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幼幼。”皮特露出誇張無比的表情,他甚至還拍了拍大腿,然後張開雙臂,“這不是尊敬的程副總嗎?竟然屈尊寒舍,令我屁股生輝。”
“寒舍?”程千帆看了一眼裝修精美的辦公室,冷哼一聲。
他沒理會皮特,直接將紅酒放在皮特的辦公桌上,還毫不客氣的拿起桌上的煙盒,在掌心彈了彈,魔術一般的蹦出一支香菸,又拿了桌子上的打火機點燃香菸,美滋滋的抽了幾口。
然後,程千帆一屁股坐在辦公桌上,點了點頭,“不錯喲,都會用成語了。”
“是嗎?”皮特聽了誇獎,得意洋洋,“我最近可是苦學中國古文的。”
“不過,是蓬蓽生輝,不是屁股生輝。”說著,他瞄了一眼皮特的屁股,“屁股生輝的方法,唔……”
“閉嘴,程,你噁心到我了,上帝,我感覺我的耳朵裡落進了海鷗屎。”皮特怪叫道。
“好了,說正事。”程千帆正色說道,“今天有一批貨物要運出上海,我有事情抽不開身,你去送一下。”
皮特明白程千帆所說的‘送一下’是什麼意思。
‘久久商貿’的貨物難免涉及到禁運物資,一般情況下這些物資要過日軍的關卡有兩種辦法。
一個是憑藉程千帆和日本方面(用金錢打理好的)良好的關係。
一個就是憑藉皮特的法租界巡捕房政治處官員的身份。
“最近日本方面稽查物資越來越嚴格了。”皮特說道。
“日本人那邊我已經打過招呼了。”程千帆彈了彈菸灰說道,“你過去主要是盯著點,以防意外情況。”
皮特點點頭同意。
“好了,我去忙了。”程千帆拍了拍屁股,“我啊,天生勞碌命……”
“你去見了米奧雷尼?”皮特突然問道。
“你怎麼知道?”程千帆微微錯愕,問道。
皮特拉開辦公桌的抽屜,面無表情的拿出一張照片遞給程千帆。
這是一個屋頂花園,程千帆正同一個歐洲面孔的男子喝咖啡,兩人笑的前仰後合,看起來言談甚歡。
“你派人跟蹤我?”程千帆皺眉,面色陰沉下來,質問皮特。
此前巖井公館今村兵太郎令他利用個人關係同德國方面私下裡接觸,探尋德國人對於日本同蘇俄在諾門坎發生戰爭衝突的態度。
程千帆便找到了這個背景頗為複雜的奧地利人米雷奧尼。
他沒想到此人竟然已經被政治處盯上了。
說著,他自己搖搖頭,“不對,你沒必要跟蹤我,我的那點兒破事你比誰都清楚。”
他看著皮特,“政治處在調查米雷奧尼?這個人有問題?”
皮特開啟保險櫃,取出一份檔案袋扔在了桌子上,“自己看。”
程千帆看了皮特一眼,拿起檔案袋抽出裡面的檔案翻看。
阿爾伯特.萬恩.米雷奧尼,奧地利人。
職業:婦科專家,身份不明的冒險家。
此人在奧地利搞砸了一個人流手術後被人告上法庭,於是便來到遠東避難。
在上海,這名‘著名醫生’如魚得水,生意興隆,財源滾滾,在靜安寺路934號的一幢擁有屋頂花園的豪華別墅安家。
此人是一個照相迷,旅遊迷,運動迷。
此人還是一個音樂愛好者,在公共租界工部局管樂團演奏大提琴,並且還參加了‘漢尼拔’業餘劇團。
當然,除了這些基本的資料之外,政治處的這份調查報告中有關於這位奧地利醫生的一些疑點和指控。
“非法墮胎。”
“販du。”
此外,公共租界巡捕房有一份調查報告顯示,此人和一個被公共租界偵訊的國際軍火團伙有關聯。
程千帆的眉頭越皺越緊。
忽而,他的眉頭舒展,眉眼間露出感興趣的樣子。
該份調查報告還提及,米雷奧尼有一個名叫貝拉的情婦,此人是一個英國商人的妻子。
根據政治處的報告,這個貝拉行為不當,可謂是放當不羈。
米雷奧尼不僅僅養活這個女人,甚至還掏錢養活了女人的丈夫和孩子。
程千帆嘖嘖出聲,他摸了摸下巴,似是在回憶,“我想起來了,我見過這個貝拉,確實是不錯。”
他對皮特比劃了一個誇張的動作,“是你喜歡的那一款。”
“程,我在和你討論嚴肅的話題。”皮特表情嚴肅,“這個米雷奧尼的背景非常複雜,我們懷疑他和德國吶摧有關聯。”
“所以呢?”程千帆反問皮特。
“我想知道你為什麼和米雷奧尼見面,談了些什麼?”皮特問道。
“他想要找我合作。”程千帆毫不在意的說道。
“合作?什麼合作?”皮特立刻問道。
“米雷奧尼說他可以哄騙一些富豪來上海豪賭,想要找我合夥下套。”程千帆微笑說道。
“你同意了?”皮特問道。
“我拒絕了。”程千帆搖搖頭。
“你是對的,作為執法人員,我們不能……”皮特說道。
“不,我之所以拒絕,是因為我要七成的抽紅,米雷奧尼不同意。”程千帆嗤笑一聲,“吝嗇鬼一個。”
皮特啞然,他深深的看了自己的好友兼生意夥伴一眼,現在他相信程千帆所說的話了。
“交代清楚了哦。”程千帆在皮特的菸灰缸裡摁滅了菸蒂,拿起警帽,拍了拍並不存在的塵土,戴好警帽擺擺手,“走了,那批物資盯緊點。”
“離那個奧地利人遠一些。”皮特在背後說道。
“曉得嘞。”程千帆頭也不回,擺了擺手。
回到副總巡長辦公室,程千帆手中把玩著鼻菸壺,站在窗臺邊看著外面的‘風景’,陷入了沉思。
他之所以選擇這個米雷奧尼‘合作’,以此人充當日本人和德國人之間的信使,不僅僅因為根據他所掌握的情況此人是德國方面的情報人員,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
程千帆查到這個米雷奧尼和日本海軍陸戰隊上海情報室似乎也有些牽扯不清,這是他從‘好友’小野順二那裡打探來的情報。
他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在日本人的暗中注視下表現出認真對待工作和對‘大日本帝國’忠心的一面。
……
兩個小時後。
極司菲爾路七十六號門口,駛來了三輛小汽車。
靠前的小汽車停下來,副駕駛車門開啟,一名身穿法租界巡警制服的男子下車來到崗哨。
“什麼事?”
“法租界中央巡捕房程副總巡長來拜訪李萃群先生。”侯平亮遞上了‘小程總’的燙金名帖。
聽到是‘小程總’來訪,七十六號的特工也是態度和悅了一絲,“請稍等。”
很快,電話確認後,道閘被拉起,在崗哨的敬禮中,小程總的車隊浩浩蕩蕩的駛入七十六號的院子。
第三輛暨最後一輛車經過的時候,車窗落下,豪仔扔了一條萬寶路出來,“程總請弟兄們。”
“程總阿沙力。”特工笑著接住了。
豪仔笑了笑,一打方向盤進了院子。
也就在這個時候,一輛小汽車駛出了七十六號。
後排車窗沒有關,一陣風吹過,車簾被掀起來,豪仔瞥到了一張臉。
……
張魯站在臺階前,看著那位法租界‘小程總’在九名手下的拱衛下浩浩蕩蕩走來,不禁微微皺眉。
“程總,李先生已經在恭候您大駕了,請。”張魯客客氣氣說道。
程千帆微微頷首。
張魯一伸手,攔住了要隨同進樓的豪仔等人。
程千帆看了張魯一眼,眼睛眯了眯,“小猴子,豪仔跟著我,陳虎你帶著弟兄們留下。”
“是!”
豪仔和侯平亮往前一步。
張魯面色猶豫。
然後他就看到程千帆似笑非笑的目光。
“程總,請,兩位兄弟,請。”
三樓的窗臺邊,李萃群右手撥著百葉窗將這一幕看在眼中。
“哼。”一聲冷哼從李萃群的鼻腔裡發出。
須臾。
“哈哈哈,學弟大駕光臨,寒舍蓬蓽生輝啊。”李萃群爽朗一笑,熱情迎接。
“你們兩個留在門口。”程千帆對侯平亮和豪仔說道,然後大步上前和李萃群熱情的握手,“不請自來,還望學長莫怪。”
“哪裡的話,隨時歡迎學弟來做客。”李萃群哈哈笑說。
他看了一眼門口程千帆的兩個手下,朝著張魯使了個眼色。
李萃群熱情邀請程千帆進了辦公室,房門隨之關閉。
張魯則面帶笑容上前邀請,“兩位兄弟請移步,已經安排略備點心茶水。”
“謝了。”侯平亮搖搖頭。
張魯面色一僵,看向豪仔。
“張老哥盛情。”豪仔想了想,說道,“走吧。”
侯平亮還在猶豫。
“到了李先生的地盤,帆哥的安全還用擔心?”豪仔笑著說道。
“鍾老弟這話中聽。”張魯笑著說道。
……
喝茶、寒暄過後。
“學弟你這麼大的陣仗,這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李萃群將煙盒扔給程千帆,自己點燃一支香菸,噴出一道煙霧,緩緩說道。
程千帆沒有去碰李萃群扔過來的煙盒,他看著李萃群,煙霧背後的這個人好似蒙上了一層紗,令人看不透,同時又更加警惕。
“梅戊明在學長手裡吧。”程千帆面色平靜說道,目光直視李萃群。
李萃群眼眸一縮,輕笑一聲,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夾著香菸,中指彈了彈菸灰,並未直接否認,而是反問道,“怎麼?學弟是來找我要人的?”
程千帆‘似乎’也沒有想到李萃群竟然直接承認了,還反過來質問自己。
他深深的看了李萃群一眼,搖頭笑道,“我要人,學長會給嗎?”
李萃群緩緩搖頭。
“那不就得了。”程千帆朗聲一笑,看著李萃群,他沉默片刻,似乎在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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