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小青斜倚在沙發上,她的手中捧著一本書,書名《英國詩人吟邊燕語》,由翻譯奇才林紓與魏易合譯。
客廳很漂亮,靠牆有一個巨大的書櫃,書櫃裡有很多幀精美考究的書籍,這個書櫃是葉小青要求的,她嗜好讀書。
牆上懸掛著精彩的西洋油畫。
桌子上擺放了一尊西洋古典石膏凋刻,是光屁股的大衛。
樓上傳來了動靜,葉小青放下書本就看到丈夫衣帽整齊的下樓。
“我煮了卷福蟹粥。”葉小青起身迎上去問,“多吃點。”
“不吃了。”李萃群抬起手腕看了看腕錶時間,搖搖頭說道,“滿腦門的官司等著處理呢。”
“要吃。”葉小青說道,語氣很輕,卻似乎有著母庸置疑
的力量,“我放了薑絲和胡椒,你發發汗。”
李萃群放下已經拿到手裡的公文包,舉手作投降狀,“好好好,吃,我吃,青妹發話,自當從命。”
葉小青噗嗤一笑,吩咐女傭將早就在灶臺上溫著的粥盛一碗來。
雖然有很多工作要急著敢去極司菲爾路處理,不過,既然答應妻子要吃粥,李萃群卻又不疾不徐了。
他吃粥不快,要吹上好一會,嘴唇觸碰,確認不燙了才會放進嘴中。
“昨天的事情鬧得很大?”葉小青倒了一杯水放在桌子上,問道,“我聽說歸益穠死在日本人手裡了?”
“不僅僅是歸益穠,還有他帶著的十一個手下,都死了。”
李萃群吃了一口粥,停頓一下,說道,“特高課動的手。”
“竟然下如此狠手?”葉小青驚呼一聲,“只是發生了誤闖……”
她看著丈夫,“日本人打算如何交代這件事?”
“交代?”李萃群攪動調羹的手停住了,他冷哼一聲,“荒木播磨質問特工總部為何襲擊特高課,要求我們給他一個交代!”
“殺了我們的人,還要我們給他們交代?”葉小青驚撥出聲。
李萃群冷笑一聲,“可不就是嘛,東洋人就是這樣霸道的。
葉小青皺眉思索,她忽而問丈夫,“日本人的理由呢?”
看著李萃群看向她的驚訝目光,葉小青說道,“日本人這種咄咄逼人的態度非常符合他們的作風,一般而言,死人的一方天然是受到同情的,日本人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他們故意用這樣的強硬態度,態度越是強硬,以此來表明他們沒錯,我們的人該死!”
李萃群露出讚歎之色,他朝著妻子頷首,“青妹果然是我家的女諸葛。”
他沉聲說道,“正如青妹所料想這般,荒木播磨指控歸益穠帶隊襲擊特高課據點,不僅僅造成特高課人員傷亡,還撞破了特高課的一件機密之事。”
說到這裡,李萃群也是恨得牙癢癢。
他的腦海中不可遏制的浮現出昨日的景象,荒木播磨的態度太狂妄了,簡直可以說是欺人太甚:歸益穠等人該死。
特工總部要給特高課一個交代!
或者確切的說,日本人要調查歸益穠為何會帶人襲擊特高課的據點,是無意行為,亦或是另有圖謀?!
李萃群和丁目屯氣壞了,兩人同荒木播磨發生了爭吵,最後官司都打到了清水董三那邊。
還是清水董三親自同三本次郎透過電話進行溝通,特高課退讓一步,不再強烈要求追究特工總部襲擊特高課的責任,不過,他們要求特工總部對此時自查,倘若確實是查證歸益穠有問題,特高課再介入也不遲。
“十幾條人命啊。”李萃群冷聲說道,“這件事影響很惡劣,眾人難免兔死狐悲。”
“丁目屯的
意見是?”葉小青問道。
“他?”李萃群皺眉思索,“他今日要親自去拜會三本次
郎,就此事進行磋商,務必令此事不至於影響特工總部和日本人的友誼,。”
說著,李萃群搖搖頭,“丁目屯也很難做。”
丁目屯是特工總部的主任,於情於理,他要給被日本人殺死的手下討一個公道,但是,他偏偏又不能這麼做。
“坐實了。”葉小青拿起水杯送到丈夫的手中。
“坐實了……”李萃群接過水杯,輕輕啜了一口,若有所思。
“坐實了歸益穠等人是無意間撞破了特高課的機密,並且槍支走火傷了人,以至於引發了後面的誤會。”葉小青輕聲說道,“日本人不得不殺他們。”
說著,她輕笑一聲,“很多人都是逼不得已端起日本人的飯碗的,難道真的要以命相搏給死去的人討一個公道?”
葉小青順手將丈夫沒有吃完的蟹粥碗拉過來,並不嫌棄,很自然的拿起調羹吃了起來,“大家只是要一個籍口,一個能說服自己心理上過了這一關的籍口而已。”
“歸益穠運氣不好,事起倉促,日本人誤殺了他們。”李
萃群拿起手帕擦拭了嘴角,“真是造化弄人啊,一場誤會,十幾條人命,可悲可嘆。”
“群哥最好搶在丁目屯前面將這麼一份報告送到日本人那裡。”葉小青思忖說道。
李萃群微微頷首,微笑著,“也罷,歸益穠等人雖是枉死,我拼的得罪日本人,也要幫他們的家人爭取撈一些賠償金。”
“吃不下了。”葉小青將蟹粥碗遞給丈夫,撒嬌說道,碗裡還有幾口。
“我吃,我吃。”心頭陰霾盡散李萃群胃口大開,幾口吃完,將空碗遞給葉小青,“青妹,還有麼?”
…………
“還有呢,你吃啊。”童婷婷放下自己的小瓷碗,指了指
馮小可碗裡的肉粥說道。
“俺,俺沒錢。”馮小可嚥了口唾沫。
“不要錢。”童婷婷說道,她小腦袋歪著,思索勸說的話語,“昨天胖嬸帶你洗澡,給你換衣裳,都沒收錢吧。”
聽到童婷婷這麼說,馮小可下意識看了看身上的新衣服,似是更怕了。
“你救了婷婷,現在我們照顧你吃穿是應該的。”童學詠提了一籠屜小籠包放在桌子上,微笑說道,“不信?單掌櫃現在還在幫我們幹活呢,他也特別託我暫時照顧你。”
“掌櫃的還活著?”馮小可脫口而出。
童學詠深深的看了馮小可一眼,“當然活著,幹木匠活而已。”
“還有——”他摸了摸馮小可的腦袋,“剛才那話可不敢這
麼問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家掌櫃的是什麼江洋大盜呢。”
馮小可小臉臉色立刻變了,他趕緊低頭假裝喝粥,嘴巴里含湖不清的應了一聲。
程千帆含湖不清的哼唧了一聲。
他趴在副總巡長辦公室的沙發上,老黃以給程副總松骨、按摩的名義正在給他背部的傷口換藥。
“恢復的還行。”老黃說道,“不過,留疤是肯定的了,這要有一個合理的解釋。”
他幫程千帆重新用紗布、膠帶包紮好傷口,“外面套上警服,應能遮掩住。”
“關於這個傷疤,我已經有一個計劃了,到時候見機執行就可。”程千帆說道,“老路那邊沒什麼異常吧?”
“沒有。”老黃搖搖頭,“老路警惕性很高,而且他確實是有老胃病。”
程千帆昨晚就打電話到醫療室,以暗語通知老黃要求法租界特別黨支部立刻切斷同‘包租公,
同志的聯絡。
或者,更加直接的來說,是要求老黃和路大章暫時切斷同鄒氏診所的聯絡——
口琴,同志和‘算盤,同志並不知道‘包租公,同志。
“事態竟如此急切嗎?”老黃問道。
“小心為妙。”程千帆從沙發上起身,穿好白襯衫,繫好紐扣,又套上了高階警官制服外套,“一次的僥倖心理,就足以導致致命的災難。”
李萃群坐在後排座位上,目光看著車外,看那人來人往,看道路兩側的景象。
小汽車從芳雲日雜店門口經過。
“日雜店的掌櫃的暴斃,查出什麼沒有?”李萃群問道。
“經查是負責用刑的弟兄不識洋文,弄錯了洋碼子,錯把最大電量當成了最小電量。”胡四水彙報說道。
“盲流!愚蠢!”李萃群冷哼一聲。
“那個單掌櫃有問題嗎?”他追問。
“人已經死了,現在什麼線索都斷了。”胡四水回答說道,“目前來看,並沒有確鑿的證據說明這個人有問題。”
停頓了一下,他又補充了一句,“也沒有確鑿證據這個人沒問題。”
“唔。”李萃群點了點頭,車子拐進了七十六號的大門,荷槍實彈的守衛立刻敬禮。
“那個小夥計呢?”李萃群忽而問道。
“小夥計?應該還在童學詠那裡吧。”胡四水嘿笑一聲,“這個童學詠倒是知恩必報,也不怕沾上事夠意思。”
“李副主任!”
“李副主任!”
沿途的特工紛紛駐足向李萃群敬禮。
李萃群微微頷首,在胡四水的護衛下,他微微低頭,從那塊‘天下為公,的匾額下走過,又穿過架著重機槍的崗亭,進入辦公樓。
十幾分鍾後,李萃群放下了手中的檔案。
這是董正國提交的關於單芳雲受刑不過暴斃的調查報告。
李萃群皺著眉頭,陷入思索之中。
他負手踱步,來到了窗臺口,正好看到童學詠步行來上班,這人同崗哨微笑著點頭示意,正好碰到有要出外勤的弟兄,也是客客氣氣的主動讓路。
李萃群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副總巡長辦公室的門被敲響。
馬一守拎著一網兜的禮品進來。
“師傅,什麼風把您吹來了?”程千帆放下手中的鼻菸壺,趕緊迎上去,“來就來了,還帶東西做什麼?”
說話間,卻是已經接過網兜放好了。
“又不是給你的。”馬一守瞪了程千帆一眼,顯然對於‘小
程總,現在這種說話的語氣也非常滿意和開心,“花旗國的奶粉和餅乾,你師孃讓我帶給小芝麻的。”
“那我就替小芝麻謝謝師祖娘了。”程千帆笑著說道。
東西並不是稀罕物,程府專門有一個房間是存放小芝麻以及小寶的口糧的,花旗國的奶粉、法蘭西的奶粉、英吉利的奶粉應有盡有,至於說餅乾、點心、果脯、糖果等零嘴更是堆滿了一個大箱子。
在黃小蘭的記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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