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後,林白水被護送進了長公主府。
林挽月接到了女兒十分開心,小孩子長得快,幾天一個模樣,如今的小白水的眉眼間已經有了一些林宇的影子,而嘴巴和臉型則像餘紈。
離國的男人,特別是位高權重者幾乎從不抱孩子,最多隻是讓奶孃抱著,男人站在一旁逗一逗便已是寵愛了。
林挽月卻絲毫沒有這個覺悟,當她在李嫻及府中下人們的眾目睽睽之下,從奶孃手中接過林白水的時候,周圍安靜了。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著這位主動抱孩子的駙馬爺,包括李嫻。
林挽月已經和林白水兩個月未曾見過了,小傢伙看著自己最親的人竟有些認生。
林挽月很受傷,抱著自己的女兒,看著她繼承了故人音容的小臉,心中一陣恍惚。
林宇是她以林飛星身份立於世間最好的兄弟,餘紈是林挽月唯一的朋友,如今二人都不在了,林挽月抱著小白水,突然感覺自己很孤獨。
李嫻一直遠遠的看著林飛星的背影,皇室禮法嚴格,她還是第一次見男人抱孩子,又見林飛星動作熟練,心中閃過一絲異樣的感覺。
李嫻看到林飛星突然回頭看了自己一眼,又很快的轉了回去。
便邁開步子,來到了林飛星的身旁,見小白水睜著圓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林飛星,便輕聲說道:“白水與駙馬許久未曾相見,怕是有些認生了。”
一句話擊中了要害,林挽月對不能全程見證小白水的成長,感到些許遺憾;或許這便是為人父母的心思吧。
小白水不配合的扭了扭身子,奶孃見了忙走上前:“老爺……駙馬爺,將小姐交給奴婢吧。”
林挽月依依不捨的將小白水交給奶媽,不開心了。
小白水在奶媽的懷中拱了拱,露出半邊臉小心翼翼的打量林挽月,這個有些陌生又覺得很親切的人。
李嫻看著一臉的沮喪林飛星,數日都未曾笑過的她,勾起了嘴角。
“林將軍。”粗獷的喊聲傳來。
林挽月循聲望去,竟是李沐大帥的親兵蕭子文。
“蕭大哥,你怎麼來了。”
蕭子文看了一眼跟過來的李嫻,拱手道:“末將蕭子文參見長公主殿下。”
“蕭將軍不必多禮。”
蕭子文繼續對林飛星說:“大帥不放心,特別調撥了一隊人護送小白水進京,還有大帥有一封信讓我交給你,你看了就明白了。”說完蕭子文從懷中掏出一封由紅蠟密封好的信遞給了林飛星。
林挽月鄭重的接過信,一旁的李嫻一臉的瞭然。
將眾人安頓好,林挽月發現李沐居然派了兩千人護送小白水,心中一沉。
這兩千人可不是普通計程車兵,都是李沐的親衛,有很多人林挽月都見過。
林挽月心中之不祥預感愈發濃烈,匆忙辭別眾人回到了小院的書房。
用匕首剝開蠟封,拿出裡面的信,只見上面寫道:
飛星,汝觀此信之時,恐怕不日就將收到老夫離世的訊息;這兩千人皆為忠實可靠之士,依離國禮法長公主府可自配府兵兩千,老夫身中無解劇毒,能聽到你與嫻兒大婚的訊息已可含笑九泉;臨行前老夫交給汝的那塊令牌,乃兵符也,千萬妥善保管。
北境大軍對外號稱二十五萬,實則遠遠不止,先父乃先帝異性兄弟,先帝特許李家秘密籌備私軍,此私軍歸帝王調配,由李家世代統領,於危急時刻做特別之用,這是隻有李家子孫世代守護,代代相傳的秘密,先帝密旨就藏在大將軍府正殿匾額之後,我若身死,恐大將軍府不保,汝速速取回密旨妥善保管。
李傢俬軍,隱於北境大營之中,平日與匈奴作戰於普通士兵別無二致;然則身系勤王護國之重任,唯尊此兵符調遣,我若身死,北境必亂,切記,保持常態,絕不可妄啟私軍定亂;汝只需隨波逐流,自有人撥亂反正;他日若汝接管北境帥印,老夫有八字相贈:以戰養戰,點到為止。
信到了最後已經是筆力漂浮,字跡凌亂;李沐有太多想要囑咐的話,可惜天不遂人願,油盡燈枯的李沐能親筆寫出這麼多,已是奇蹟。
身中溫柔鄉的人,最後會喪失五感,臟器衰竭而死,及其痛苦。
對於中毒因,李沐在信中隻字未提。
林挽月紅著眼眶將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帶著深深的不捨,將信丟到了火盆裡,眼看著信徹底化為灰燼。
若是曾經的林挽月,定會將信小心儲存,決計捨不得銷燬;與李嫻成親不過十幾日,即便李嫻什麼都沒有教過她,她卻學會了如何處理。
林挽月開啟進京時帶的包袱,幾套換洗的衣服,下面是一塊已經劃了一百一十七道的木板,木板下面便是一塊黑鐵令牌,令牌上無字無圖平淡無奇,說是令牌更像廢鐵。
在離開北境之前,林挽月曾想送給李嫻一份“新婚賀禮”,便用雷霆手段審訊了那批匈奴俘虜,不過最後以所有涉事人員全部被殺而告終。
事情不知怎麼被李沐知道,李沐拖著病軀召見了林飛星,先是斥責他不知輕重,最後沉默良久甩出了這塊令牌,告訴林飛星妥善保管。
那日林飛星還問過李沐這是何物?李沐只說他日自然會知曉。
林挽月坐在床上,手中緊緊的捏著令牌:或許大帥是想堅持到自己回到北境親口告訴自己吧,卻沒想到自己娶了公主,沒能回去便差人帶了信來。
蕭子文對李沐的忠誠林挽月是知道的,無需懷疑。
有了這支“勤王之師”林挽月突然覺得自己踏實了,她不再是飄搖的浮萍。
林挽月獨自思考很久,決定聽從李沐的囑咐,私軍一事她不打算告訴李嫻。
“篤篤篤”
“駙馬爺,殿下有請。”
“這就來!”林挽月想了想,將黑鐵令牌依舊放在包袱裡,將包袱放回原處,一切保持常態。
林挽月來到正殿:“公主,你找我?”
“駙馬,父皇已經派人送來了金冊玉牒,認可了小白水的皇嗣身份,冊封郡主的聖旨不日就會下了。”
“謝謝公主。”
“駙馬何須如此,我也很喜歡小白水,不知舅舅派來的這兩千軍士駙馬打算如何處理?”
“大帥信中吩咐,命我將這兩千軍士交由公主定奪。”林挽月說完安靜的看著李嫻。
李嫻在林挽月的注視下緩緩的眨了兩次眼,方回道:“長公主府初建,按照離國禮法,我可自擁府兵兩千,將這些軍士留在京中,駙馬以為如何?”
林挽月聽著這幾乎和李沐信中一模一樣的話,笑了起來,回道:“飛星不懂,一切全由公主定奪。”
李嫻也笑了,表情依舊一派風輕雲淡,沒人能從她的臉上讀到她的心思。
“公主,我有事情想去找大哥商議,可否出府去?”
“駙馬何須多問?這長公主府自是任駙馬來去自由的。”
“多謝公主,如此我便去了。”
“駙馬慢走。”
林挽月大步流星的走出正殿,唇邊帶著好看的弧度,她覺得自己離李嫻所在的高度似乎近了一點。
李嫻目送林飛星,直到他的背影徹底消失。
小慈打外面走了進來。
“找到了嗎?”李嫻淡淡的問。
小慈走到李嫻身邊,壓低了聲音回道:“回殿下,奴婢在火盆裡找到了些灰燼,信恐怕是燒了。”
“房中可少了什麼東西?”
“回陛下,奴婢已經仔細檢查過了,一樣未少。”
“本宮知道了。”
小慈納悶的看著李嫻,問道:“殿下在笑什麼?”
“知道的太多,活不長。”
小慈聽完李嫻的話,愣了愣,笑著說道:“殿下倒是好久沒和奴婢開這個玩笑了。”
主僕二人相識一笑,曾經的李嫻,經常會與小慈說這句話,大多是在李嫻不想回答什麼問題的時候,便會用這句話來搪塞。
後來李嫻的心智慢慢成熟,手腕靈活;已經沒有什麼她應付不來的東西,這句話便很少出現。
旁人若是聽到李嫻突然說出這句話來,恐怕是要嚇的跪地求饒。
而小慈與李嫻自幼一同長大,陪伴了彼此的成長,這句話在小慈看來,更像是李嫻賞的一句玩笑話。
林挽月來到平東將軍府,項經義熱情招待。
“你這小子今日怎麼有空來?”
林挽月正色道:“大哥,我有話想對你說。”
項經義收斂了笑容,一揮手:“你們都下去。”
“是。”一眾奴僕盡數離開。
“大哥,我問你一句話,你可要如實相告。”
“何事?”
“大帥究竟是怎麼病倒的?”
項經義的臉上閃過一絲悲傷,重重的嘆了一口氣:“你都知道了?”
“是!”
“那你何必再來問我?”
林挽月盯著項經義的眼睛,堅定的說道:“我要一句明白話。”
“岳父大人……其實是中了毒。”
林挽月的手緊緊的握住了椅子的扶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項經義繼續說道:“其實這也不是什麼秘密,你以為為何長公主殿下與曾經的準駙馬李忠會親自到北境去慰軍?又為何我與你大嫂要到北境去?刺殺岳父的是兩批人,其中一批人的匕首上淬了毒,此毒名叫溫柔鄉,是非常陰狠的毒藥,由數種毒藥煉製,每一次的配方都不一樣,只有下毒的人有解藥,中毒之人會日漸衰弱最後死去。”
林挽月鼻子一酸,閉上了眼睛,心中自責不已:自己實在是太笨,太蠢了,以為只有刀劍可以殺人,卻忽略了毒藥;大帥如此壯碩的身體,怎麼會因舊疾復發臥病那麼長時間……
“星弟,你也不必太過介懷,此事就算你當時知道了,也於事無補,那麼多名醫都束手無策,你能有什麼辦法?況且岳父大人為了穩定軍心有意欺瞞,對我們也下了封口令,大家都不是有意欺瞞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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