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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傳七夜 小倩(2/3)

作者:裟欏雙樹


老頭兒呵呵一笑,光滑的念珠上流動著美妙的光澤。

“愛人的眼裡,都刻著對方的名字。我能看到。”

聶採晨微張著口,一時不知該說什麼。老頭兒從兜裡掏出個小小的黑色錦囊,遞到聶採晨面前:“把它放在身上,當它發出光彩時,第一個出現在你面前的生命,就是她靈魂的宿主。”

聶採晨盯著這錦囊,遲遲沒有伸手接過來。

“你究竟是什麼人?”聶採晨警惕地看著眼前這張佈滿皺紋、五官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臉孔。

老頭兒又是一笑:“不忍見人相思苦的路人。”說罷,他一揚手,錦囊被高高地拋起。

聶採晨本能地伸手接住了即將落地的錦囊,抬眼再看,那老頭兒竟已走遠了。

昏黃的路燈下,聶採晨走得飛快,放在衣兜裡的手,緊緊攥著那隻黑色的錦囊。

其實他打心眼裡不願意碰觸這個玩意兒,可是,他又需要它。他的心,一半為自己的荒唐而自嘲,另一半,卻存著某種莫名而強烈的希望。

衣兜裡的錦囊,似是開成了一朵罌粟,在聶採晨掌心的溫度下,散發出魅惑的吸引力,令人難以抗拒。

當聶採晨清醒過來時,電話鈴已經停下,而他發覺自己已經癱到了地上,可是,並不覺得哪裡摔疼了,只覺得身-下一團綿軟舒適。

他低頭一看,寧小倩親手做的沙發墊,此時正墊在自己的-屁-股下。當初,他還嘲笑她的手藝太差,做出來的墊子又厚又醜,不圓不方。

聶採晨站起身,拾起這個沙發墊,摸著上頭歪歪扭扭的針腳,眼前漸漸浮現出寧小倩笨拙地舉著縫衣針的模樣,想起她坐在臺燈下,一邊跟自己八卦著白天的見聞,一邊孜孜不倦地“創造”著自己的偉大作品。這樣的情景,一直都像翻過一頁又一頁的書,似乎沒有任何值得被記住的地方。但現在,聶採晨卻像著了魔一般,恨不得讓這一幕幕永遠定格在眼前。

叮咚!門鈴清脆地響起,同時,一圈淺淺的五色光華,從聶採晨的衣兜裡透出。

他赫然一驚,老頭兒的話在耳畔炸響。

他開啟門,看見蘇綃正握著一個手機,朝他晃了晃:“你把手機落在我家了。”

“啊……謝謝啊……”聶採晨接過手機,看著對面那張笑意盈盈的臉孔,平日尚算靈活的舌-頭竟打起了結。

“不請我進去坐坐嗎?”蘇綃朝他背後瞅了瞅。

“請進。”聶採晨愣了愣,略為尷尬地讓到一旁。

進了屋,蘇綃突然變得異常安靜,她抿著嘴唇,自顧自地在客廳裡緩步而行,手指從每一件傢什上輕輕撫過,垂著流蘇的米色窗簾,擺放著瓷娃娃跟維尼熊的木質小桌,包括牆上的布藝畫,都留下了她的指痕。

聶採晨看著她的臉,突然覺得右掌下一陣熾熱,低頭朝衣兜裡一看,那錦囊發出的光線越發強烈,眨眼間,竟從他緊緊捂住的手中嗖地一下飛出,在空中拉成一條五色交織的直線,另一端直落到背對著他、盯著婚紗照發愣的蘇綃身上。

一層美好的光環,霎時點亮了蘇綃的輪廓,她的手指,戀戀不捨地從聶採晨跟寧小倩的結婚照上移下,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後,她慢慢轉過身。

“我回來晚了,對不起。”

那張臉,哪裡還是蘇綃,眉眼鼻口,活脫脫就是寧小倩。

聶採晨的心跳猛然加速,他不可思議地看著對面那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女-人。

“我一直想早些回來,可我找不到回家的路。”蘇綃,或者說寧小倩,沮喪地撇著小嘴兒,水汪汪的大眼睛裡閃著委屈的淚光,“直到今天,有個老頭兒,給了我一個會飛的錦囊,要我跟著它走,我才……”

她尚未說完,聶採晨已經上前一把抱-住了她,俯首在她耳畔激動地喃喃道:“是你嗎?真的是你回來了嗎?”

“老公,你抱得我好緊,我快喘不過氣了。”寧小倩瞪大了眼睛,撅嘴道,“你今天是怎麼了,我感覺好奇怪……”

“別說了,什麼都別說,聽我說,小倩。”聶採晨直起身-子,像捧一件至寶般捧起妻子的臉,噙著眼淚道,“是我錯了,我不該忽略你的感受,我不該用忙碌來搪塞-,我不該對你不耐煩……你回來好不好?我們重新開始。”

“老公,你在說什麼?”寧小倩迷惑地看著他,伸手去摸他的額頭,“你是不是發燒了?”

“小倩……”看著那雙魂牽夢繞的眼睛,聶採晨再也控制不住,再次把她擁入懷-裡,“既然上天讓你回來,我死也不會再讓你離開我了,給我個機會,我願意用一切去彌補。”

“彌補?”寧小倩的神色漸漸有了變化,“真的可以嗎?”

聶採晨埋首在她的秀髮間,狠狠地點頭。

“用什麼才能彌補呢?”寧小倩幽幽地問。

“什麼都可以!”聶採晨毅然道,“哪怕用我的生命。”

寧小倩的嘴角,綻放出一個美麗的笑容,似等到了一個期盼已久的東西。她-摟-住聶採晨的手,緩緩地朝他的後頸上移動。

在驚喜與悲慼中沉浮的聶採晨,沒有發覺背脊上那隻嬌嫩的小手,突然生出了粗黑的硬毛,透著粉嫩的指甲赫然浸出一片烏紫,並暴長出五寸長,尖端銳利成刀,直朝他luo露在外的頸椎處刺下!

撲的一聲響,聶採晨突覺頸窩處有一股毛茸茸的感覺,伴著隱隱的疼痛,懷-裡的寧小倩,原本柔軟的身\_體也瞬間變得如石頭般冰涼而堅硬,他猛地抬頭一看,面前站的哪裡還是自己的妻子,分明是個人身獸首,頂上生著四隻青角的怪物,而它那隻高舉的鋒利巨爪上,正戳著一個厚厚的維尼熊,那指甲的尖端已經戳穿了小熊肚子,在另一面略略露出一點尖。

如果沒有這隻突然出現的玩具替聶採晨擋住這一爪,只怕他現在不止是後脖子破點皮那麼簡單。

聶採晨大叫一聲,一把推開這怪物,自己朝後退開,沒走幾步,卻發現自己被一種像蠶絲般的白色細線粘住了,這線的另一頭,竟是從那怪物的耳朵里長出的。

“放開我……你到底是誰?”聶採晨拼命地喊叫著,無奈,他身上的白絲卻一點點將他朝那怪物拉去。

那個長得頗似山羊、卻遠比山羊猙獰百倍的傢伙,咧開獠牙森森的大嘴,一把甩開爪上礙事的維尼熊,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聶採晨,發出呼呼的聲響,那雙佈滿紅絲的凸眼裡,盡是看到獵物的貪婪。

聶採晨用力撕扯著胸前的白絲,可這些玩意兒比鋼絲還要堅硬,任他用上多少力氣都紋絲不動。

“救命啊……救命……放開我!”眼看著那怪物流著涎水的大嘴就要貼上自己的身\_體,聶採晨本能地抱-住了頭。

空中突然傳來嗖嗖的聲音,一股灼熱之氣直撲聶採晨心口。他定睛一看,花瓶、椅墊、水果盤,還有牆角的冰箱,居然全都飛到了空中,每件東西都被一層閃爍的紅光包裹著,朝那怪物猛撲過去。其間,一把利光閃閃的水果刀,在空中打了幾個旋兒,朝那白絲猛切下去,砰砰兩聲巨響,怪物跟聶採晨分別朝相反的方向倒了下去,連著他們的白絲被那把貌不驚人的小刀切成了兩截。

接著,嘩啦啦一陣響動,那些傢什全都砸在了怪物頭上,緊跟著便是轟隆一聲巨響,那冰箱直落下來,狠狠地壓在了怪物身上,讓只露出頭跟四肢的怪物一時動彈不得,只能發出吱吱呀呀的怪叫。

這時,一陣輕風自緊閉的窗外吹進來,窗簾輕搖之下,一道黑影閃電般落進屋內。

聶採晨還沒看清來者何人,便見一塊手絹樣的黑布從一隻白皙的手中飛出,準確地落到那怪物頭上。

伴著數縷滋滋有聲的青煙,一陣刺人耳膜的慘叫從怪物抽搐不止的身\_體裡爆發出來。

聶採晨看著冰箱下的怪物像洩氣的皮球一樣,慢慢地癟了下去,最後縮成拳頭大的一塊灰色肉球,被那黑手絹一裹,刷地一下飛起,回到了那隻十指纖纖的手裡。

癱坐在一片狼藉裡的聶採晨,雙眼直直地望著窗前那個身材修長,黑髮過腰,一身黑裙的年輕女-子,結巴著問:“你……你是誰?”

當他突然意識到這女-人是從牆裡直接穿進來的時,他身-子一哆嗦,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我是你的鄰居,住在你家樓下。我是在你妻子過世那天搬進來的。”黑衣女-子朝他莞爾一笑,拋玩具似的拋著手裡裹緊的手帕,“今天順便來抓這隻討厭的土螻。”

“你……我不明白你……你在說什麼。”聶採晨惶惑地看著她。

“頭如山羊而生四角,寄生於人體之中,最喜以人心之中的精氣為食,這就是土螻。”女-子將手帕收進精緻的提包裡,走到聶採晨面前,出其不意地伸手拍了拍他的頭頂。

聶採晨頓覺胃中一陣翻騰,側頭哇的一聲吐出一股發出刺鼻惡臭的黑色黏液。

“剛才你吃的泡麵里加了這妖怪的血。”女-人掩著鼻子說,“逢生辰而飲妖血的人,只要說出願意為對方獻出生命等之類的話,妖怪便能輕易上身。這隻土螻已經覬覦你的身\_體很久了,差一點兒,你就成它的新宿主了。”

“妖怪!”聶採晨無法接受自己腦子裡出現這個詞語,那存在於傳說中的東西,怎麼可能活生生地擺在自己面前?

“據我所知,它以這座樓為據點已經很久了,之前跳樓的女-人,也是它的宿主,只因為它不喜歡那具軀殼,便想毀掉它脫離出來,換個宿主,然後便找上了這個女大學生,現在它又看上了年輕力壯的你。”

女-子以淡淡的口吻講述著這匪夷所思的事情,她靈動的目光落到地上碎裂的相框上,那照片裡,穿著婚紗的寧小倩在幸福地微笑。

“土螻這種妖怪,必須在取得人類的信任之後,才能傷人。”女-子收回目光,嘆了口氣,“你妻子就是被它吸走了心臟中的精氣才死的,醫生根本查不出真正的死因,他們所看到的,只是一個有問題的心臟。”

聶採晨覺得自己的呼吸已經停止了,寧小倩不是死於心臟病,而是被一隻扮作可憐女大學生的妖怪殺死了,這樣的事實,他無法接受,可那黑衣女-子慧黠而坦誠的眼睛,又讓他不得不相信,一切都是真的。

“這妖怪看穿了你思念妻子的心思,才幻化成老頭兒的模樣,以一派高人之姿,給你一個沾染它妖氣的錦囊,誘你相信,你見到的這個蘇綃是你妻子。你已經毫無防備地喝了它的血,一旦你說出願意交付生命的話,它便能輕易佔據你的軀體。”女-子俯身從地上拾起那張婚紗照,遺憾地搖搖頭,“如果我早點兒來這裡就好了。”

“是你一直在保護我嗎?”聶採晨捶了捶亂作一團的腦袋。

黑衣女-子一笑:“保護你的不是我。”

聶採晨一愣,呆呆地問:“維尼熊、水果刀,還有冰箱……不是你嗎?”

“呵呵,保護你的,一直都是這間屋子。”她緩步走到已經摔壞的電話前,拾起聽筒,“或者說,她覺察到你的危險,把你叫了回來。”

“什麼?”聶採晨越發糊塗了。

“你在尋找你的妻子吧?”她回過頭,看著糊塗的聶採晨,“你以為她的靈魂真會附在某個生物上回到你身邊嗎?”

聶採晨沮喪地低下了頭。

女-子走到他面前,把寧小倩的照片跟壞掉的聽筒放到他手邊,說:“其實,她從來就沒有離開過你們的家。”

此話一出,聶採晨如遭雷擊,他猛地抬起頭,抓住女-子的胳膊大聲道:“你說什麼?她在這裡?她真的在這裡?”

“替你擋了一爪的維尼熊,切斷妖絲的水果刀,還有其他攻擊土螻的傢什,換言之,這個家裡的每一件東西上,都寄住著寧小倩的靈魂。”女-子轉身朝視窗緩步而行,“人類的真愛,是很奇妙的東西,就算軀體已經死去,愛也會以某種方式存在,永遠留下來,並且蘊藏著連我都感到驚訝的力量。原本我打算在土螻的家裡就出手,可從你家中傳來的電話鈴聲讓我改變了主意,我想看看,人類的愛究竟有多大的力量,事實果然沒有讓我失望。”她在窗前停下腳步,優雅地-撩-開窗簾,銀白的月光灑在她身上,柔和出一個曼妙的輪廓。

聶採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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