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大會現場——
看著站在眾人面前,被眾人簇擁,被人鼓掌稱頌,高聲宣佈姓名的朱富貴
趙金寶的感覺簡直是日了狗。
誰能想到,新來的主管,那個搶走自己職位的傢伙,竟然是被自己當成爛泥踐踏過的死胖子。
趙金寶驚訝莫名,不過很快他就縮了腦袋,生怕被朱富貴看見自己模樣。
緊接著,趙金寶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忙偷偷朝站在前排的田曉麗看去。
果不其然,田曉麗此刻也是瞪大了杏眼,難以置信地看著朱富貴。
說起來,田曉麗以前和宋志超談戀愛的時候,朱富貴還很喜歡叫她“小表嫂”,可是現在,這個自己曾經不正眼看的傢伙,搖身一變竟然成了這家歌舞廳的主管。
田曉麗有些想不明白,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
朱富貴不是跟著宋志超一起離開工廠,然後聽說連工作都找不到,混的很悽慘,很淒涼,可是現在——
看著朱富貴在臺上發言,田曉麗只覺得胸口堵的慌,她不敢拿眼去盯著朱富貴看,生怕朱富貴看見自己。她變得小心,膽怯,不再是以前那個看見朱富貴也敢取笑,也敢打趣的“小表嫂”。
但隱約的,田曉麗又感覺朱富貴應該早就看見了自己,畢竟自己站在第一排,長得又這麼漂亮,這樣的惹眼,他不可能看不到的。
但朱富貴的目光分明掠過她,從未停留,那是一種不經意的輕視,讓田曉麗的心隱隱痠痛。難道說,現在連他也看不起自己了嗎?
想到自己從攀上趙金寶開始,就走下坡路,先是被趕出玩具廠,又來到這裡,連趙金花都說自己是個掃把星,自從跟了趙金寶之後,不管是程發達,還是趙家就都跟著倒黴。
自己真的是掃把星嗎?田曉麗心思紛亂。
站在田曉麗身旁的夏小芳注意到了田曉麗這細微的表情變化,她看看臺上模樣憨直的朱富貴,再看看躲避朱富貴目光的田曉麗,夏小芳很快就推測出來,他們兩人認識。
夏小芳努力搜尋自己的記憶,須臾,她眼睛一亮,想到一人,那人正是田曉麗以前甩掉的男朋友宋志超,好像聽說宋志超有個表弟,名字就叫“朱富貴”,長相憨直和眼前這位新主管差不多……對方不會真的就是……
夏小芳忍不住朝上看了朱富貴一眼。
臺上,面對一百多人,朱富貴內心其實是很緊張的,他做夢也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會當上主管,還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兒講話。
以前,朱富貴就很羨慕那些站在臺上演講的人,在老家,爹媽對他說,那些能講話的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不是當官,就是當老闆。
村裡頭,村長講話,部隊裡首長講話,電視上領導講話……後來他來到南方打工,進了工廠,平時不是組長講話,就是主管講話,再不就是經理講話,老闆講話,而他作為最底層的一員,只能老老實實站在隊伍裡聽著,跟著大傢伙一起鼓掌。
朱富貴很羨慕那些可以站在那麼多人面前講話的人,他也幻想過自己能夠有那麼一天,可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麼快。
因為表哥宋志超的一句話,他就從一名服務員,直接被破格升職成了主管。
朱富貴記得清楚,那天晚上表哥宋志超找到他,問了他一句話:“你是願意一輩子做爛泥被人踩,還是寧願做一塊石頭,即使碎了,脊樑也是硬的?”
話太高深,朱富貴不懂,但他知道這是表哥宋志超在給他機會。所以他就點了頭,說:“我要做石頭。”
“不後悔?”宋志超問他。
“不後悔。”他說。
於是第二天朱富貴就得訊息,自己將會被調往百老匯歌舞廳做那裡的現場主管。
朱富貴還記得身邊那些人羨慕的眼神,稱讚的語氣,“富貴啊,你發達了可千萬別忘了我!富貴,你走運啦,主管可不是什麼人都能當的!富貴,以後可要記住我!”
從小到大,朱富貴從來沒被人這麼羨慕過,也從來沒被人這樣稱讚過。
以前的他,永遠都是那個墊底的,被拿來取笑,被拿來欺辱的物件,永遠都是那個沒用的死胖子。
但是現在,他是朱富貴,是朱主管!
這一切都是自己表哥宋志超賦予的,沒有表哥宋志超,就沒有他朱富貴的今天。
是的,為了不辜負表哥對自己的期望,他朱富貴一定會努力再努力!
想到這裡,朱富貴那一絲緊張,隨著這升騰起來的雄心,化作虛無,他的語氣開始篤定,聲調開始上升,演講的姿勢開始放鬆,整個人變得神采飛揚,不凡起來。
旁邊,作為舞廳老闆Mark一直都在關注著朱富貴的變化,看到他上臺的緊張和膽怯,但很快,朱富貴就適應了這種面對眾人侃侃而談的場面,Mark心中微生詫異,有些後悔自己當初太早答應宋志超的要求了。
宋志超提議讓朱富貴當主管,在Mark看來,其實就是在舞廳插顆釘子,不過這顆釘子讓Mark很放心,因為他是朱富貴。
朱富貴在凱撒工作時間不長,是個什麼樣的人Mark最是清楚,膽小,怯弱,來南方打工這麼久,連粵語都說不好。如果說,Mark之所以願意聽從宋志超的建議,提拔他為主管,原因也是因為他的不足。
當面,在表面上,Mark之所以提拔朱富貴除了看在宋志超的面子上之外,主要是朱富貴這次立了大功。
Mark要做的就是,讓所有人知道他Mark求才若渴,任人唯賢!
這才是Mark的終極目的,當然,其中內心深處對宋志超的忌憚,也是原因之一,只不過Mark自己不願意承認。
可是現在,Mark忽然覺得自己算錯了一步,眼前的朱富貴並不是真的一無是處。
是啊,一個可以憑藉一己之力,就把牛雄二十幾人牽制住,不怕毆打,不怕丟掉性命,這樣的人又怎麼會是個廢物?
不說別的,單單他是宋志超表弟的身份,就該讓Mark清楚地知道,他絕會是一般人。
可是現在,一切都晚了。
想到這裡,Mark就深深地嘆了一口。
朱富貴的講話並不很長,一向自認口舌笨拙的他,竟然能夠在這樣的場合說這麼多話,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散會了。
看著離去的眾人,朱富貴從臺上下來,然後走到Mark身邊,然後問Mark:“也不知我講的好不好?”
Mark就說:“很不錯了,第一次上臺難免會有些緊張,我看下面的員工反應都很好。”
“嗯哈,但願如此。”朱富貴搔搔頭,憨厚地笑了笑。
接下來,對著朱富貴,Mark又親切地交代了幾句,講了一些管理中經常遇到的問題,最後說:“如果有事情搞不定,你大可以找我,唔要擔心!”
朱富貴就點頭,眼看Mark交代完,轉身要走,朱富貴忽然在後面叫住他道:“Mark哥,其實我還有句話想對你說……”
“哦,是什麼?”Mark轉過身,好奇地看著朱富貴。
朱富貴就撓著頭,“不管什麼時候,我們都是一家人!”
Mark一怔,“這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不,是我表哥讓我對你說的。”朱富貴很老實。
Mark笑了笑,沒說話,轉身離去。
心中卻不禁一凜——
宋志超太厲害了,甚至猜出了自己此刻的心事,他讓朱富貴傳這句話給自己,是要讓自己安心。
想起幾個月前初次了宋志超見面,想起一起和宋志超談笑風生,Mark緊了緊衣領,也許,與這樣的人做家人,比做對手要好的多。
至於那什麼“番禺之王”,只不過是個虛名。
自己應該把眼光放遠點,除了潘禺,還有整個南粵……
不過很快,Mark又想到了宋志超,對於這個年輕人來說,他是想做潘禺之王,南粵之王,還是其它地方的皇帝?
Mark猜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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