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臨淄郡的官道上,古尋和章邯一人一匹馬,悠哉的並行著。
那日和嬴政交談過後不久,嬴政便打發章邯率領影密衛先行桑海,為蜃樓東巡,以及帝尊駕臨提前做準備。
古尋索性一併和章邯離開了車隊。
至於東巡車隊,就遠遠落在他們後面了。
嬴政即使再心急於蜃樓出航,長生不老的事,也得先把帝國眼下的局面顧好。
他親自東巡各郡,為的就是以皇帝之尊,鎮壓各地的不穩定因素,因此沿途各郡城池,他都得看顧一番,車隊行進的速度實在快不得。
“大人,您怎麼也著急回桑海了?”章邯操著韁繩,向一旁的古尋好奇問道。
以他對古尋的瞭解,要走早就該走了。
怎麼在車隊多逗留了那麼多天,又突然離開呢?
“留著沒意思,又容易惹人生厭,不如痛快離去。”古尋笑了笑,灑脫的回道。
他說的輕巧,章邯聽的可是心頭直跳。
誰不知道,這天底下從來只有他古大國師噁心別人的份,何曾有人敢厭煩他?
不是說沒人有這個想法,而是沒人敢表現出來。
趙高見了古尋但凡笑臉不夠,挨兩巴掌都沒處說理去,何況是別人。
但古尋的回答肯定不是無的放矢,那他口中那個‘人’的身份,就很……不可言說了。
章邯是堅定的保皇派,雖然他也算明確站隊長公子派系了。
但若論忠誠,他的心中始終只有一個太陽——主要是因為嬴政對他算有知遇之恩吧。
在他看來,陛下的諸多皇子裡唯有長公子扶蘇可堪大任,這儲君之位,乃至未來的至尊之位,肯定都是長公子的。
他支援長公子,不過是提前效忠未來的皇帝,也是在為當今皇帝效忠。
之前哪怕長公子扶蘇被貶謫北地,章邯也沒有放棄站隊扶蘇。
一方面,他已經被嬴政劃給了長公子扶蘇,無論如何也脫離不了長公子派系。
另一方面,也是他確實不認為扶蘇就沒戲了。
權力的起起伏伏他看的多了,對皇帝他也足夠了解。
長公子失勢看似板上釘釘,但實際上……一句話可以把人放出去,自然一句話也就可以把人召回來。
一句話,便是天差地別,所以他並不太在意這一點。
章邯真正著眼的,卻是古尋這個帝國國師兼太子太傅。
只要作為扶蘇老師的古尋依舊是皇帝最看重,最在意,最親近的臣子,那扶蘇就不算徹底失勢。
但是現在,他最忠誠的太陽,和他最在意的靠山,貌似有矛盾了……
這令章邯很不安,也很糾結。
不安是因為擔心自己夾在中間,或許會兩頭不是人,受到波及。
糾結是因為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如果這君臣二人真的心生嫌隙了的話。
古尋大概猜到章邯會胡思亂想,笑呵呵的提醒道,“不要多想,做好你的本職工作就行。”
對於章邯,流沙始終是有所保留的,因為古尋他們都知道章邯更忠於皇帝。
要是讓他知道了流沙最核心的計劃,天曉得會鬧出什麼亂子。
不過古尋也無意計較章邯的忠誠問題,更不會為難章邯,讓他夾在中間為難。
章邯選擇效忠誰,是他的自由,流沙和影密衛沒有任何從屬關係,他和自己也只勉強算得上上下級關係。
無論從哪兒論,章邯也沒必要忠於他。
古尋的提醒是好意,但在章邯聽來,卻是難以平復心中情緒。
古尋讓他不要多想,恰恰等於承認了他們君臣不和這件事。
“末將……末將……”章邯抱拳,囁喏著,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這個情況是他從未預料到過的。
雖然看慣了權力爭鬥,宦海浮沉,可章邯始終沒想過古尋會和皇帝決裂。
古尋見狀失笑一聲,繼續說道,“說了別多想,你想的還更多了。”
章邯苦笑,抱著拳沉聲回道,“是末將逾越了,望大人恕罪。”
古尋抬手隨意的擺了擺,“放心吧,皇帝不算刻薄寡恩,不至於遷怒到你頭上。”
“縱使天塌下來,也是我們這些個高的先頂上。”
“……末將明白。”章邯張了張嘴,最後也只能如此回道。
作為影密衛的統領,他在帝國官場上也算得上一號人物,然而古尋和皇帝之間的爭端,卻不是他可以置喙分毫的。
古尋這時直接轉移話題問道,“北邊的戰事怎麼樣了?”
章邯按下心頭雜緒,規規矩矩的回道,“蒙恬將軍開始調動邊軍,應當要與狼族開展大規模戰事了。”
古尋點了點頭,笑著說道,“看來北邊應該快要見分曉了。”
狼族軍隊的機動性普遍高於帝國軍隊,如無必要蒙恬不會妄動大軍,只以同樣機動性強的黃金火騎兵與之糾纏。
眼下既然要挑起大規模戰事,自然是有把握了。
要麼是徹底說動了冒頓手底下那支異族軍隊,要麼就是有萬全把握對付他們了。
無論如何,都是好事。
當然,兵者,死生之地,不可不察。
蒙恬固然是一代將星,卻也不能因此就認定狼族那邊必敗無疑,還是得小心謹慎。
“多抽調點人手,密切注意北地的戰事。”古尋提醒章邯道。
南邊的戰事是沒指望了,只能等靈渠修好,好在也不會出什麼大問題。
北邊就得小心一些,以免局勢惡化。
“是。”章邯小心領命。
雖說他現在的主要任務是保證東巡車隊和嬴政的安全,但抽調人手關注北地也是應該的。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畢竟他現在可是從屬於長公子麾下,他的直系上司人現在就在北地呢。
“桑海那邊呢,有什麼變故嗎?”簡單瞭解一下北地的情況後,古尋轉而問起桑海。
“桑海近日來一直風平浪靜。”章邯回道,“無論是那些叛逆分子,還是蜃樓上的陰陽家成員,都沒什麼動作。”
古尋一笑,不由點頭感慨道,“這是山雨欲來啊。”
“趕緊把你的人都撒過去吧,小心人家暗戳戳的給你一個大驚喜。”
章邯趕緊回道,“大人放心,末將已經命令影密衛主力全速趕往桑海。”
“嗯……”古尋點點頭,“你辦事,我放心。”
“不過還是要提醒你一句,桑海之事牽扯深遠,一定要盡力而為,不留話柄!”
章邯心頭一凜,鄭重點頭回道,“請大人放心,末將明白輕重。”
章邯很有能力,影密衛也很有實力,但這不代表他們就能把事情做的萬無一失。
嶧山之事也有影密衛參與,還不是沒能提前攔住那些刺客。
在帝國內部不知道會出多少問題的前提下,章邯必須要把一切往最壞的情況上想。
古尋就是在提醒他,蜃樓出航之事事關重大,但凡出了一點差錯都有可能招致嬴政的盛怒。
當然,人力有時窮。
古尋的提醒不是讓章邯把事情做到滴水不漏,而是在提醒他,一定要確保哪怕出事,也有背鍋的人。
這不是讓章邯甩鍋,而是讓他注意別被人坑了。
嬴政很多時候是不講理的,但很多時候又很講道理。
比如說甩鍋這種事,他一般就不會做,也並不允許別人做。
該是誰的責任,就是誰的責任。
只要章邯職責分內的事沒搞出紕漏,嬴政總不會重罰他,就怕不是自己的罪過,卻被別人甩到自己身上。
章邯顯然是聽出了古尋話裡的意思。
這一點,他最近可是深有體會。
大澤山一役,他基本上算是個徹徹底底的受害者,同時也算是個功臣,保住了王離的性命,穩住了部分叛逆分子,沒有讓局勢惡化到最嚴峻的地步。
即使如此,還是差點給趙高那廝當背鍋俠。
明明一切禍端都是羅網搞出來的,結果卻讓這傢伙把責任甩了個一乾二淨。
想到這裡,即使以章邯的心性,也不由又升起了一團鬱氣
他試探著向古尋問道,“大人,羅網在大澤山……”
古尋抬手打斷了他的話,“知道你肯定不痛快,但是……沒有用,不要再想大澤山的事了。”
“趙高也是付出了一定代價的,不過別指望羅網會因此而損失慘重。”
“一點不痛不癢的損失,權當個利息吧,想算總賬還是耐心點,靜待時機。”
“……是。”章邯無奈的抱拳苦笑回道。
若說章邯對嬴政這個皇帝最不滿的地方,莫過於這個趙高了。
其實以前他雖然對羅網多有防備,但遠談不上敵視的地步。
和羅網有直接且劇烈衝突矛盾的是流沙和古尋,而不是影密衛和他章邯。
影密衛並不從屬於羅網,自然也不會隨隨便便將同朝勢力列為敵人。
但最近這段時間,章邯算是真正見識到羅網是個什麼組織了。
以前他只以為這是把不好控制的淬毒鋒刃,現在他發現這刀子分明已經插到了帝國的要害上,時不時就要讓帝國好好放放血。
最可恨的是,明明羅網已經成了一把傷敵更傷己的背主兇器,皇帝卻不懲處它!
古尋對此倒是看得開。
嬴政是皇帝,然而不管這個稱謂背後蘊藏著多少意義,代表著多大的權力,這也只是個身份而已。
一個身份可以改變很多事,但改變不了嬴政只是一個人,一個普通人的現實。
他沒有天眼,沒本事遠在千里之外即時監控大澤山發生了什麼。
他也不會讀心,並不能看出章邯和趙高誰說了謊。
他只能從雙方的說辭,以及大澤山的情況來判斷,被幹擾是很正常的事。
當然,或許嬴政背後還有一張不同於影密衛和羅網的情報網,能為他提供更多額外的資訊,但……也是於事無補。
他是人,他手底下的也只是人。
就大澤山那個亂局,除了真正身在局中的人,沒人能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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