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說李斯做出這種決斷是出於多方面因素考慮的。
一方面,他雖然是相國,但很多隱事秘聞,確實是不瞭解。
相國?相國又怎樣呢?
嬴政這個皇帝尚且有一大票事被手底下的忠臣良將矇蔽著呢,他一個相國又如何?
嬴政好歹私下肯定還有著獨屬於他自己的諜報組織,李斯一個法家相國又有什麼?
情報不足,對局勢的判斷自然不準。
另一方面,則是時代變了,此一時彼一時,如今的他已經不是當年的他了。
當年一無所有,基本等同於被文信侯呂不韋趕鴨子上架一般派去韓國出使的平民李斯敢打敢拼敢冒險,做好了為出人頭地付出一切代價的心理準備。
時至今日,他成功的實現了曾經的夢想,官居相國,位極人臣。
現在的他,哪裡還敢拼命呢?
他現在的行事準則,就是在盡全力滿足嬴政這個皇帝所有要求的基礎上,力求穩妥,滴水不漏。
只要夠穩,他的官位就不會出現任何問題,而官位不出問題,就是李斯的畢生追求。
………………
將軍府的另一邊,扶蘇的住處裡,同樣發生了一場對話。
扶蘇照舊穿著米白長衫,米白斗篷,身形挺拔的站在上首位。
在他下首,滄桑瘦削的章邯半跪在地,雙手抱拳行禮。
“末將,拜見公子殿下。”
扶蘇伸手虛抬一下,“章將軍不必多禮。”
“我找你來,主要是問一下關於叛逆分子的事,可有什麼頭緒?”
章邯站起身,垂著頭沉聲回道,“有關墨家叛逆的搜尋工作,是末將無能,至今仍無收穫,反倒是讓陰陽家先得到了突破口。”
“如今,上將軍已經在圈定好的範圍內,按部就班的搜尋著墨家叛逆的下落。”
“從目前發現的種種蛛絲馬跡來看,排查方向並沒有出錯。”
“章將軍覺得,還需要多久才能找到人?”扶蘇不露聲色,語氣平靜的問道。
“想來數日之內,上將軍應該就會有實質性的進展了。”章邯直接言之鑿鑿的給了個比較確切的回答。
一般他不把話說的太肯定,以免出了差錯,不過這件事確實是十拿九穩了,不過就是三天五天,亦或七天九天出結果的區別而已。
扶蘇性格仁厚,如今也成了影密衛實質上的掌管者,章邯並不介意把話說直一點。
對於這個算是喜訊的回答,扶蘇倒也沒怎麼開心,平澹的點了點頭,轉而又問道,“其他方面呢?”
章邯試探著反問道,“公子指的是哪方面?”
扶蘇側過身,踱步幾下,嘴上說道,“相國李大人此前與我說過,為了應付桑海複雜的局勢,他允許了中車府令趙高一直在向桑海集結羅網的人手。”
章邯頓時點頭一笑,瞭然了,是想要知道羅網的動向啊。
“這段時間,羅網的人手散播全城,監視著城內大大小小各處要點,而從昨天開始,羅網分出了一部分人手被派去協助上將軍搜尋墨家叛逆。”
“聽起來,一切正常?”扶蘇扭頭含笑看向章邯。
章邯微微躬身回道,“事實上,並非如此,羅網還存在一些隱於暗處的行動,沒有被末將打探清楚。”
“末將擔心,其中或許存在著某些不可告人的陰謀。”
這話說的就很點到為止。
陰謀?
帝國的利刃有什麼陰謀都不稀奇,更不值得擔心,作為影密衛的統領,值得章邯擔心的理論上只有威脅到帝國利益的陰謀。
扶蘇微微頷首,心照不宣的領會了章邯的意思,反問道,“有頭緒了嗎?”
“嗯……”章邯斟酌一番後回道,“還需要一些時間進一步調查。”
“你儘管去做。”扶蘇給出了自己的支援。
章邯態度越發恭敬,“末將遵命。”
此時的他已經和長公子派系緊緊綁在一起,自然要不遺餘力的針對羅網,哪怕扶蘇不說他也不會放鬆對羅網半分的警惕。
對於這份繫結,章邯覺得沒什麼不好的,多少人想跟長公子還跟不了呢!
如今帝國雖然動作依舊頻發,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日後肯定要越發趨於平靜,戰事會越來越少,留給他們這些武將的機會自然也就越來越少,對於非世家出身的人更是如此。
章邯心裡很清楚,自己要想真正躋身高位,成為可以綿延後代的軍功貴族,最可行的方案就是從龍之功。
“還有一件事。”扶蘇一抬手,又問道,“羅網的監察網遍佈全城,可有遺漏的地方?”
章邯想了一下後,搖了搖頭,“唯一一處完全沒有羅網探子涉足的地方就是國師大人落腳處,初次之外,應該沒有了,連將軍府都遍佈羅網的暗樁。”
“小聖賢莊也不例外?”
“不例外。”章邯果斷回道,“不過那裡畢竟特殊,羅網的行動很小心,只在最外圍佈置了相對嚴密的監控,內部的話,估計只有少數幾次試探性暗訪。”
沒錯,趙高根本沒和李斯說實話,他怎麼可能會因為李斯就放過小聖賢莊如此重要的地方——當然,李斯信沒信他的鬼話也不好說。
趙高自打來了桑海城,小聖賢莊就是他必不可放過的一個地方——這個儒家聖地,可藏著不少他感興趣的秘密呢。
反正陽奉陰違也是趙高的絕活,除非皇帝親自駕臨桑海,否則任誰說不許查小聖賢莊都沒用!
再說了,李斯本身就對小聖賢莊沒抱什麼好心思,趙高就更無所顧忌了。
扶蘇沉吟片刻後,沒有對趙高的行為發表看法,只是吩咐道,“一定要盯緊羅網,章將軍。”
“末將明白。”章邯抱拳一禮,躬身領命。
隨後章邯便告退離開。
扶蘇一個人留在屋內,自顧自滴咕著小聖賢莊的名字,心中暗道,自己也該找時間正式拜會這座儒家聖地了。
就是不知道自己請的人到底什麼時候到啊?
屋外,章邯一眼瞥見了守在門口旁邊的典慶。
彷彿熊瞎子一般的壯碩體型,任誰也難以忽視,僵硬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綁在頭上的眼罩讓人無法窺探他的想法,就像一塊無生命的花崗岩,靜靜的矗在扶蘇屋外。
考慮到對方的視線可能存在一定的問題,章邯沒有嘗試向對方示意,又瞥了一眼其他方向後,瀟灑的邁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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