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嘯的北風迎面吹來,將城牆上士兵們的衣裳瞬間打透。
迎風而立計程車兵,有的受不住寒佝了佝身子,看到特意來城牆上視察的林飛星立刻就又強行繃直了身體。
林挽月越過城牆的石墩,眯著眼極目眺望,大雪覆蓋了林挽月的目之所及,一片白茫茫的。
這雪從臘月二十三便開始斷斷續續的下,到今日已經持續了七日,這樣的天氣車馬難行,匈奴人不會挑這樣的惡劣的天氣來進攻,但總歸要提防著一點兒。
不過根據經驗,林挽月知道:今天他們北境所有計程車兵應該可以過一個踏實的好年了。
關於糧草的丟失,得益李沐上報的及時,再加上朝廷的重視,在北境幾十萬大軍之前囤積的糧草徹底吃完之前,新的糧草到了。
每一個知道內情的人都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除了林挽月。
糧草到底怎麼丟的?丟到了哪裡?幾百輛車子的輜重究竟如何做到平白無故的消失在了離國的國境內的?
這些問題一直縈繞在林挽月的心頭,縱使她沒有再同第二個人提起隻言片語……
北風依舊呼嘯,一個家丁打扮的人爬上了城牆,朝著一位站崗計程車兵躬身問道:“這位軍爺,勞駕打聽一下,我們家老爺,林飛星您看到了嗎?”
士兵抬手指了指,虎子趕快謝過,然後一溜煙的跑到林挽月的身後:“老爺,您快隨小的回宅裡去吧,宮裡頭來人了。”
聽到虎子的這話,林挽月感覺自己的心中有一個埋的好深好深的弦繃了一下。
林挽月立刻轉身同虎子離開了城牆,甚至都沒有囑咐幾句。
因為今日是大年三十,往年的今日,大家都是在軍營中渡過。
今時不同往日,再加上是林挽月立宅的第一年,林挽月邀請了蒙倪大,張三寶和卞凱一起到家中來,林宇同樣是不堪寂寞,帶著餘紈早早的就來到了林挽月家。
一清早起來,林挽月先去祠堂給自己父母和“自己”的牌位上了香,然後便讓其他人稍坐,自己到城牆上去巡查一圈,今年三十的巡防輪到了飛羽營,作為飛羽營的最高長官,總要去看一看的。
卻不想剛到城牆上不久,虎子就追來了。
許是走的有些急了,林挽月感覺自己的心臟砰砰直跳,二人回到林宅的時候,傳召使正坐在林宅的正廳裡喝茶。
看到林挽月風風火火的走了進來,傳召使立刻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臉上帶著笑意,朝著林挽月拱了拱手:“林千戶,本官奉了陛下的旨意來北境給李沐將軍送常例的賞賜,本應前幾日就到的,奈何這一路車馬難行生生給耽擱了。”
“哦……見過這位大人。”
林挽月朝著來人回了禮,聽到這番言論,也不知怎地,心頭湧起一陣失落。
“千戶客氣了,臨行前長公主殿下命本官順路帶些東西過來,正好餘紈姑娘也在,也省的再跑一趟了。”
說完,傳召使朝著桌上伸手示意,林挽月這才發現自己家的桌上已經擺滿了精緻的食盒。
看著這些食盒,林挽月情不自禁的勾起嘴角,眼神也變得柔和起來。
傳召使繼續說道:“公主殿下真是體恤,這八盒糕點你和餘紈姑娘一人一半,還有這個是公主殿下專門送給您的。”
說著傳召使從懷裡掏出了用絹布裹著的四方物件。
林挽月伸出雙手接過,開啟絹布,裡面竟然是一本書,名曰:《戍邊縱論》
“這是……”
傳召使雙手高抬,舉過頭頂,在半空中做了一個告拜的手勢才繼續說道:“這是李老將軍當年所作,老將軍故去後一直存放在京中的大將軍府,這是殿下特意命人謄寫的手抄本,贈與千戶,公主殿下讓我轉告你,守護好北境的百姓,這本書便是物盡其用了。”
林挽月將書捧在手裡,低著頭看著《戍邊縱論》四個大字,伸出手輕輕摩挲,低聲問道:“公主……殿下,一切還好嗎?”
聞言,傳召使臉上露出了喜慶的笑意:“林千戶回來的晚了一步,本官剛剛宣讀了陛下的聖旨,前些日子陛下已經為長公主殿下挑選了平陽侯世子李忠為駙馬,京城裡皇榜都貼了有些時日了,不過殿下至孝,要為惠溫端皇后守制,陛下大為感動,應允了長公主殿下的請求,所以這指婚的旨意雖然下了,要等到惠溫端皇后守制期滿才能舉行大禮了……”
“嗡……”的一聲,林挽月沒有聽清傳召使後面說了什麼。
也不知道是如何將傳召使送出林宅的……
林挽月滿腦袋裡只有一句話:她要嫁人了,駙馬是李忠。
林宇臉上堆著笑,從背後捅了捅林挽月,並朝著翻身上馬的傳召使殷切的喊道:“哎!大人您慢走啊,勞煩您跑一趟!我等同沐皇恩,也謝謝長公主殿下的恩典。”
林挽月轉頭看了看林宇,然後木訥的抬眼看向傳召使,咧了咧嘴:“大人……慢走,恕飛星怠慢……不周,招待不周之罪。”
“保重了,二位林大人。”
傳召使一夾馬肚,馬兒的鼻孔裡噴出兩道白煙,然後緩緩的向前走去。
眾人均站在林宅的門口目送傳召使走遠,直到傳召使拐過了這條街,林宇才碰了碰林挽月,詫異的說道:“哥,你這是怎麼了?”
林挽月回過神來,不敢回頭看站在身後的幾人,而是支支吾吾的說道:“我……突然想起來,剛才有任務沒佈置下去就匆匆忙忙的回來了,你們……回去先坐,我去趟城牆……飯前回來。”
說完,林挽月也不管身後人如何,便頭也不回趟過厚厚的積雪,踉蹌的朝著城牆的方向走去……
林宇盯著林挽月的背影良久才回過神來,詫異的轉頭看了看張三寶和蒙倪大以及卞凱,問道:“大哥這是怎麼了?”
三人聞言,也均是一臉的詫異,齊齊搖頭。
唯獨站在林宇身旁的餘紈遙望著林挽月越來越小的背影沉默不語,神色卻是瞭然。
林挽月頂著夾雜了大塊飛雪呼嘯而來的北風,一口氣走上了陽關城的城牆才恍然發現:自己的手上還攥著那本《戍邊縱論》……
林挽月大驚,連忙將書翻在手裡,見沒有被飛雪打溼才放心的撥出一口氣,用絹布仔細的裹了,踹到了懷裡。
卻不想摸到了懷中的另一件冰涼的物件。
觸碰到的一瞬間,林挽月便知道那是何物,心裡沒由來的,又是一空。
林挽月將手探在懷中良久,最終還是伸手捏了那方李嫻送的玉佩出來。
刻著小小“嫻”字的漢白玉佩安靜的躺在林挽月佈滿老繭,凍得通紅的手心裡,顯得愈發通透。
紅色的流蘇隨著北風搖曳,異常顯眼。
突然,林挽月驚覺了一個問題:為什麼李嫻嫁人她會如此難過?
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自己呢?不過是為了報仇冒名頂替混進軍營裡的一個女人!
且不說這身份天差地別,若不是機緣巧合可能終其一生都不會有任何交集,而且她們都是女子!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感覺,一聽說她即將嫁人,便猶如錐心,又好像被掏空……
林挽月並不是笨人,想著想著,她的身體不受控制的打了一個寒顫。
她病了!她瘋了!她……居然對李嫻有非分之想!
她居然在心中情不自禁的假設:若我是李忠,那該多好。
想通其中的關節,林挽月心下大駭,忙不迭的將玉佩重新揣到懷裡。
然後跌跌撞撞的下了城牆,臨走依舊什麼都沒有囑咐。
城牆上計程車兵看著他們匆匆離開,去而復返又不告而走的營長,面面相覷……
林挽月走下城牆,心中的唯一的念頭便是找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躲起來,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緒,想辦法平復心情,壓抑那瘋魔般的念頭。
林挽月發現:她對李嫻的那種“非分之想”就好像是一顆種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埋在她心裡的,之前尚未察覺還算安好,可是當她整理清楚她對李嫻的那種感覺之後,這顆種子便如同瘋了一樣,拱破自己的心防,恣意的蔓延;無從制止,無法斬斷,揮之不去……
林挽月只好心虛的離開了城牆,可是當她從城牆上下來,重新立在風雪中的時候,卻恍然發現:天大地大她竟然無處可去,無處可藏……
家裡一堆人在等著自己,就這樣回去就算不會被問,也會讓人覺得很奇怪吧……
“哎……”從林挽月的嘴裡噴出了一股白煙,很快就被西風打散,再無痕跡。
林挽月邁開步子,深一腳淺一腳的踽踽前行,頂著風雪,在空曠的陽關城裡漫無目的的向前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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