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橋，拆遷區——
聶衛東家路上。
此時，差不多晚上九點多鐘，走進這個有些黑漆漆的拆遷區，宋志超心裡頭不禁有些發毛，眼前很多廢墟，還有一些野狗吠叫聲。
走了幾十步，人影漸漸增多，前面區域豁然開朗，出現很多棟還沒拆遷的房屋。
藉著冷清的月光，隱約可見牆壁上用刷子寫著碩大的白色標語——
“五講四美，三熱愛！”
“努力建設四個現代化！”
“計劃生育是一項利國利民的基本國策！”
那些房屋前都掛著從屋子裡面扯出來的白熾燈泡，一群打扮妖豔，穿著暴露的年輕女子搬了小板凳，坐在道路兩旁。
那些女人有的叼著煙吞雲吐霧，有的拿了鏡子塗唇抹彩，還有些湊一起聊天，時不時用目光打量著穿梭在小道中的行人。
宋志超一看就知道這些女人都是做什麼的，雖然年代不同，但有些事情卻是永遠不變的。
這時候聶衛東很有深意地看了宋志超一眼，並且重複了剛才說過的兩句話——“你很年輕”，“血氣方剛”。
宋志超：“……”
看了一眼那些打扮妖冶性感的女人，徹底懂了。
聶衛東顯然和這裡的女人很熟，因為那些女人一看見他就和他打屁——
“聶衛東，你又被人打了！”
“東哥，戰績如何？”
“聶少，這次你打了幾個？”
聶衛東帥氣地甩了一下長髮，覺得自己鼻孔中塞著紙捻有損形象，就按著另一個鼻孔，一噴，把塞著的紙捻噴飛出去，這才吹牛道：“說打十個你們不信，也就七八個——全被我打趴下了！”
又有女的盯上了攙扶著聶衛東的宋志超——畢竟像宋志超這麼帥氣的男子很少見。
“東哥，你帶來的小帥哥是誰呀？要不要我幫忙去去火？”
“別聽那丫頭的，她就是個花痴！還是我來吧，我懂得疼人！”
“切，你們這倆SAO娘們，看見小帥哥就受不了了——不給錢你們肯幹？”
見這些女人風言風語，聶衛東有些不好意思，對身後的宋志超說：“她們都是瘋子，你別搭理她們。”
那些女人聽聶衛東這樣說，就不樂意了，“我們怎麼是瘋子？我們是大美女呀！你瞧瞧我們這臉蛋，這身材，這氣質……拉出去都快能當明星了。”
女人們一個個搔首弄姿。
“就是，人家都說我長得像劉曉慶！”
“你劉曉慶個屁，我還張曼玉呢！”
“那我就是關之琳！”
“我是李佳欣！”
宋志超：“……”
聽這些女人這麼胡說，他有些扛不住了——關之琳，李佳欣可都是他旗下藝人，這些女人拿她們來做比喻，也太自信了吧。
那個自比“李佳欣”的，見宋志超看著她發呆，就說：“看什麼看，難道覺得我不像？本小姐雖然是出來賣的，卻也不比那些當明星的差！”
另外幾個就附和著說：“是啊，我們一不偷二不搶，掙錢光明正大！”
宋志超：“……”
既然光明正大，你們用還坐在這黑漆漆地方？
聶衛東怕宋志超被這群女人帶壞，忙拉宋志超道：“咱們走，別理她們。”
後面，那群女人就又嘻嘻哈哈——
“走嘍，嚇走嘍！可惜了那麼帥的小帥哥！”
“回來啊，我給你免費！”
“臭不要臉的，不收錢你也肯幹！”
“人家長得帥嘛，長得帥就有福利！”
“嘻嘻哈哈！”
……
一棟殘破的兩層樓——
“我住的地方到了，怎麼樣，是不是很破？”聶衛東遞給宋志超一支菸。
宋志超接過煙，看一眼破樓，說了兩個字：“還好。”
聶衛東笑了，“還好？就這地方？呵呵。”
宋志超不吭聲，聶衛東忍不住了，“對你說你也許不信，以前我是住洋樓的，就是外灘前那種洋樓，單單我一個臥室都比這破樓的面積大……”
宋志超笑了笑，還是沒吭聲。
聶衛東就聳聳肩，攤攤手，看了看自己擠拉著的人字拖，還有破舊衣服，說：“我知道你以為我在吹牛，知道你看不起我——一個小赤佬會住洋房？是不是傻了。”
宋志超開口：“我沒說看不起你。”
“那你就吭個聲啊——你不吭聲就是看不起我。”
“這也行？”
“我有自尊的嘛！”聶衛東甩了一下長髮，露出還算耐看的臉龐，“好歹我以前也是赫赫有名的中海大少，被那些混蛋瞧不起沒關係，被你瞧不起就不行。”
“為什麼？”
“因為你是我恩人。”
宋志超：“……”
覺得這位聶大少思維很跳躍。
“其實有個問題我一直想要問你。”聶衛東看著宋志超，菸頭忽明忽滅。
“什麼問題？”
“你為什麼要幫我？”
這次輪到宋志超聳肩了：“幫你需要理由嗎？”
聶衛東：“……”
覺得這個回答很古龍。
“那你就編一個。”
“編一個？”宋志超左手插兜，右手夾著香菸，沉思：“因為你的故事簡直像小白文——被朋友出賣，傾家蕩產，女友被人搶，在大街上打臉……這種橋段很爛，但我喜歡！”
聶衛東：“……”
一臉懵逼。
宋志超將菸頭丟在地上，用腳尖碾一碾，拍拍聶衛東肩膀：“你不需要懂，你只要明白，不是每個人都能活得像你這樣精彩。”
聶衛東：“……”
很禪意的一句話，他似乎有些懂，又似乎不懂。
畢竟人生大起大落，不是誰都可以經歷的。
想到這裡，聶衛東想起了自己的前輩，二世祖代表人物——賈寶玉……錦衣玉食一場夢，最終還不是看破紅塵出家做了和尚？
難道說自己未來的出路也是出家做和尚？
聶衛東一個驚悚，摸摸自己烏黑靚麗的長髮——剃度是不可能的！絕不可能！
……
抽完煙——
聶衛東丟掉菸頭，瘸著腿，上了樓。
宋志超生怕他跌倒，跟在後面。
二樓處，聶衛東拿出鑰匙開啟門，霎時，漆黑的屋子裡面撲出一股子黴味。
聶衛東捏著鼻子掃了掃，伸手摸牆上懸著的燈繩。
摸到燈繩，一拉，燈泡亮了。
宋志超藉著燈光看去，這是一間大約八十平的屋子，裡面很簡陋，基本上沒什麼傢俱——唯一的貴重物恐怕就是放在條櫃上的收音機，看牌子，竟然還是索尼牌子的。
索尼？宋志超想起了“老朋友”盛田昭夫——不知道這貨死了沒有。
再看周圍牆壁上，簡直可以詮釋什麼叫“家徒四壁”，斑駁破舊，只是掛著兩張明星海報，史泰龍赤膊綁著紅頭繩，抱著機槍——擺出一副蘭博造型。
另外一張海報看起來嶄新一些，卻是美國流行天王邁克傑克遜的——不過這個海報有些古怪：上面邁克傑克遜正笑眯眯地和一個人交談，那人穿著風衣，只留著一個異常挺拔的背影，搞得跟電影中“賭神”似的。
再看整幅海報的構圖，猛然間宋志超感覺邁克不是這幅畫的主角，那個背影才是——因為那個背影占據了整幅畫最中間的位置。
宋志超越看越覺得古怪，越看越覺得這個背影很眼熟。
正在拔拉條櫃抽屜找碘酒的聶衛東，一抬頭，見宋志超正看著那張海報發呆，就說：“那是我的偶像……”
“邁克傑克遜？”宋志超下意識地問。
“不，那個背影。”
宋志超：“……”
“千萬別小看我的偶像，他可是大名鼎鼎的‘股神’！”
宋志超：“……”
股神不是巴菲特嗎？這背影怎麼看都很不巴菲特——巴菲特是個鬼佬，還是個胖子，這個背影太年輕了，還一頭黑髮，應該是個帥小夥。
聶衛東拿了棉籤沾著紫色的碘酒，一條腿蹬在椅子上，齜牙咧嘴地塗抹擦傷的地方，“你是不知道，就在蘇聯解體那年，我被龍建飛那個混蛋坑得傾家蕩產，但是我的偶像卻藉著蘇聯解體一飛沖天——在期貨市場撈足上百億！”
宋志超：“……”
傻住了。
見宋志超一臉懵逼模樣，聶衛東更加興奮，“是不是嚇住了？你一定在感慨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神人……所以說他才是當今世上獨一無二的股神！”
“相信我，只要有一天我找到他，拜他為師，我相信我聶衛東也總有翻身的一天！”聶衛東說這句話的時候，目光中充滿了憧憬，語氣中充滿了激情，彷彿他聶大少早晚有一天會鹹魚翻身，找龍建飛等人報仇雪恨。
宋志超：“……”
半天憋出一句話來，“你認識他？”
“不認識！”聶衛東回答的很乾脆。
“哦，你不認識我就放心了。”
聶衛東：“……”
“雖然我不認識他，但我一定會找到他！”聶衛東覺得宋志超小看了自己，“有志者事竟成，何況我這麼有志氣。”
宋志超：“你的志氣就是住在這種地方，和外面那幫小姐打屁，和修車子大爺講感情……講半天只為省下區區三毛錢？”
聶衛東：“……”
猛地，臉紅了。
他雖然落魄了，卻還懂得羞恥。
然後他就感覺宋志超太不地道了——有這樣揭人傷疤的嗎？說話一點都不含蓄。
當即，他把手中碘酒放下，像動畫片《天書奇譚》中的“獨腿狐狸”一樣，一條腿蹦躂著往床上跑，嘴裡生氣道：“睡覺！”
宋志超搖搖頭，莞爾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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