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嘖嘖……”
古尋抬手把手裡的信函扔到桌案上,不由的連連嘖嘖稱奇。
“王離這一戰打的……狗看了都搖頭啊!”
“王翦王賁兩父子花費十年時間,以四國興亡為代價積攢的偌大名望,只怕要被他一仗耗盡。”
對面的張良含笑抿了口茶,放下茶杯回道,“對武成侯父子而言,這未嘗不是好事。”
“呃……你說得對。”古尋怔了一下,旋即笑呵呵的點頭附和。
天大地大,小命最大。
王離若是能把王家這耀眼的門楣給打下來,確實不算壞事。
反正以嬴政的性子,要麼就留著王氏一族盡享富貴,要麼就斬草除根三族盡滅。
能保住命就能保不住富貴,保不住命……就一了百了唄。
調侃完王離,張良把話扯回正題,分析道,“大澤山這一戰的勝利,遠比古兄你我預估的順利啊。”
“咱們想在王離身邊安插內應壞他的事,這一環沒想到竟然是羅網代勞了!”
古尋點點頭,笑呵呵說道,“我原本確實有想過利用羅網那邊,沒想到……人家主動上了。”
“王離……”
說到這裡,古尋有些難繃的笑了兩聲。
現在覆盤大澤山之戰中,各方的所作所為,其實不難看出王離的失敗是可以理解的。
兵者,死生之地,不可不察。
結果不可不察的事情愣是讓他辦成了事事不察,輸了實在不足為怪。
王離離譜的是輸的太慘了,也太丟臉面了。
至少打個雙方慘敗至少讓人知道他有努力過啊!
等嬴政看了戰報,怕不是要懷疑王離這傢伙在演自己。
“從傳回的情報來看,古兄,王離貌似不是掩日本人啊?”張良再次把話題扯回來。
古尋斂去笑意,點了點頭,“照章邯所說,王離和掩日確實在同一時間出現在了不同的地方,理論上不可能是個同一個人。”
“所以?”張良含笑反問。
“所以掩日不止是一個人,或者說……王離偶爾會借用掩日的身份。”古尋不以為意的回應道。
“既然如此,古兄覺得藉著大澤山之戰一事,王離是否有可能和羅網徹底割席?”張良又問道。
“這種問題,子房你心裡不是很清楚嗎?”古尋抬眼翻了他一下,不鹹不淡的反問了一句。
政治上選擇的盟友,是不可能隨隨便便更換的——不是因為要守諾,而是一時的利弊得失不足以動搖聯盟。
想讓王離背離羅網,只有一個辦法——由其他人來提供王離所需要的一切政治資源和幫助。
如今的朝堂上,能取代趙高的,只有身為相國的李斯,和長公子一派。
後者王離不想融入,也不能融入,前者跟趙高走的又太近。
至於章邯對王離釋放的善意,最多讓人家記他兩天好,等塵埃落定,一切重歸平靜,誰還認你?
張良微微頷首,沉聲說道,“我知道,但這於我們而言,並不是一件好事。”
古尋聞言好奇的問道,“你又想到什麼了?”
張良反問,“古兄覺得,王離返回咸陽後會是什麼情況?”
“呃……”古尋想了一下,“以嬴政性格,王離的身份地位,應該也不會重罰,最多就是降爵罰俸,再加上暫時卸去他百戰穿甲兵的主將之位。”
這一方面是懲罰,一方面也是必要的處理。
強弩步兵損失嚴重,百戰穿甲兵損兵超過三分之一,戰鬥力遭到嚴重削弱,而且這支軍隊的特殊性導致短時間內無法補足編制。
在編制不齊,戰力不足的情況下,百戰穿甲兵要麼暫時雪藏整備,要麼就暫時編入其他軍中。
無論怎麼處理,王離這個主將都可以暫時歇歇了。
“那古兄覺得,王離卸去了百戰穿甲兵主將之位後,何去何從呢?”
“呃……”古尋一張嘴,卻發現自己沒什麼可說的。
王離接下來會怎麼安排,他就猜不到了。
動漫沒放到,正史他不瞭解。
“打發去守隴西,坐兩年冷板凳?”古尋瞎猜了一個可能。
張良一聽不由笑了,“古兄,何至於此啊?”
帝國的西邊全是大沙漠,連活人都不多,雖說是邊境,卻壓根沒有駐兵防守的必要。
把王離打發過去,就等於是把他廢了。
帝國軍官想向上爬,只有一個途徑,那就是軍功,至於苦熬資歷……至少對王離來說,純屬浪費大好青春。
“越是慘敗,王離越需要軍功來重新證明自己。”張良解釋道,“大澤山一戰之前的王離渴求戰功,大澤山之後,王離只會更加渴求。”
“所以?”古尋稍微品出了點滋味。
張良意味深長的說道,“南北兩線,古兄覺得他更願意去哪兒?”
古尋想了一下,沒有頭緒。
南邊眼瞅著成了一個大坑,多少人填進去也未必能墊起來的超級大深坑,想撈軍功的話,正常人肯定不會去那兒。
但北疆邊軍的主將是蒙恬,就算王離過去也只能矮他一頭。
王離能樂意?
“北邊?”糾結了一下,古尋選擇兩害相權取其輕。
去北邊最多有些憋屈,去南邊就掉坑裡了。
張良點了點頭,意味深長的說道,“只有北邊。”
“不止是他會選北邊,其他人恐怕也要讓他選北邊。”
“你的意思是?”古尋眉頭一挑,已然領會了他的意思。
張良端起茶杯,低眉輕笑著說道,“蒙恬將軍獨自在北疆統率二十餘萬精銳邊軍,古兄覺得有多少人會不安心?”
古尋的眼眸也沉了下來,摩挲著自己身前的杯子,沒有說話。
理論上來說,蒙恬擁有的只是戰時兵權,而且只是針對北疆戰事,不存在他振臂一呼,幾十萬大軍就隨他反了特孃的。
畢竟,這些士兵的妻兒老小大都在後方,自己造反了家人怎麼辦呢?
說到底,只有主將親自手把手帶出來的兵才有跟著造反的可能。
而帝國佔據絕大多數的常規部隊,都並非是單獨由某個人練出來的。
這也是為什麼扶蘇被外放北地後,絕大多數人都不認為他還有可能繼承大位了。
公子重耳流放在外最終能成晉文公,是因為當時天底下遠不止晉國一個國家。
現在可就只有一個帝國!
當然,這一切只是理論上。
不管怎麼說,手握重兵的大將和落魄失寵的皇子湊到一起,都是個很難讓人完全放心的組合。
更何況前幾年北地好幾個郡都是扶蘇和蒙恬在治理,影響力多少是有一些的。
趙高肯定不會放心,嬴政……或許也不會放心。
這種情況下,把王離也安排進北地邊軍裡,就能基本杜絕這方面的風險了。
沉默了一會後,古尋重新露出笑容,“所以你是擔心流沙的佈局被王離影響到?”
“必要的提醒。”張良溫潤一笑,點了點頭。
“嗯……”古尋一頷首,“我心裡有數了,也不是大問題。”
張良聳了聳肩,沒有繼續就這個話題發言。
提醒,點到為止即可。
古尋這時候反過來提醒他道,“接下來帝國的焦點就是泰山了,儒家可是眾矢之的。”
“嘖……”張良一聽這個話題,不由搖頭苦笑了一聲。
泰山封禪之事確實是個莫大的誘惑,這才一日過去,整個齊魯大地的儒生幾乎都開始騷動了。
這不僅是封禪之事本身的影響力,還說明了有朝廷在背後蓄意推動,否則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傳的這麼快。
這年頭又沒有網際網路!
而朝廷的下場,也代表小聖賢莊即使無意入局,也不得不摻和這淌渾水了。
“古兄有什麼妙見嗎?”
“我?我哪有本事幫你出謀劃策?”古尋一攤手回道,接著又話鋒一轉,“但是,我確實有個提議。”
“既然無法置身事外,不如就主動入局。”
“這封禪之禮的正統所在,無論如何也該是身為儒家聖地的小聖賢莊吧?”
張良略顯驚訝的抬起頭。
古尋這意思,是讓小聖賢莊原地調轉方向,改蟄伏為激進。
雖說小聖賢莊暗地裡和古尋達成的合作已經算是打破了原本不問窗外事的處事原則,但整體上還是低調的態度。
如果按照古尋這建議,就等於小聖賢莊正式宣告天下,自己要入世了。
“這個建議……大師兄恐怕不會同意。”張良猶豫著給出了回絕的答案。
古尋不慌不忙的捏住茶杯,苦口婆心的勸道,“子房,你應該很清楚,無論是進是退,總要做個決定,逡巡不前,搖擺不定才是大忌。”
“要麼,就乾脆做個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書生。”
“要麼,就痛快的入世,和天下諸子各派,也和你們儒家自己人爭個高下。”
“古兄這話……另有深意啊?”張良回過味了,古尋這話不止是在說小聖賢莊。
古尋慢悠悠的喝了口茶,然後才回應道,“我沒有要阻攔你的意思,子房,只是……必要的提醒。”
“儒家不會被毀滅,哪怕是嬴政盯上了它——諸子百家哪一派都不會被輕易消滅掉,更不要說身為顯學的儒家。”
“但小聖賢莊不是儒家,它是可以被毀掉的!”
古尋臉上笑意消去,盡是嚴肅的提醒道,“我今天跟你說這些話,就如同我當年和韓非說的那些話一樣。”
“當然,只是建議,除非某些原則性問題,否則我不會阻止你們做任何事。”
小聖賢莊死不死,古尋……好吧,也是在意的。
韓非跟小聖賢莊有關係,驚鯢跟小聖賢莊也有關係,他無論如何也不能真的一點不管它死活。
但管,也只是有限度的。
韓國和韓非,和紅蓮,甚至和衛莊都有關係,但古尋從來也沒想過硬保它。
這方面,古尋一向尊崇存人失地的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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