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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阿朱】(6/7)

作者:裟欏雙樹
簾,貓睜開眼睛,跳到班卓美腳下,用腦袋蹭她。

“我的懦弱,超乎你的想象,好鄰居。”她蹲下來,把貓抱在懷-裡,“貓喜歡你勝過我,連它都更喜歡活得正常而坦蕩的傢伙,哪怕這傢伙是個妖怪。”她看著貓的腿,笑問:“它的腿是你‘修’好的吧?”

“是。”他點頭,“舉手之勞。”

她坐到窗下的椅子上,問:“你聽說初雲山的村民跟海博能源的糾紛了麼?”

“村民說,守山如守命。山神的傳說,並非虛假。”阿朱坐到她對面,“這就是我在初雲定居的原因。我的同族,每一個都會選一個最容易被毀壞的地方定居。”

她一挑眉:“毀壞?”

“初雲山下有一個真正的大妖怪,只是一直在沉睡中。這隻妖怪具體的背景,我也不太清楚,據說是一條巨蟒,力量非同小可。如果在初雲山開礦,這樣大的動靜必然驚醒它,它只要翻個身,初雲山便會四分五裂,到時候,山下的村子,包括縣城,都會沉入地下。”阿朱鎖起眉頭。

她摸著貓的腦袋,緩緩道:“如果那妖怪真的醒了,你又能做什麼?”

“我還真沒想好呢。拿縫衣針固定它?”他大笑,突然跳起來,“哎呀,餃子要煮爛了!”

“阿朱,”她叫住他,“你說過,世上有種最難修理的東西,是什麼?”

阿朱站住,轉過頭,笑了笑:“人心。”

她愕然。

“吃餃子囉!”阿朱跑進了廚房。

人心壞了,該怎麼修呢?她也想知道。

不過,可能她等不到答案揭曉了,好好吃完這頓飯吧,然後,就可以道別了。

坐在桌前,她的胃口出奇的好,邊吃邊問:“你父母有訊息了麼?”

阿朱搖頭:“應該沒有機會見面了。我們雖是妖怪,但跟其他妖怪比,壽命並不太長。”

“會遇到的。人類常說,好心有好報。”她鼓著腮幫子說。

“哈哈,好,信你!”阿朱笑彎了眼睛。

“段叔醒了的話,把他送走就是了,別為難他。還有,貓歸你了。”

“你似在交代遺言。”

“我只是覺得你當貓的主人更合適……”

9

12月31日,清晨。

班卓美不見了,阿朱也不見了。

囧妖怪找遍了整個初雲縣城也不見他們的蹤影。那天,阿朱請它把那個昏迷的大叔送到遠離初雲縣的地方。於是它花了N天時間,把這個大叔送到了萬里之遙的地方,回來便發現601跟602都人去屋空。

今天天氣十分壞,陰雨不斷。

通往初雲山的路上,村民們設定的各種障礙仍在,仰頭看,高高的山巒似沉默中的巨人,若有所思地俯瞰著腳下的世界。

山腰處那所年代久遠、荒廢已久的石屋裡,楚雅嶽舉著槍,警惕地四下檢視。

“哥……”班卓美被反綁在屋內的柱子上,虛弱不堪。確認屋子裡無第三人,也無任何炸彈之類的危險品後,他才收起槍,上去解開了班卓美。

“東西呢?”他匆匆問。

“段叔拿走了。他也走了。”她皺著眉道。

兩天前,遠在溫哥華的楚雅嶽突然接到段叔的彩信,內容是“班卓美跟懨牛都在我這裡。我們需要再談談。別帶任何人,否則你永遠不會知道初雲山真正的秘密!”還附上了班卓美被綁的照片跟石屋的具體位置。他不得不來。

“混蛋!”楚雅嶽一拳砸在柱子上,“老東西竟在這個時候來壞我的事!”

“哥,我們回去吧。”班卓美看著他,“別再繼續初雲山的專案了!”

“你被那老東西嚇傻了麼?”楚雅嶽狠狠瞪著她,“就算沒有懨牛,我還有別的辦法。我楚雅嶽要做的事,誰都休想阻止!我給了他們陽關道,是那幫刁民自己找死,與人無尤!”

他猛地站起來,朝門口走去。

“哥,你要去哪兒?”班卓美突然站起來,虛弱之態一掃而空,眉眼冷如冰刀。

楚雅嶽轉回頭,看著跟剛才判若兩人的妹妹,愣了愣,道:“當然會溫哥華,就算把地球翻過來,我也要找到那個老不死的!”

“哪兒也回不去了,哥哥。”班卓美從衣兜裡,摸出一個拇指頭大小的瓷罐子。

楚雅嶽大吃一驚,脫口而出:“懨牛?!”

“兩年前的雪崩,我以為就是終結了。可我們活了下來,惡魔的心臟還在跳動,惡魔的眼睛仍未閉上。”她緩緩地說,“我也想過,也許這是恩賜給我們的新生命。我懷抱著某種可笑的希望,幻想著你我的生活會改變。兩年的時間,我以為我們不會再繼續走爸爸那條路了。我看著你努力經營家裡的生意,雖然搖搖欲墜,可我的心很安穩。直到你跟我談初雲金礦的事,我才明白,你從未打算放棄從前的‘買賣’。我裝作順從,照你的安排,帶著妖怪來到這裡,因為我仍抱著最後一點希望,希望你在最後的時刻,能變回一個真正的人。”

楚雅嶽緊皺著眉頭,不說話,死死盯著她手上的罐子。

“我跟自己說,如果你最終選擇收手,我們便有了繼續活下去的資格。可是,你放棄了。”她從未笑得如此輕鬆,“惡魔該的地方,應該是地獄,不是這個本該美好的人間。”

“你……”楚雅嶽不禁退後一步,像是被毒蛇咬了似的,“那場雪崩,不是意外?!”

“這次也不是。”班卓美舉起那個罐子,“這裡頭,我放進去的,不是村民們的頭髮。是你跟我的。我們欠了那麼多債,再不還,就說不過去了。”

“不要。”楚雅嶽驚恐地看著她的手。

罐子從班卓美的指尖,朝地面墜去。

落地前的瞬間,一簇細細的白色絲線突然從虛空中探出,裹住這罐子朝前一帶。

班卓美與楚雅嶽的目光隨著著罐子移動到半空——阿朱穩穩接住這罐子,一吸氣,纏在上頭的絲線便縮回他的口中。

“這個妖怪,由我來處理。”他笑道。

“你跟蹤我?”班卓美望著他,咬牙道,“你也聽到他在說什麼了!沒有懨牛,他還會用其他方法來達到目的!”

楚雅嶽看了阿朱一眼,突然出其不意地朝空中躍起,想將阿朱拽下來搶走那罐子。可他的手還沒有捱到阿朱的褲腳,便重重摔在地上,無數絲線從空中飛出,三兩下便將他裹成了一個“蠶蛹”。

不待班卓美有任何反應,絲線也向她撲了過去。

“你幹什麼!”班卓美躲避不及,被微溫的白絲層層纏繞起來。

阿朱的手指在白絲之間靈巧翻動,說:“我天生是個修理匠,我能做的,就是修理。”

10

我父母跟我說,世界上最難修理的東西,是殘破損壞的人心。據我所知,每一個修理過人心的同族,餘生都會在巨大的副作用中度過。我們的記憶跟智力,包括身\_體,都會很快衰退。在給這兩個傢伙做完修補之後,我大概會在二十四小時之內就忘記我是誰。我的身\_體會越來越小,不出三個月就會退化成嬰兒的形態,然後回到原形,在某個不確定的時間內消失。

我不是濟世英雄,沒有崇高的理想,只是個以修理為生存意義的妖怪。決定修補班卓美兄妹的心,並非我偉大,也不是因為我跟她的交情。我可不傻,我知道只要修好他們的心,將來這世界上壞掉的東西就會少很多。完好的人心越多,我們的工作量就越小。

修補完成之後,我相信初雲山不會再有危險,而我也不需再留下人惡化我存在過的痕跡,我會離開這裡,隨便去哪裡。我讓繼續留在雲來公寓,繼續守著這座樓,如果有人再來找我修東西,就告訴他們我已經退休了。

今天之後,我不會再想起從前發生的事,也不知道自己會遇到什麼事,也許出自本能,我依然會沿途修理,知道我修不動的那天。

我把存有這段影片的隨身碟縫到衣服的暗袋裡,如果有一天有人看到,請對我好一點。哈哈。

當然,如果你碰巧是我的同類,如果你碰巧遇到了我的父母,請帶我問好,並把U盤裡那張表格打印出來給他們,那裡頭是我迄今為止修補過的所有東西。告訴他們,他們的兒子沒有辜負他們的囑託,是個盡職的修理匠。我很掛念他們。如果我的生命也有需要修理的地方,我想就是年少時缺失的一段天倫之樂吧。

好了,最後,如果你真的看到這段影片,麻煩去初雲山看看,再看看那對叫楚雅嶽跟班卓美的兄妹,如今是否安好。

我的故事說完了,再見,阿朱。

阿朱的笑臉,定格在顯示器上。

“你都看過二十遍了。”熬熾在我背後,悶悶地說。

“我看的時候你還不是在看!”我關掉了影片視窗。每次看到阿朱定格的笑臉,再看看那個在不停裡歡跑的小娃娃,我跟熬熾都會心有靈犀地對看一眼,然後再各自的心裡,把對這個傢伙的疼愛又增一分。

但,如他自己所說,他的身\_體已經越來越小了,衰退的速度越來越快。三天前他還能到處跑,今天一早,已經變成個只曉得吸手指以及哇哇哭的奶娃娃了。

外頭傳來九闕的怪叫:“啊!我的衣服啊衣服啊!他又尿在我的衣服上!”出去一看,九闕頭冒青煙地抱著阿朱,懷-裡的小東西手舞足蹈地咯咯笑。

這老東西自打聽說不停裡來了個小娃娃,天天跑來圍觀順便蹭飯,經常跟熬熾因為搶孩子玩兒發生糾紛。所有人都知道阿朱的故事,但誰都不多提,不停裡的傢伙們每天做的事,就是陪他玩兒。

九闕說,阿朱是妖怪裡的“蜘補”,跟尋常的蜘蛛精不同,蜘補們天性溫和,終其一生都在修補這個世界。這個族群的數量不算少,但壽命都只有百來年。蜘補們生下孩子之後,只會照顧他很短的時間,然後便離開去專心做自己的工作。它們一生會修補很多東西,但無人知道修補的方法,這個世界的安穩存在,多少頁有它們的功勞。只是,隨著世界壞掉的地方越來越多,蜘補們的數量也越來越少了,要修的東西太多,常常還撐不到結婚生子,就因為耗盡力量而消失了。

在阿朱失去記憶的道遇到我們之前的這段時間,沒人知道他身上發生了什麼。我猜,這孩子就算在衰竭期,也在本能地修補他覺得壞掉的東西。比如那隻被取膽的熊。

我把他從九闕懷-裡抱過來,摸著他頭上那片已經變成灰白色的頭髮,這是妖怪走近死亡線的標誌。

熬熾每每看到阿朱的頭髮,就會下意識把目光挪開,臉上可以掛著無所謂的表情。但我知道他揹著我查了很多古籍,希望找到延長阿朱生命的辦法。

可是,兩天之後,阿朱還是離開了。

這天清晨,他在熬熾懷-裡,縮成了一個小小的光圈,光圈裡頭,伏著移植長著藍色圓紋的小蜘蛛,其中一隻小爪動了動,似揮手告別。

從視窗灑入的陽光越來越亮,小蜘蛛的身\_體越來越白,越來越透明,最後,什麼也沒有了。熬熾手裡還舉著奶瓶,愣愣地看著空氣,保持著這看似滑稽的動作,很長時間才放下來,把臉轉向窗外。

“就算舉著奶瓶,你也是個很帥的爸爸。”我在他身邊,吻了吻他的臉頰。

我的心口上,掛著一個千足金雕成的花朵吊墜,熬熾藏在鞋盒子裡送我的兒童節禮物。掛著這吊墜的黑色繩子,是阿朱親手用絲線程式設計的,很漂亮的手工。

記得他把這個繩子穿過花朵,掛到我脖子上時,在我耳邊說:“媽媽,我編的繩子永遠不會斷,爸爸給你的禮物永遠不會丟的!我愛你們。”

我們,也愛你。

11

我跟熬熾去了兩個地方,一個是紐西蘭,一個是初雲縣。

三個月前,楚雅嶽和班卓美被人發現暈倒在雲來公寓裡,在醫院裡躺了一個月之後才醒來。

據其身邊的人描述,楚雅嶽醒來之後“性情大變”,跟從前那個心狠手辣的少東判若兩人。不久之後,海博能源所有遭到嚴重抗議的專案全部被他終止,包括初雲山金礦。為此,海博能源受創不小,之前的債務問題全面爆發,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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