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市，新華路，
國際飯店門口——
眼看其中最新的那輛桑塔納轎車車門開啟，隨即從車上下來一個個子挺高的老外，西裝革履的，看起來很氣派。
趙鐵柱廠長當即帶領身邊人就迎接上去，還沒到面前，已經非常熱情地伸出雙手，嘴裡說道：“歡迎啊歡迎，我是第一食品廠的廠長，熱烈歡迎俄羅斯同志來我們這裡考察！”
手還沒伸到對方面前，那老外身邊就噌地站出來一個傢伙——穿著雙排扣的老式灰色西服，打著豔紅的領帶，中分頭，烏黑髮亮跟狗舔過似的，衝趙鐵柱說：“你就是第一食品廠的廠長？”
趙鐵柱一看對方架勢，“是的，我是——請問你是……”
“我是俄羅斯這邊的翻譯。”中分頭乜斜著眼說。
“哦，原來是翻譯同志——我是趙鐵柱，請你幫忙翻譯一下，我們全體職工都非常高興，熱烈歡迎俄羅斯的契科夫先生來我們這裡考察。”趙鐵柱面帶微笑，非常熱情地說。
中分頭就撇撇嘴，說道：“我身邊這位不是契科夫先生，他是契科夫先生的秘書，叫波波夫。”
趙鐵柱等人聞言：“……”
全都愣住了。
“那個……翻譯同志，怎麼契科夫先生沒來？”趙鐵柱看了一眼那派頭十足的波波夫，忍不住問道。
“契科夫先生臨時有些事情，晚一會兒過來，先讓波波夫先生過來看看情況。”中分頭說著，湊到趙鐵柱耳朵邊，輕聲說：“這個秘書你們也要伺候好點，人家可是俄羅斯打頭陣的先鋒官，得罪了他，他在契科夫面前吹吹涼風，你們可就慘了。”
“明白，這個我們明白！”趙鐵柱忙點頭說道，順手，把一個大紅包偷偷塞給中分頭翻譯，緊緊握著翻譯的手，說道：“等會兒還要請你多多照顧哦！”
中分頭翻譯用手感應了一下紅包的分量，挺厚，立馬笑逐顏開說：“這個當然！大家都是中國人，中國人當然要幫自己人啦！”
說完這話，中分頭翻譯就忙回頭對那波波夫介紹趙鐵柱，說他是廠裡的廠長，是個很好的朋友。
這個波波夫雖然只是一個小秘書，架子卻很大，還是擺譜地說要先進去酒店，看看晚宴佈置的如何。
中分頭就回頭對趙鐵柱說：“聽到沒有，對方開始找麻煩了，要看晚宴的佈置情況——這些老外都是很注重細節的，你們可一定要做好。”
“那是當然，我們都準備好了，現在就可以去看！”趙鐵柱衝那個波波夫，做出了一個歡迎檢查的手勢。
於是，在趙鐵柱的帶領下，一大群人就浩浩蕩蕩地走去包間。
……
這邊，酒店門口處——
趙鐵柱他們剛走，負責殿後的秘書小王，也是趙鐵柱的心腹就守在大門口，防止那個大佬契科夫突然殺到。
閒得無聊，秘書小王就從兜裡摸出一根菸，靠在門口的牆壁上，吸了起來。
一陣倒春寒的冷風吹來，鑽入脖子，只穿了單薄工作服的小王忍不住凍得一哆嗦，夾著的香菸一抖，菸灰落在了衣服上。
小王用手彈了彈藍色勞動布的工作服，把菸灰彈掉，心裡頭嘀咕，那個波波夫是秘書，自己也是秘密，可是同人不同命——看看，人家多威風，不但穿的好看，還前呼後擁的，連趙廠長都不得不舔著臉接待對方，自己呢，只能在這兒幹受罪。
就在秘書小王心裡頭抱怨著的時候，叮噹當，卻是腳踏車的車鈴聲音。
小王扭頭一看，只見一箇中年人騎著一輛二八飛鴿腳踏車緩緩而來。
小王也不在意，繼續靠在牆上抽著煙。
那人來到飯店門口，被門口的保安攔著，告訴他腳踏車要扎到另外一處，不能隨便亂放。
中年人有些不好意思，說自己來這裡是找人的。
保安就問找誰，他說找第一食品廠的人。
那保安就看了一眼靠在牆上抽菸的小王，對那中年人說，你去找他吧，他就是食品廠的。
中年人紮好腳踏車，猶豫了一下，上前，摸出一盒煙，遞給正在抽菸，差不多已經抽到菸屁股的小王，說道：“你好啊，同志。”
小王正在想事情，被人打斷，有些不高興，接了煙一看，卻是最便宜的散花，就更不高興，瞅對方一眼，穿著厚實的羽絨服，裡面竟然還學人打著領帶，不倫不類，模樣老實巴交，也不知道做什麼的。
“啥事？”小王斜靠牆，手指一彎，把抽完的菸頭彈飛出去，愛理不理地說。
“同志你好，請問您是第一食品廠的人嗎？”
“是的，有啥事？”小王依舊不冷不熱，做了廠長手下多年秘書，他看人很準——眼前這個中年人一看就是個普通人，八九也沒什麼能耐，看看，抽的煙都是散花的，穿了衣服卻不會搭配，找自己準沒好事兒。
“哦，那個我……我是南都市肉聯廠的人。”
“肉聯廠？哦——！”小王立馬就明白了。
這肉聯廠經常和他們第一食品廠打交道——準確地說，肉聯廠經常來他們食品廠拉業務，求贊助，屬於他們下線的企業。
當年第一食品廠最風光的時候，製作的食品需求量很大，需要冷凍儲藏，最後就是肉聯廠的陳廠長搶到了這筆業務，為此，陳廠長還專門跑到趙鐵柱家給趙鐵柱送禮，表示答謝。
現在，一聽對方是肉聯廠的人，秘書小王的眼神立馬就拔高很多，用俯瞰的角度看著中年人說道：“你是肉聯廠的，來這裡做什麼？”
“我來這裡找你們趙廠長談業務。”中年人笑呵呵地說，看起來脾氣很好。
“談業務？”
“是啊，我在你們廠子門口守了一天，最後才知道趙廠長來這裡了，所以我也就來了。”
“既然是談業務，你們陳廠長怎麼不親自過來？換你一個陌生人過來，是不是瞧不起我們？”秘書小王不高興道。
“不是的，怎麼會呢！”中年人忙開口解釋，“我也是剛被提拔，現在是負責廠子的外務工作，哦對了，這是我的名片。”中年人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忙摸了摸身上，最後從羽絨服裡面的口袋內，摸出一張名片，在身上擦了擦，遞給秘書小王。
這個年代，凡是能拿出名片的，多少有些身份，秘書小王雖然看輕對方，卻也接過名片看了一眼。
只見名片上面寫著：“南都市漢宛肉聯廠，業務部經理——宋海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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