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是如此,不過……”張良悠然一嘆,沉聲回道,“師兄他只怕未必願意屈從。”
“對儒家弟子來說,焚書之事……實在讓人難以接受。”
“可這個關頭再去觸怒嬴政,伏念之前的示好不就沒意義了嗎?”古尋問道,“他之前又何苦犧牲小聖賢莊和自己的名望?”
“古兄,事不臨頭,誰又能真的完全確定自己會怎麼做呢?”張良苦笑反問道,“彼時,伏念師兄更想保全小聖賢莊,向皇帝低頭是明智之舉——當時不低頭,小聖賢莊未必能太平到今時今日。”
“而此時,伏念師兄會選擇哪一方就不好說了……尤其是還有荀子師叔這個額外因素。”
荀子是絕對的強硬派,有些事他或許也願意像伏念一樣妥協,但焚書一事,荀子絕不會有任何妥協退讓。
伏念和荀子有很多觀念上的衝突,但這不代表他就會全面反對荀子的一切主張。
有些時候,荀子的觀點還是能夠影響到伏念做決定的。
“嗯……如果小聖賢莊選擇正面反對嬴政,哪怕是我也很難再提供幫助了。”古尋聞言只能十分可惜的提醒道。
他現在已經完全收斂了流沙的力量,並且不打算再和嬴政起任何衝突。
這種情況下,他可以保住小聖賢莊中的某些人,卻不可能保住整個小聖賢莊。
也不能說古尋根本不做到,硬要救還是能救,只是……不值得。
對於古尋來說,小聖賢莊很重要,但沒重要到不惜一切代價也要保住的地步——真正重要的是儒家,而儒家是很難以暴力摧毀的。
甚至小聖賢莊毀滅對古尋還會有一些好處。
當然,弊處也不少。
“古兄覺得……皇帝在這件事上會怎麼做?”張良沒有介懷古尋的反應,只是淡淡的問道。
“他會強硬到底,不容任何質疑!”古尋毫不猶豫的回答道。
示弱嬴政已經做過了,接下來他只會表現強硬,不允許有任何反對——任何程度,任何形式。
“嗯……”張良對此並不意外,眉眼低垂,悶哼一聲不再說話。
恰好,此時也開始上菜了。
………………
小聖賢莊,後山竹林。
伏念和顏路分開後,略顯迷茫的在山莊內逡巡一陣後,終於轉向此地而來。
走入竹林,伏唸的臉色越發凝重,腳步也越顯沉重,踩過滿是落葉的路面,發出嚓嚓的細碎聲響。
很快,伏念走到了荀子清修的竹屋:
“荀師叔,弟子伏念求見。”
“進來吧。”荀子蒼老的聲音隨之響起。
走進屋內,伏念照規矩行完禮,然後才一絲不苟的坐下。
荀子全程沒搭理他,自顧自的擺弄小茶壺燒水。
伏念坐下後,視線才真正鎖定到荀子的臉上。
這個高壽的老人面相依舊精神矍鑠,但伏念依舊能明顯看出自己這位師叔,更老了——儘管距離他們上次見面根本沒過去幾天。
人老了之後,似乎每過一天,面上的衰朽之意都會加重一分,無時無刻不提醒著所有人,這是個命不久矣的垂垂老朽。
“師叔……”
伏念話剛起頭,荀子就打斷了他:
“從你的臉色看,想來是發生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一件你拿不定主意的大事。”
伏唸的臉色越發沉凝,聲音低沉的繼續說道,“皇帝明日要駕臨小聖賢莊。”
聽到這個訊息,荀子燒水的動作突然頓了一下,旋即沉默不語,直到把水壺放到小火爐上燒著才悠悠回道:
“看你的樣子,是知道皇帝此來所為何事?”
“只是個猜測。”伏念淡淡回道,“我想皇帝可能是要趁此機會,正式頒佈……焚書令。”
伏念一開始確實沒聯想到焚書之事上,但深入思考之後,還是想到了這件事,並且將其列為可能性最大的答案。
伏唸的回答讓荀子眉頭立刻擠作一團,語氣冷硬的重複了一遍,“焚書……”
接著直言問道,“既是焚書之事,你為何這副姿態?”
“師叔覺得,我該怎麼做?”伏念心中輕嘆,面上情緒毫無起伏的反問道。
“你拿不定主意?”
“我……拿不定主意。”伏念猶豫了一下,旋即如實解釋道,“皇帝此番來勢洶洶,恐怕並無善意,小聖賢莊一步踏錯,或許就是萬劫不復……”
“師叔……我……”
“你是小聖賢莊的掌門,你的決定就是小聖賢莊全體的決定。”荀子直言回道,“所以,你想怎麼做?”
“我不知道!”伏念語氣終於出現了波動,既激動又無奈的回道。
荀子輕嘆一聲,“你在糾結……糾結,其實也是一種選擇。”
身為掌門的伏念一向將小聖賢莊的盛衰興亡視作最重要的事,為了小聖賢莊,及小聖賢莊的全體成員,伏念已經服軟過一次,並且不介意繼續低頭。
但是這一次他還是陷入了躊躇之中。
這說明在他看來,反抗焚書之事已經足以隱隱壓過小聖賢莊的興亡了。
伏念沉默不語。
從他本心而言,當然要不惜一切代價反抗焚書令。
但……小聖賢莊的其他人呢?
孟子言捨生而取義,但孟子沒說要連別人的生命也舍了。
荀子見狀繼續說道,“昔日的稷下學宮,號稱諸子百家,天下賢才皆出入於斯,不過它最終甚至沒能熬過我這個老頭子,如今只是黃土一抔。”
“小聖賢莊是儒家的聖地,但說到底也只是一座學院,一座山莊。”
“它終會毀滅,或許早,或許晚,這是每一個儒家弟子,小聖賢莊弟子都該明白並接受的現實。”
“儒家弟子,自當捨生取義,若是不敢,也自可逃生。”
荀子輕描淡寫的訴說著生死攸關的話,“小聖賢莊縱然要滅亡,也不至於連幾個學生都送不走,逃不掉。”
荀子伏念這些小聖賢莊高層肯定跑不了,但是普通弟子只要提前跑路,就算是嬴政也不至於非得趕盡殺絕。
荀子接著說道,“當然,我這個老頭子說這些不是為了左右你的決定,還是那句話,你才是掌門,你才是掌舵者。”
“我只是想讓你明白,身為儒家的掌門,沒必要太過……委曲求全。”
“苟且偷生是人之常情,但捨生取義同樣理所應當。”
聽完荀子的話,伏念久久無言,最終也沒有說自己是否做出了決斷,只是向荀子致謝後,起身離開了。
他或許還要再考量一番。
………………
是日傍晚。
桑海城外,東海之下,龐大的機關玄武遊動渾圓的軀體,在海底自由徜徉著。
玄武內部,高漸離等人齊聚一堂。
他們已經收到了嬴政出面,並且打算訪問小聖賢莊的訊息。
同時,去聯絡班大師的雪女也返回了。
盜蹠跟著她回來了,不過班大師依舊忙於回收青龍。
天明三人也趕了回來,不過石蘭和天明少羽分道揚鑣,徑直返回城內了,另外倆人則聯絡墨家回了玄武。
此時,他們都在玄武的主控室內。
雪女帶回了班大師的意見——他主張不要過分約束天明,不能放任他們冒險,但也不能干涉過深。
換言之,就是溫和處理,和高漸離最後做出的應付方案差別不大。
當然,班大師激進也好,溫和也好,都不重要,因為事兒已經了了。
高漸離已經跟她說過天明之前那一番讓人眼花繚亂的操作,所以她只是簡單的說了一下班大師的意思,算是沒白跑一趟。
同時,她也簡述了一下班大師如今的狀況。
整體來說還不錯,青龍現在的位置已經鎖定,就剩下回收工作了,一切順利的話,再有個五到七天他就能趕回來。
這事她也只是簡單提了一嘴,高漸離等人聽過知道也就算完了。
回收青龍的事他們都幫不上忙,知道班大師一切順利就足夠了,多的沒必要操心。
接下來,就是真正要談的正事了。
天明搶先開口,雙手撐在中控室中央的桌面上,平靜的陳述了虞子期的狀況,然後說出了他們討論出的初步解決方案:
“所以我和少羽想從蜃樓上偷一枚真人丹出來。”
盜蹠嘿嘿一笑,抬了下胳膊,“這個好辦,回頭我抽空給你摸一枚回來就是。”
輕功,他也許只是天底下最強的幾個人之一,但偷東西,他就是毋庸置疑的王者。
能有盜王之王這個名號不是因為他夠快,而是因為他會偷。
高漸離面容嚴肅的警告道,“小蹠,不要胡來,蜃樓不比別處。”
盜蹠對此並不怎麼在意,一撩自己額前兩綹黃毛,笑嘻嘻的回道,“偷個東西而已,最差不過失敗,大不了我跑唄。”
偷丹藥不比救人,東西到手往懷裡一塞他就能撒丫子跑路,陰陽家的人絕對留不下他。
“但是如果失敗,還怎麼救人?”高漸離也相信盜蹠絕對有自保的能力,但目的是丹藥,不是去陰陽家的雷區蹦迪。
“呃……我客氣一下,你還真覺得我會失敗?”盜蹠一翻白眼,十分自信的回了一句。
高漸離不搭理他了,轉看向天明,“你們有什麼思路?”
少羽接過話茬回道,“呃,我們原先不知道盜蹠統領回來了,所以是打算親自上的。”
天明插話指正道,“準確來說,只有我一個人。”
“啊?”別人還沒反應,少羽先瞪大眼睛側目看向自己的好兄弟,“你又要一個人逞能?”
顯然,這一茬天明並未和少羽商議好。
高漸離反倒更淡定一些,平靜的詢問道,“為什麼?你有必須一個人去的理由嗎?”
“呃……”天明撓撓下巴,猶豫一番後還是說出了部分真相,“因為我上船比較安全。”
“出於某些我也不是很清楚的原因,陰陽家的人現在不敢對我怎麼樣。”
“很多事你們做有危險,但我做就完全沒事,比如偷藥。”
“這是為什麼?”盜蹠撥動額前的長毛,好奇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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