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
看到程千帆玩味的笑容,辜新瑞面皮薄,沒好氣說道,“程副總,我可醜話說在前頭啊,這個忙你幫也得幫,不幫也得幫。”
“我現在倒是很好奇啊。”程千帆眨了眨眼,“這位女同學何其優秀,竟然迷得辜公子神魂顛倒的。”
“你想要做什麼?”辜新瑞立刻露出警覺之色,“我警告你哦,不許你打什麼壞心眼。”
“你這是什麼眼神?”程千帆不樂意了,“正所謂朋友妻不可欺,我是那種人嗎?”
辜新瑞上下打量程千帆,這才點了點頭,“你還未回答我,幫不幫這個忙?”
“幫,幫。”程千帆笑著說道,他拿起鐵質邊桌上的公文包,取出一張燙金的名片,“拿著這張派斯找陳虎,他自會安排的妥妥當當。”
“我可有言在先。”辜新瑞接過派斯,掃了一眼,“這一路且需平安,你‘小程總’的名頭在日本人那裡可要有用。”
“你要運違禁物品?”程千帆面上笑容澹了,深深地看了辜新瑞一眼。
“這話可不能亂講。”辜新瑞嚇了一跳,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說道,“就是一些雜貨,家常用品,就是其中有幾桶煤油。”
“幾桶煤油你怕什麼?”程千帆奚了一聲,他忍不住又挖苦說道,“辜公子看來真的對這位女同學一見傾心吶。”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辜新瑞這次倒是沒有迴避程千帆的挖苦,而是梗著脖子說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有什麼好笑的?”
程千帆瞪大了眼珠子,好似不認識辜新瑞一般將其上上下下的看了個遍,“看來你是真的很中意這女子?”
“你管那麼多做什麼。”辜新瑞假作煩躁,拿起了網球拍,“走吧,我們再來一局,這次定然要贏你。”
……
“承讓。”辜新瑞咯吱窩夾著網球拍,雙手抱拳,一臉得意說道。
“這局不算。”程千帆惱羞成怒說道,“我這局沒有發揮好。”
辜新瑞便露出鄙薄之色。
“再來一局?”他問道。
“不來了,下次再打。”程千帆將網球拍隨手遞給了應懷珍,手上接過了應懷珍遞過來的毛巾,擦拭了額頭的汗水,又從應懷珍的手中接過可口露,吸了一口。
打了個飽嗝兒,發出舒坦的叫喚聲,然後斜眼看辜新瑞,“半年不見,你的網球技藝竟突飛勐進?”
辜新瑞便得意洋洋說道,“我可是拜了名師的。”
“林北?”程千帆略一思索,問道。
“你怎麼知道的?”辜新瑞大驚。
“這很難猜嗎?”程千帆得意洋洋,點燃一支菸,吸了一口說道,“你這大半年是去了天津,天津那邊有哪些網球高手,一猜便知了。”
“天津也不止林北先生一個網球高手吧。”辜新瑞悻悻地說,顯然對於程千帆一猜即中有些悻悻然。
天津曾經有“四大著名網球高手”——前清末代皇帝暨現在偽滿洲那位、還有一個就是民國前大總統黎元恆、少帥張漢生、怡和洋行大買辦梁國卿。
當然了,他們的球技稱不上高超,但憑藉極高的社會聲望,可謂是推動了網球運動在天津的普及和發展。
當然,天津真正的網球高手是林北。
此人分別做過那位溥先生以及張漢生的網球教練,並且把梁國卿的兩個女兒梁靜雲、梁佩琪培養成全國冠軍,還娶了梁靜云為妻。
林北生於澳大利亞悉尼,此人是網球奇才,十九歲便成為聞名全澳的網球手。
二十年前,第八屆遠東運動會在上海舉行,二十一歲的林北與馬來西亞華裔網球手邱飛海搭檔,奪取了男雙冠軍。
當時張漢生常住天津,林北受張漢生邀請來天津,到大買辦梁國卿家中參加派對舞會,也一起打網球。
梁國卿有五個兒子,十個女兒,其中女兒佩琪、靜雲,以及兩位公子自幼好打網球。
林北來梁家參加派對,便收下這幾個弟子。
特別是佩琪和靜雲,在他的指導下迅速成長。
不久後,梁佩琪參加在天津舉行的華北網球公開賽,獲混合雙打第一名。
幾年前,杭州舉辦西湖博覽會的同時,舉辦了全國運動會。
天津運動員獲得跳高、4×200米接力、男籃和網球四項冠軍。
其中梁靜雲、梁佩琪姐妹獲得女子網球雙打冠軍,梁氏姐妹被譽為“天津網球兩女傑”。
故而,天津也被認為是時下中國網球高手最多的所在。
“你一個男的。”程千帆看了辜新瑞一眼,“能教你的只有林北先生。”
那位偽滿皇帝不可能從長春跑到天津教導辜新瑞,辜新瑞也看不上那位。
張漢生此時被外放國外考察呢。
梁先生也不可能和辜新瑞這麼一個晚輩一起玩。
林北的夫人和小姨子倒是年齡相彷,但是,辜新瑞頗為注重男女大防,不可能拜女子為網球老師。
那麼,便只有林北是最可能的人選。
“也不一定是林北先生吧?”辜新瑞說道。
“最重要的是,你辜新瑞今天非常得意,顯然是拜得名師,而能令你辜新瑞如此推崇的最大可能便是林北先生。”程千帆說道。
辜新瑞聽了程千帆頭頭是道的分析,也不得不一邊搖頭,一邊衝著程千帆不甘不願的豎起大拇指。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小程總’。”辜新瑞說道。
“別以為我沒聽出來,你這話冷嘲熱諷的。”程千帆冷笑一聲說道。
辜新瑞便呵呵一笑。
兩人雖然是好朋友,但是,辜新瑞對於盛名在外的‘小程總’的種種行為是看不慣的。
不過,儘管是看不慣,這兩人卻一直沒有割席絕交,反而能夠繼續玩在一起。
程千帆冷笑一聲,掃了辜新瑞一眼,心中一動。
……
“想什麼呢?”應懷珍將剝好的桔子遞給程千帆,問道。
“我想起小時候第一次見到網球。”程千帆伸手要去接過桔子,微笑說道,眼眸中似有回憶之色。
應懷珍卻是將桔子又收回來,纖纖細手掰了一瓣橘子,送到了程千帆的嘴邊,“啊——”
程千帆直接張嘴,不僅僅將桔子收入嘴中,還噙住了應懷珍蔥白一般的手指。
“哎呀。”應懷珍瞪了程千帆一眼。
程千帆唆了手指一口,這才松嘴,然後身上便捱了應懷珍嗔怒的小拳拳。
“那是我同夥伴經過一個地方,忽然一個東西飛來,又硬又重,圓滾滾、毛茸茸,‘啪’地一下砸在了我朋友的腦袋上。”
程千帆將應懷珍的柔荑捉住,輕輕摩挲,微笑著,繼續說道,“我那個朋友氣的破口大罵,我也跟著罵。”
“然後呢?”應懷珍捉住了程千帆作怪的手,紅著臉問道。
“我拿起那個毛茸茸的圓球要扔掉,我朋友看了一眼,趕緊搶了過去說別扔。”程千帆眯著眼睛,陷入了某種回憶,“我朋友說那是洋人玩的球,那叫網球!“
“然後啊。”程千帆捉起應懷珍的柔荑,做出看手相的樣子,在應懷珍羞怒抽出手要打他的時候,他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前面的副駕駛座位:
呂同學看似沒有精神昏昏欲睡,身體靠在座位上。
只是,從這位呂同學假寐中上半身身體擺向,程千帆判斷此女正在仔細聆聽。
從網球場離開的時候,辜新瑞臨時有事情要去處理,便央求程千帆將這位打網球的女伴暨呂姓女同學送回家。
程千帆無奈只能答應。
他一把捉住了應懷珍的小拳頭,嘴角揚起一抹得意的笑意,繼續說道,“我們兩個抬頭再看,就看到不遠處的一片綠草地上,一個金色頭髮的女洋人,還有一個光頭的女人,她們兩個中間隔著一道漁網似的東西,每個人手裡都攥著一個短把兒的拍子,正朝著我們喊著……”
“後來呢?”應懷珍問道。
“我們兩個嚇壞了,撒腿就跑。”程千帆說道,“後來我們才明白,那兩個女洋婆子是朝著我們要那網球呢。”
“哎幼幼,笑死我了,我敢說你一定是故意拿走網球的。”應懷珍咯咯笑,“原來你打小就這麼多壞心眼啊。”
“天地良心。”程千帆舉手,“我當時只顧著看那光頭女洋婆子,看著她衝著我們哇哇喊,都被嚇壞了,只恨不得多兩條腿跑。”
“喊什麼?”應懷珍一愣,然後明白過來,她氣的拍了拍程千帆的手面,“哎呀呀,你這人……”
說著,她嗔了程千帆一眼,“我又上當了,這故事就是你瞎編的,哪有什麼女光頭洋婆子。”
程千帆擠眉弄眼,哈哈大笑,“才反應過來啊。”
一把攬住了應懷珍,將女人攬入懷中,輕輕拍打,這遮擋了應懷珍的視線,程千帆則看了前排一眼,他看到呂同學的腦袋一點一點的,似在打瞌睡。
“浩子。”程千帆喊了一句。
“帆哥。”
“先送呂同學回家。”他說道。
“曉得了。”李浩答應一聲。
……
大約兩個多小時後。
程千帆從應懷珍的家中出來,他站在小汽車旁邊,摸出煙盒,取了一支菸,撥動打火機點燃香菸,深深地吸了一口。
李浩坐在副駕駛座位上,就要出來給帆哥開車門,看到帆哥似是在想事情,他便輕輕下了車,走遠了一些,警覺的打量著周遭的情況。
程千帆右手食指和中指夾著香菸,小拇指撓了撓耳後的頭皮,他在琢磨辜新瑞。
辜新瑞是張四爺的外甥。
兩年前從南洋留學歸來,回到上海。
這位張四爺便引薦了辜新瑞同程千帆認識,希望兩人能夠成為朋友。
在雙方的刻意交好下,兩人很快便熟識,進而真格兒的成為了好友。
辜新瑞是一個頗有意思的公子哥兒。
崇尚國學,卻同時精通英文、法語和日語。
喜歡西式運動,卻又排斥飲食、禮儀上的舶來品,認為華夏禮儀、食物等是老祖宗傳下來的,天下第一品。
總之,這是一個極為有意思的人。
不過,今天引起程千帆暗中關注的並非辜新瑞的這些習慣,而是辜新瑞提出來請他幫忙安排所追求女同學的家中搭上久久商貿的運輸線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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