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荀子的怒噴,嬴政全程面無表情。
你能看出他的心情肯定不好,但他確實沒有真正動怒。
整個過程中,李斯幾次繃不住有心阻止,但是嬴政一直不為所動,靜靜的全部聽完。
皇帝不發話,李斯自然無法越俎代庖,也只能跟著聽完全程。
聽完後,嬴政依舊一言不發,既沒有當場治荀子和伏唸的罪,也沒有大度的接納荀子‘略顯’激進的‘諫言’。
他只是沉默的以眼神示意李斯把人送走。
這一次,李斯再也維持不住自己身為荀子學生該有的表面功夫,隨隨便便就把伏念荀子給打發走了——也就是外界看到的那一幕。
三人現在就是在笑李斯和皇帝。
皇帝雖然沒有動怒,沒有破防,但他能默不作聲的聽完荀子噴他的所有話,某種意義上也是因為他無從反駁。
不是說嬴政一定反駁不了荀子的說辭。
想反駁有的是辦法,像之前那樣讓李斯說屁話,他來拉偏架就可以,甚至可以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強行堵死荀子的任何話。
雖然這句話的原意並不是用來強調君王的無上權力,但嬴政要這麼解釋,誰也不能反駁。
但是這些反駁的話有一個共同點——都得嬴政下場。
直接以皇帝威權駁斥也好,下場拉偏架也好,都得嬴政這個皇帝出面,無非是全部自己來,和配合著李斯來的區別。
無論哪一種,對於嬴政來說都是有些丟顏面的行為。
之前為了推行焚書令他親自下場一次也就罷了,現在再來一次就不免有些落面子了。
當然,用歪理反駁荀子是丟臉,被荀子指著鼻子罵也是丟臉,甚至在荀子開口後第一時間把他人攆走也是一種丟臉。
當荀子捨出自己的命,甚至也捨出了整個小聖賢莊後,皇帝的顏面就必然被扯下來了,無非是怎麼丟臉的區別。
嬴政選擇默默聽完,然後再報復,談不上是什麼好選擇。
但其他選擇同樣如此。
臉面既然丟掉了,想要再體面的撿起來就不容易了。
除非嬴政能夠饒過儒家,展現出絕對的肚量,然後再撤銷焚書令,展現足夠的仁慈,如此一來就會顯得是小聖賢莊在無理取鬧。
到時候講究天地君親師的儒家就會變成一群為了自己利益構陷貶低皇帝的小人,原本的道德高地轟然倒塌,皇帝的面子自然就回來了。
但……對嬴政來說,為了這點面子所要付出的代價未免有些大,根本不值得,屬於本末倒置。
能給皇帝堵個兩頭死,伏念等人自然高興
雖然代價很慘重,但是……你就算不噁心皇帝,他一樣要你死!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眾樂樂不如都不樂,
張臉看著伏念,悠然笑道,“說實話,我有些意外,大師兄你竟然真的會帶上荀師叔去見皇帝。”
伏念平靜的回道,“師叔是長輩,長者有求,又是合理請求,我沒理由拒絕。”
從邏輯上來說,伏念見皇帝是為了緩合儒家和帝國的矛盾,身為儒家目前輩分最高,地位最高的荀子同行再合理不過,否則皇帝那邊也不會直接同意。
只可惜皇帝沒料到荀子的脾氣比他想象的要更暴躁一些——不過這倒是很合理,荀子年歲太高了。
荀子在天下諸國活躍的時候,秦國還處於昭襄王統治時期,是嬴政的太爺爺。
嬴政出生的時候,荀子入楚國為縣令,已經不怎麼活躍了,等嬴政真正掌權的時候,荀子就徹底隱居小聖賢莊了(按照史實,嬴政掌權的時候剛好荀子去世。)
雖然嬴政很推崇韓非這個荀子之徒,但他對荀子可以說除了名字以外並無其他更確切的認知,最多就是聽說荀子性情古怪特別。
至於特別到什麼地步,就很難有明確的認知了,畢竟為尊者諱,為長者諱,鮮少有人會提及荀子過去的‘風風雨雨’。
當然,伏念給出的這個原因只是場面話。
皇帝不瞭解荀子,他還能不瞭解嗎?
荀子擺明就是找茬去的,他能同意根本原因是,他也想找茬。
儒家的掌門是個君子,是個在旁人,在自己人看來都古板中正的傳統君子,但君子也是有脾氣的。
就算他肩上扛著小聖賢莊的生死存亡,該有的脾氣也還是有的。
當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伏念並不認為自己真的還能扭轉局面。
他想見嬴政再勸說一次,也只是盡人事聽天命,既然荀子這個長輩都豁出命去不要了,他自然沒什麼好說的。
顏路負手淡笑回道,“《論語》有云:知其不可而為之者——掌門師兄果有先賢之風。”
伏念搖了搖頭,“伏念無能,豈敢再自比先賢以汙其聖名?”
“真要說知其不可而為之,也當是荀師叔。”
荀子已經是耄耋老人,他的歲數就是他最大的保護傘,甚至比他大儒的身份更好用。
他不想死,就算嬴政想滅小聖賢莊,也會放他一馬,恭恭敬敬的把老爺子抬下山去。
這不是說年紀大就有免死金牌,只是華夏文明自古以來的習慣,尊老愛幼嘛。
只要還沒到人性泯滅的程度,一般都不會對這兩類人下死手。
即使是嬴政,也會盡可能的手下留情——這或許也是嬴政能忍著聽完荀子謾罵他的話的原因之一,當場把老人叉出去太不體面了。
張良聞言不禁會心一笑。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若說如今的天下究竟有誰還能和早已遠去的先賢諸子相提並論,也就只有荀夫子一人了。
因為嚴格來說,荀子活躍的時候,世上還有不少大名鼎鼎的諸子先賢存世,他也和其中不少有過交集。
比如道家的莊周,陰陽家的鄒衍,名家的公孫龍等等……
他活躍的時候,還算是諸子百家的鼎盛時期,而在荀子逐漸歸隱後,天下諸國紛爭的局面漸漸消失,雖然仍有七大戰國,但秦國一家獨大,六國保守自困的大趨勢已經形成,諸子百家也就失去了繼續繁榮下去的土壤。
而除開荀子的話,最有資格的則是他出色的學生韓非。
至於伏念三人齊魯三傑的名頭雖然響,但水平還差得遠。
“說來,荀師叔人呢?”
伏念朝著北邊的藏書樓一頷首,“回來就去看書了。”
張良和顏路聞言又是一笑。
伏念此時朝張良問道,“山莊內的學生都安排的怎麼樣了?”
“該走的都已經走了,還留下的……都不願意走。”張良簡單回答道。
小聖賢莊的學生中有不少出身尋常人家,但也不乏高門大戶出身的,甚至不少家裡人就是帝國官員——有桑海本地官員,但也有其他地方,包括中央朝廷的大官。
他們的出身就註定了他們不可能和小聖賢莊共存亡——當然,也有極少數背叛了自己出身的人。
而那些和帝國無關學生也並不都是不怕死的——這也沒什麼丟人的,千古艱難唯一死。
早在情勢有所不對的時候,就已經有一批學子離開了,後來局勢惡化後又是一批一批的離開,現在還留在山莊裡的,真的就是死都不願意走的了。
伏念聞言輕嘆了一聲。
他不希望有任何一個書院學子出事,但也不能阻止他們——總不能硬攆下山去。
就算攆下去,他們也未必就不會再找帝國的茬,不如就留在書院裡。
“那……兩位師弟,隨我去給剩下的學生們,再上幾堂課吧。”
伏念說完,就轉身朝學堂的方向走去。
班大師能判斷出小聖賢莊的時間不多了,伏念當然也能。
這個時候,坐著等死不合適,總得做點什麼。
顏路張良相視一笑,也邁步跟了上去。
………………
是日黃昏,小聖賢莊山腳下,帝國軍隊將整個山門完全封鎖,而站在最前首的則是趙高和他的六劍奴。
趙高擺了個椅子做的周正,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六劍奴也是各有姿態,看著都不怎麼正經。
山上,小聖賢莊的大門口,齊魯三傑負手站成一排。
帝國準備動手了,他們也該出來應戰。
至於那些學生,就沒必要讓他們也出面了,留在山莊裡就好。
如果皇帝還有一絲惻隱之心,他們或許還有生機,如果沒有……那也沒必要做無意義的反抗。
身為小聖賢莊的三位當家,他們三個必須出面,這既是他們應有的擔當,也是對帝國的交代——人家總得有夠分量的人頭。
山下的趙高看了眼天色,日頭已經西沉,很快天色就會轉黑。
於是他起身開始朝山上走去,六劍奴立刻提劍跟上。
與此同時,桑海城外,高漸離雪女蓋聶天明少羽,帶著一批墨家弟子和項氏一族的人手朝著城裡疾馳。
不過一個人卻擋在了他們的行進路線上。
衛莊擺著自己最常用的造型,拄著鯊齒攔在路正中。
被攔住的高漸離等人有些不明所以。
衛莊和張良是二十年的至交好友,總不至於來攔著他們的,所以是要加入他們?
可看著又不像……
“衛莊先生這是何意?”高漸離上前問道。
“看不出來嗎?攔路。”衛莊抬眼一瞥,淡淡的回道。
天明一聽急眼了,“我們去救三師公的,你攔哪門子路!?”
“受人之託,攔的就是你們。”衛莊依舊不鹹不淡的回道,似乎心情不是很好。
“受人之託?”天明一愣,因為著急腦子不怎麼清醒,想也不想破口大罵,“你腦子讓驢踢了嗎?這種事也能收錢?你不管三師公的死活了!?”
衛莊眼皮眨了一下,到底還是沒和天明計較。
還是蓋聶看的通透,上前點明瞭事實:
“應該是張良請你來的吧?”
“呵!”衛莊冷笑一聲,嘲諷道,“看來你們還是能湊出一個腦子的。”
高漸離等人聽到這個答案卻都愣住了。
“三師公……他在想什麼!?”天明不可置信的唸叨了一句。
蓋聶淡然的說明了其中的原由,“他只是做了個一個小聖賢莊弟子該做的抉擇。”
從一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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