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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長生(2/4)

作者:裟欏雙樹
棟一樣,依然是她身邊最重要的人。

把涼涼的藥膏抹到阿遼的傷口,梁宇棟搖頭道:“跟你說過N次,做人要低調。跟人打架,打壞了怎麼辦?”

“我又不是瓷杯子,哪那麼容易壞呀。”阿遼疼得呲牙咧嘴,“輕點,輕點。”

他停止了手裡的動作。

“於我,你就只有這一個。”他略略怔忪地看著阿遼,很快恢復常色,起身拿上藥箱朝裡屋走,“廚房裡還有湯,自己去盛。”

師父最近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樣呢。

阿遼看著他的背影,小心揉著嘴角。

3.

梁宇棟第一次見到阿遼的時候,阿遼只有三歲多。

當他把厚厚一疊鈔票扔到油漬骯髒的木桌上,兩道貪婪的視線充足了電似地閃亮著。女-人乾裂的嘴唇抖動著,小聲說:“沒想到山裡撿來一個丫頭,居然有人肯花錢買。”說完即刻換了副臉色,興高采烈地朝廚房喊了一聲:“丫頭,趕緊出來。”

這一天,十二月的尾巴,山裡下著大雪。

出現在門口的小姑娘,三四歲的模樣,一件袖口跟領口都開線了的舊薄毛衣裹著瘦小的身-軀,一盆剛剛煮好的土豆端在手裡,烏溜溜的大眼睛在遍佈著黑灰的小圓臉上靈動閃爍。

“爸爸。”她一溜小跑到男人身邊,歡快地仰起頭,把土豆遞到他面前,“你看,這次沒有煮糊掉呢。”

男人不耐煩地把碗奪過來放到一邊,把她拎到窗前,朝年輕男子面前一推:“拿去,你的了。”說完,他對小姑娘一瞪眼,道:“以後他就是你爸,跟他走。”

他交出去的不是一個人,只是件買賣自由的貨。

“爸爸媽媽他們很高興呢。真好。”站在歪歪扭扭的籬笆門前,小姑娘回頭看看曾經的“家”,忽閃著一對大眼睛,臉上沒有哀傷沒有憤怒沒有害怕,只有笑容,美好得像一朵悄悄開放的野花。

梁宇棟看著這個小丫頭,從他牽著她的手把她領出家門起,就像一隻乖順的小貓,沒有任何排斥,由著他把自己帶往一個完全未知的方向。

“你都不問我要帶你去哪裡麼?”他問她。

“不問。”她仰起小臉,擦著凍出來的鼻涕,嘻嘻一笑,“你又不會吃了我。”

他搖頭,蹲下-身,抽出手絹細心擦著她髒髒的鼻子,笑道:“果真像白紙一樣乾淨。”

積雪在院子裡鋪了薄薄一層,外面那棵高大的銀杏樹緊挨著院牆,這樣的天寒地凍,冷風料峭,這樹上卻層層疊疊地生著翠綠的銀杏葉,片片都鮮嫩得能掐出-水來。

白雪綠葉,反常的搭配煥發著盎然生機。

梁宇棟望了這棵樹一眼,牽著他的小丫頭轉身離開。蜿蜒的山路上,一大一小兩對腳印,朝前延伸……

簡陋的鄉間旅社裡,梁宇棟收拾著髒亂的床鋪,皺眉道:“明天就到家了。今晚將就一夜,早點睡吧。”他回頭看著左顧右盼的她,“阿遼,聽到沒有?”

浮生物語·長生(5)

“這裡……”她跑到梁宇棟身邊,高興地拉住他的手,“這裡的房子好漂亮呀!”說著,一縱身撲到床-上,在散發著淡淡黴味的棉被上滾來滾去,拍手直笑:“好軟好舒服!”

“你以前都沒有睡過這樣的床?”梁宇棟坐在床沿上,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個興奮得滿臉通紅的小孩。

“我的房子裡沒有床,爸爸媽媽那兒才有。但是我有很多稻草哦!而且我一直都跟小嘟睡呢。靠著小嘟可暖和了。”她抱著枕頭,小臉緊緊貼在上面,“不知道小嘟吃飯了沒有。”

“小嘟是誰?”

“幫爸爸媽媽看院子的狗狗啊,雪一樣白的毛,個兒可大了,可總不長肉,瘦瘦的。”

“哦,這樣的啊。”

梁宇棟把她的身-子放正,拉過被子給她蓋上:“睡吧。今晚不會冷的。”

“嗯!”紅蘋果一樣的小臉,哧溜一下縮排被窩,只露出一雙流動甜甜笑意的眼睛,“今天,好高興。”說著,她又冒出半個腦袋,認真問:“以後還能看到爸爸媽媽麼?”

“他們會過得很好。”他摸摸她的頭,“遇到你這樣的女兒,是他們幾世修來的福氣。”

“哈,真好!”她心滿意足地縮排被子,安心睡去,“你也早點睡哦,師父。”

說著,她又把腦袋鑽出來,朝梁宇棟甜甜一笑:“師父,你真好!”

“嗯。”梁宇棟不自然地笑了笑。

來時的路上,他做了兩件事。一是在路過一片遼闊田野的時候,隨口給了她一個名字,二是明確了兩人今後的關係。他不喜歡叫她丫頭,更不喜歡她管自己叫爸爸。

深夜,刀一樣的山風從破損的窗戶裡嗚嗚灌入,大山裡的冬天,--溼--冷能鑽進骨髓。梁宇棟坐在床-上,藉著油燈的微光看書,泛黃的冊子,比那佈滿塵土的燈盞還要舊。阿遼緊挨在他身邊,睡得像小豬一樣熟,手指憨憨地放在嘴裡。

合上冊子,看著身邊這個小人兒,他木然的臉孔在搖曳的燈光下,籠上深邃的沉鬱。

一陣強風灌入,吹滅了油燈。

梁宇棟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他揉揉鼻子,苦笑。原來自己已經虛弱到這個程度了,飛天遁地,指木成宅,已是當年舊事,如今,竟連一場小小的嚴寒都無法抵禦。

縱是已修成人形的銀杏樹妖又如何,有千年道行又如何,大劫將近時,也不過一具苟延殘喘的皮囊罷了。

逃得過,便是長生,逃不過,就是末路。

這就是妖怪命定的軌跡。

黑暗裡,他身邊傳來的呼吸聲均勻而安謐,阿遼的笑臉跟歡呼,在他心中時而明朗,時而模糊……

晨曦初露時,梁宇棟在一身暖和中睜開了眼。身上不知何時蓋上了被子,雖然有股怪味,但它實實在在替他擋去了寒意。阿遼身上只勉強蓋著被子的一角,在他身旁蜷成了一團,一隻小手搭在他的胳膊上,依然睡得呼嚕呼嚕,口水直流。

梁宇棟正搖頭把被子給她蓋好時,阿遼動了動,醒了。

“看來以後要用膠水把你粘上,你才會好好睡覺不踢被子。”梁宇棟嗔怪著瞪她一眼。

阿遼揉著眼睛坐起來,說:“我沒有踢被子啊!”

“那被子怎麼跑我身上來了。”

“半夜我聽到你在咳嗽呢,所以給你蓋被子呀。”阿遼老實地回答,“不是踢的。”

他略一怔,問:“把被子給我,你自己不冷麼?”

“冷,但是我不咳嗽呀。”阿遼嘟起嘴道,“以前小嘟也咳嗽,還發抖,我只要拿稻草厚厚鋪在它身上,再抱著它,它很快就好了哦!”

“我又不是小嘟。”他颳了一下她的鼻子。

浮生物語·長生(6)

“可你在我身邊啊。”阿遼歪著頭,認真地掰著指頭道,“不想你生病。你生病了就會不高興,你不高興阿遼也不高興。阿遼想爸爸媽媽還有小嘟,還有師父,身邊的所有人都高興呢!”

“傻孩子。”他摸摸她的頭,嘴角的笑容裡有難言的澀。

因為你在我身邊……

好吧,從今以後,你就只在我身邊。

梁宇棟伸出食指,輕輕戳在阿遼的眉心,淡淡的光彩從指尖溢位。

阿遼,你再沒有過去,只有跟我一同生活的未來。

4.

“砰”一聲巨響,房門被人直接撞開來。

末白捂著胳膊,嘴角掛著血絲,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腳一軟倒在了地上。

正收拾碗筷的阿遼被她嚇了一大跳。她慌慌張張地跑過去扶住她,扭頭朝裡屋大喊,“師父師父,末白姐姐受傷了!!”

“放手!”

末白推開她,掙扎著站了起來,皺眉直視著匆匆而出的梁宇棟,低聲說:“他們找來了。我打不過。用七絕咒設了結界,可以擋住他們三天。”

“所謂正道,最擅長的便是趁人之危。”梁宇棟冷望著門口,“你的傷不輕,進來上些藥。”

“是啊是啊,末白姐姐,你在流血呢!”阿遼著急地插嘴。

“除了長生引,你知道那些藥都是治標不治本的。”末白根本不理她,一把抓住梁宇棟的胳膊,修得尖尖的指甲幾乎嵌進他的肉裡,“大劫將近,你我都沒有時間了。那隻五百年修為的鳥妖,已經應劫而亡,它的下場如何,你我清楚。你還差多少才能完成?”

梁宇棟略一思忖,道:“還差一味……銀杏子。”

“三天。”末白靠著桌子坐下,大口大口喘著氣,“三天你若還不能拿到銀杏子製出長生引,人禍尚能躲過,天災在劫難逃。”

“我知道。”梁宇棟收回遠望的目光,苦笑著坐到末白對面,“人類總說討生活不易,肯定想不到妖怪也有同感。”他的嘴角勉強揚起,“呵呵,妖怪也只不過想要一場雲淡風輕,歲月無爭。這樣都不行呢。”

末白垂下眼睛,漂亮的睫毛微微顫動。

一張桌子,兩個人,圍出一個落寞的世界。

阿遼不識字,但她不蠢笨。

他們剛剛說“鳥妖”,說“應劫而亡”,她輕易想到了那個只有一面之緣,卻有舊識之感的慈祥老者。那隻死去的鳥兒,至今難忘。

“師父……”她站在他們中間,“你是妖怪麼?”

她總是如此平靜安詳,帶著透澈的明朗,好像一切跟快樂無關的東西都裝不進她心中。包括在問到“妖怪”這個讓許多人聞之色變的詞語的時候。

梁宇棟凝視著她純如清水的眸子,沒有說話。

“還有保密的必要麼?”末白看了他一眼,對阿遼道,“反正你也不知道什麼是害怕。告訴你,我跟你師父都不是人類。他是一隻銀杏樹妖,別看他年輕,實際上已經是個上千歲的老不死了。”

“那你呢?”阿遼託著腮,只有好奇,毫無畏懼。

“我……”末白一撇嘴,“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阿遼一轉眼珠,道:“末白姐姐那麼愛吃魚,難道是一隻貓咪?”

“你個死丫頭……”末白作勢要揍她。

“那些真正找麻煩的人,交給我去料理吧。”梁宇棟起身,打斷了她們二人的吵鬧,“末白,你帶阿遼到別處避避。”

“避?”末白像被人刺到了痛處,噌一下站起來,厲聲道,“我們能避到哪裡?三天之後,如果你還不找到銀杏子入藥,不論你我在哪裡,都只有一個下場。”

浮生物語·長生(7)

“我知道。”梁宇棟略略點頭。

“你知道?!”末白的眼底,閃出刀鋒一樣的銳利,她完全不顧還在流血的傷口,一躍而出,閃電般竄進了梁宇棟的房間,片刻後出來,手裡捏著那本冊子,“這本長生引的藥方,你看了無數年,你以為我就不會看麼?你以為你的忘言咒對我也有用麼?我不是那個蠢丫頭,我也是有修為的妖怪!我不過是在等你決定!”

“你果然有貓妖的聰慧。”梁宇棟看著被她捏出皺褶的冊子,淡淡道,“不過,你不是已經決定好了麼?”

“我……”末白一時語塞-,把冊子一扔,末白衝上來擰住梁宇棟的衣領,咬牙道,“我不想跟你同歸於盡。”

“嗯,我知道。”梁宇棟一動不動。

“我……”末白漂亮的眉毛扭結在一起,粉嫩的嘴唇緊抿得要滲出血來,僵持好一會兒,她頹然鬆開手,一拳捶在梁宇棟的胸口上,低頭喃喃,“我只是想穿好看的衣服,吃各種各樣的魚,像個真正的女-人,好好地活著……”

“我知道……”梁宇棟輕輕嘆息,把末白擁在懷-裡,“對不起……”

末白的肩膀抽動著,低低啜泣。

這是阿遼第一次聽到梁宇棟道歉,第一次看到末白哭,第一次看到他們這麼親近彼此。

不過一個瞬間,她隱隱感覺自己平靜如水的生活,被某種不可知的力量切斷了。

5.

銀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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