百姓也覺得寡人這個國君昏聵短視,坐視虎狼秦國做大。”
“幾年前,龐煖老將軍率軍合縱伐秦不成,更是以此為藉口,攻下了我齊國的饒安之地。”
“但問題是……”齊王建的目光和古尋對視在一出,擲地有聲的說道,“寡人憑什麼幫他們?”
“唇亡齒寒?呵呵,龐煖伐秦功虧一簣的主要原因可是楚國臨陣退兵,與我齊國何干?燕趙經年交戰,又與我齊國何干?三晉之國離心離德,面和心不和,又與我齊國何干呢?”
“不過個找個針對的目標,當作藉口罷了。”
齊王建這時候抿了一口稍冷一些的熱茶,突然反問古尋道,“古先生知道寡人出生在哪裡嗎?”
“嗯?”古尋讓這沒頭沒尾的問題問的一愣,下意識回道,“你是齊王,當然出生在王宮啊。”
“哈哈……”齊王建聞言笑了出來,“那先生可就錯了,寡人出生在莒都。”
“當年,樂毅率五國之兵伐我齊國——後來變成六國了,齊國國土盡失,我父王逃至莒城僥倖存活下來,後來被推舉為王,同時娶了我母后……”
說到這,齊王建頓了一下,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意味,大概是提及了君王后而讓他有些懷念。
“……寡人出生的第二年,都平君才擊敗了燕軍,收復失地,從莒城迎回了我父王。”
“在寡人尚還年幼的那段時間裡,齊國的境遇並不好過,五國伐齊之事雖已成為過去,但是燕,趙,楚,魏等國卻依舊在針對我齊國,因為他們害怕,害怕齊國再次強大之後的報復。”
“呵呵,那段時間裡,反倒是被稱為虎狼之國的秦國給我父王的壓力最小,畢竟那時秦國只有一塊飛地和齊國相接,可楚魏趙三國卻是實打實的和我齊國接壤。”
“直到我父王過世,尚還年幼的寡人登上王位,母后以其一己之力穩固朝局,而趙魏等國則因為秦國的日益強盛而無暇他顧,齊國才算安定了下來。”
“即使如此,齊國依舊深受忌憚,不得不自毀長城,大力發展商事?國富而兵弱?可笑,齊國若是兵鋒日盛,他們還能坐的住嗎?”
說到這裡,齊王建臉上的笑意愈發欣然,不過古尋看的分明,他這是譏諷的冷笑。
“這個時候,這些曾經如豺狼一般撕扯我齊國的‘合縱友邦’,卻開始大談合縱抗秦之事,希望齊國能夠鼎立支援。”
“哼!憑什麼!?寡人憑什麼幫他們!?”
齊王建的情緒越發激動,但是動作卻依舊平穩,握著茶杯的手絲毫沒有顫抖,對情緒的把控非常到位。
古尋沉默的聽著一切,沒有做聲,從這些話來看,齊王建的選擇儘管未必稱得上正確,卻也不能簡單的劃為錯誤。
這時候,齊王建的情緒也很快的平靜下來,臉上重新浮現隨意的淡笑,繼續說道,“當然,這個王位是先王留給我,母后苦心經營的,如果真的可以保證齊國的延續,寡人可以暫且不究前事,可實際上……先生應該也明白,所謂合縱,不過虛妄罷了。”
“倘若合縱伐秦真的有用,早在八十年前秦國就該一蹶不振,重新變成那個西陲小國,可實際上呢,近百年來,山東六國無不活在秦國兵鋒的壓力之下,五度合縱,幾乎全都以功敗垂成告終。”
“既然是無用功,寡人自然不會陪著他們瞎折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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