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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巧別】(5/6)

作者:裟欏雙樹
成了一體,十年來,他跟他的“同事”,按照“上頭”的指令,進行一項又一項的試驗,無數有生命或者沒有生命的物體在這個位於玫瑰十字地下的實驗室中被改造,然後消失。而試驗所需要的儀器機械,包括這臺能從血妖身上完美採血的工具,都是他的傑作。除了製造工具之外,上頭也只要求他負責採血這項任務,別的事倩,從不讓他染指。

而他,除了工作之外,最感興趣的還是學習。雖然男人那樣說,但他還是對感情這門課程充滿了探究心。他隨身準備了一個小本子,隨時記錄他在生活中,從別人身上看到聽到的各種與感情有關的東西,然後揣摩,消化。然後發現,這門“課程”是最虛無綴渺,也最難學成的。

他的本子上,記錄了幾十項跟感情有關的“病症”,對,他是用這個詞來形容的。那些沉浸在感情裡的人,其實就像生病了一樣,有的大笑,有的大哭,有的明明自己餓得要死了,卻把最後一塊麵包給孩子吃掉。所有這些“病症”,他都記下來了,包括那隻樹妖的“不停尋找”。

雙頭蛇的爭鬥聲,將他從失神中拉回來,這個怪物也是十年前被送到玫瑰十字的,平日裡化身成男女舍監,職責就是看守“試驗品”以及消化“垃圾”,那些在實驗中失去了生命的軀體,都成了它的食物。

他厭棄地看了這個怪物一眼,挪回目光,繼續看手錶。

實驗室裡,章三楓的血,已經被灌入合金架子最頂層的瓶子裡,開始了屬於它的運作。

沒過幾分鐘,實驗室裡傳來砰一聲巨響,火花四濺,那合金架子頂層的瓶子不知為何炸得四分五裂,裡頭的血液四下飛濺,一沾到四方體裡的特殊空氣便化成火球,裡頭的人鬼哭狼嚎,拼命按動開門的按鈕,可是大門卻紋絲不動,所有的儀器全部失靈,中央的那團紫色火焰也失去了控制,頓時蔓延開來,那堅固的四方體之內,頓時陷入了熊熊火海,裡頭的一切化為烏有。

上頭的房間被這巨大的力量震得微微搖晃,連雙頭蛇都停下了糾鬥。就在這時,白玉糖突然從兜裡掏出一個小罐,拔開蓋子對準雙頭蛇一灑,紅色的粉末紛揚而出,落得他們滿身都是,這怪物頓時癱在地上痛苦地扭-動身-子。

白玉糖又將金屬盒的正面對準棺材,一道紅色光線從盒子裡射出,落在棺材中心,這鬼東西頓時消失在空氣懷中,章三楓一下子癱在地上。

他一把拉住她,背到自己背上,朝房頂一縱。

神志不清的章三楓靠在他背上,只聽到耳畔傳來呼呼的風聲,一道白光從頭頂灑下,她的身-子變得很輕,彷彿飛起來一般,朝那白光的光源飛速奔去。

6.

不知過了了多久,章三楓在一片溫熱的沙丘上醒來,細膩的沙子緊貼著她冰涼的臉孔,十分舒服。

身邊,白玉糖正望著遠方出神,是不是擦擦汗。

她急忙撐起身\_體,打量四周,眼前真是一片延綿不絕的沙漠啊!

不可能啊,她在英國啊,英國哪來這麼壯闊的沙漠!

章三楓狠狠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啊,疼!

“別掐了,你沒做夢。這裡是撒哈拉沙漠的深處。”白玉糖收回目光,“我會飛。你的傷如何讓了?應該不太重,只是被取了一點血而已。”

章三楓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又背過身去拉開領口看了看,那個被觸手刺出的傷口只剩一個小紅點。

“你……你究竟是什麼人?”章三楓站起來,撲到他身邊,抓住他的衣領厲聲質問。

“玫瑰十字的老師,受僱於4E的工作人員,孜孜不倦的學習者,”白玉糖聳聳肩,“我也不太明白自己到底是什麼人了。哦不,我不是人,我是妖怪。”他看著她,“你也是。”章三楓變得更急促了。

“你又不笨,我們在實驗室裡的對話,你應該還記得吧。”白玉糖拉下她冰涼的手。

“你們說,我是一隻血妖。”她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的眼睛,“什麼是血妖?妖怪?跟那雙頭怪物一樣的妖怪?”

“本質上,你跟雙頭蛇的確都是打妖怪。”他毫不遮掩地說,“血妖,比吸血鬼更髙級的存在,因為你們不怕陽光,不怕十字架,不怕大蒜,而且有普通人沒有的速度。如過血妖願意的話,他們可以一夜之間繞地球跑個十幾圈。”他停了停,嘆氣,“但是,你的純度已經不高了,換言之,你體-內屬於血妖的血,已經被人為沖淡了,相應的,原本屬於血妖的能力也弱化了。”

她瞠目結舌。不不,這絕對不可能,她十七年來一直活得很正常,上學,生活,沒有幹一件不屬於人類行為的事。怎麼會是妖怪!

白玉糖站起身,看了看四周,說:“起來吧,我們要繼續走。我們得在天黑前走到阿波羅之焰。”

“那是什麼地方?”章三楓渾渾噩噩地問。

“能讓你徹底脫離玫瑰十字,脫離4E的地方。”他拉起她的手,深吸了口氣,拽著她朝那片沙漠的方向奔去。

他再也飛不動了,剩下的力量只能快速奔跑。

對於一個巧克力妖怪來說,撒哈拉實在是太熱了。

章三楓跌跌撞撞跟在後頭,兩個人在寸草不生、荒蕪無盡的沙地上留下一道道痕跡,而腳下的路,卻像怎麼也走不完似的。

當熾熱的陽光越來越盛時,他已帶她翻過了無數大大小小的沙丘,終於,她用力甩開了他的手,漲紅著眼睛,卻什麼都不問,只是倔強地看著他,怎麼拖也不肯再走。

白玉糖長長吐了口氣,擦著額頭的汗珠,說:“任何溝通,都要從面對現實開始,你如果不接受你是血妖這樣一個事實,那我說什麼你也不會信的。”

“你讓我怎麼信?!我活了十七年,現在突然有人跟我說你不是人,你是妖怪,我怎麼信!”她大聲喊道,“我只想把弟弟找回去,然後安安穩穩地生活,就這樣而已!”她說著說著,眼淚湧出來,跪在了地上,抽噎著:“可你們說……他被吃掉了。”

“是,你弟弟的確被吃掉了。”他沒有任何安慰的話,陽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一把插在地上的刀,“然後呢?你也要一起死?或者抱著這種一點價值都沒有的悲傷走完你的一輩子?如果你說是,我會成全你。”

他冷硬的沒有任何感情的話語,反而讓她狂跳的心慢慢冷靜下來,她緩緩問:“玫瑰十字到底是什麼鬼地方?”

“4E在全球的試驗場之一。”他面無表情地說,“其實連我都不太清楚4E到底是個怎樣的組織,只知道4E的首領是個被稱為將軍的人。4E一直在進行一項實驗,把各種妖怪的靈能完美植入人世上任何一種物體-內,創造出一種全新的人造妖怪,這些物體可能是你生活中見到的任何東西,枕頭被子鍋碗瓢盆,食物飲料等等,有了妖能,它們就像有了靈魂的人偶,會說話,會思考,有非凡的能力,當然也會聽從它們的創造者所下的一切指令。”他看著她的眼睛,繼續道,“可是,要完美結合兩者,就必須要有一種中和劑,才能讓妖能順利植入物體之中。而身為妖怪卻又各方面無限接近人類的血妖,它們的血就是天生的中和劑。只可惜,世上的血妖並沒有多少了,而且許多血妖選擇與人類婚配,妖氣越來越弱,要找到它們越發難了。每年,上頭都會派出許多人手,到處搜尋血妖的下落,一旦找到,就會用各種隱蔽啲手段,將其引人陷講。真正的血妖,力量非常強大,就算是你這種已經被弱化的血妖,如果真的被激發出天生的能力,也是很強悍的。所以,必須在血妖們未察覺的情況下,壓制住它們的力量,然後才實施最後的捕獲,否則死的可能是自己。從你一進入玫瑰十字開始,你每天吃的飯菜,還有貝爾太太‘好心’給你喝的茶,吃的點心,裡頭都加了施了巫咒的骨粉,只要十天時間,再由我耍個小花招,你自己就樂呵呵地送上門來了,如此,制服不費吹灰之力。”

章三楓驚得癱坐在地上。

“不過,對於物體的改造只是第一項實驗,4E還有第二項實驗。”白玉糖索性將她想知道的一切,和盤托出,“他們覺得只是物體實驗還不夠,萬物靈長的人類,才是製造新式妖怪的最好原料。而藝術天賦過人的人類,因為大腦結構與思維方式的不同,比尋常人更容易植人妖能。這個實驗其實早在數百年前就實施過,實驗物件是一個畫家,他在繪畫上取得的成就無人能及,可卻患上了精神病,終身癲狂,最後自殺在法國瓦茲河畔。在那之後,這項實驗就暫停了。直到十年前,又重新開始。玫瑰十字作為試驗場之一,打著誘人幌子招來的學生,每一個從入學起就處於被觀察狀態,其中最優秀最適合的,就被選中為實驗品。不過,實驗品們最後都消失了,那些因故死去的,被那狗腿子雙頭蛇當了食物,而活著的那些連我都不知道他們最終被送去了哪裡。”

“他們怎麼能做到隻手遮天?那些失蹤的人,難道他們的親人不會追查?難道學校裡其他的同學就不會懷疑?這不是一直小貓小狗,少的都是活生生的人哪!”她想到了警察給她的結果,不知道玫瑰十字裡還有多少無辜者跟她的弟弟一樣,被無情地“抹掉”。

“4E的能力,不是你我能想象的。抹掉一個人的存在,實在太容易了。要知道,它不止有科學的天賦,還有妖怪的異能。”白玉糖淡淡道。

“我弟弟……“她的力氣幾乎潰散完了。

“他回不來了。”他直截了當,近乎殘忍,“如果血妖與人類結合生下孩子,那必然是一對龍鳳胎,而且,女兒會繼承血妖嗜血的本能,兒子卻不會。但不管怎樣,他都擺脫不了血妖的身份。一隻純血妖的血,三年才會被榨取乾淨,你弟弟支撐了玫瑰十字三年的實驗。在你來到玫瑰十字的前一個月,他就……”

“別說了!”章三楓的手指,狠狠摳進了沙裡,“這三年來,那些通話影片是怎麼回事?”

“傻瓜,他們連人都可以抹去,偽造影片又有什麼難的。”他搖頭。

“當初,為什麼不把我跟弟弟一起騙去?還這麼煞費苦心騙我三年?”章三楓忍著心裡的劇痛,憤然質問。

“4E有嚴格的計劃跟規定。每個實驗場都制定了嚴格的規則,準備多少試驗品,多少中和劑,生產多少‘產品’,都有定量,不能多不能少。玫瑰十字這三年的定量,只能使用一個血妖,用完之後才能引入第二個。”他咳嗽幾聲,擦了擦額頭上滲出的汗,“你跟你弟弟,早已被玫瑰十字的人盯上,你們的命運,在三年前你們被發現時,就已經定下了。找到你弟弟的人,就是那高個子,他一直負責為英國區尋找中和劑。全世界有很多他這樣的人,為各自負責的區域不斷搜尋需要的資源,有時候還會產生內部矛盾,互相爭奪。那一年,他去了中國,在某個深夜的小港子裡,遇到一個蹲在樹下掉眼淚的男孩,血妖的味道撲面而來。再後來,你也知道了,你弟弟被玫瑰十字的誘人條件帶到了這裡。這件事,高個吹噓了很久,還說他運氣真好。”

她真正聽到自己的心,在一片一片地碎開。

弟弟不是被玫瑰十字的有人條件帶走的,他只被自己的姐姐傷了心,要讓自己走得遠遠的,把自己“奪走”的父愛,還給她。如果,她沒有對他說那麼過分的話,那個深夜他不會衝出家門。如果那天他好好地留在家裡,那冤魂—樣的玫瑰十字就不會找上他!

章三楓的拳頭,攥得咯咯響,然後,一拳打在了白玉糖臉上,又跳到他的身上哭吼踢打:“你也是這群魔鬼的人!你這個幫兇!”

他不還手,由得她的拳頭往自己身上落。到她打不動的時候,他問:“舒服了?不舒服可以繼續。”

她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從癲狂中漸漸平息,望著他:“你最後對他們動了什麼手腳?”

“把一滴蛇血,就是你在我家看到的那條寵物,悄悄混人了你的血裡。”他狡黠地笑笑,“中和劑必須是絕對純淨的,任何一滴不屬於它自身的血,都足以引起一場災難。”

“為什麼?”她疑惑地問,“你不是他們忠心耿耿的工作人員嗎?”

“我只是討厭他們拿巧克力開刀,那麼美好的東西,那麼美好的節日,如果被一群會搞出人命的人造巧克力妖怪毀掉的話,真是罪過。”他呵呵一笑。

“就這麼簡單?”她不太相信,重新打量著他,“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感情上的低能兒。”他仰躺在沙地上,自嘲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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