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大章來到鄒氏診所找鄒大夫看病。
這位鄒大夫醫術不錯,最重要的是有一手治療外感肺熱、腸胃病的拿手絕活,故而來尋醫問藥的病患頗多。
且此人收取費用頗有意思。
若是貧寒人家,則只收取低廉診費,藥費也會酌情減少。
也有實在是貧寒至極,連一角錢的看病費都拿不出的,鄒大夫則會借錢給病患,允許他們病好、賺錢後來還上。
有人問為何不乾脆免去費用,鄒大夫笑了笑不說話。
若是有錢人慕名而來,鄒大夫更是殷勤接待,引經據典,往往能和病患高談闊論,引為朋友,藥方也和貧寒人家不同,所用藥材多為‘天材地寶’,診費更不便宜,反而更贏得富豪們的信重。
故而,路巡長這樣的名人出現在鄒氏診所並不會引起懷疑。
“路巡長來了啊。”房靖樺抬頭看了路大章一眼,點頭致意,“且坐,稍等片刻。”
路大章點點頭,卻是沒有坐下來等待,而是倒揹著手湊上來看‘包租公’看病。
病患應是一個男童,鄒大夫正在診脈。
男童父親則一臉焦急的在一旁講述孩子的病症。
看到湊過來的路大章,男童父親有些拘謹的點了點頭,又將注意力放在自家孩子身上。
“呂曉明,男,八歲。”
“鼻衄一週未止。”
“鼻內灼痛,咳吐黃痰,口渴。”
“舌紅苔黃,脈滑數。”
房靖樺看了一眼在一旁認真學習的小徒弟,“闕文。”
“此症,系肺火上蒸,迫血妄行,法宜肅肺降火,解讀止血。”一個年約十七八歲的青年想了想說道。
“是了。”房靖樺滿意的點點頭,“可用何方?”
“用肺止衄湯加銀花、茅根、枇杷葉各一錢半,服三劑,鼻衄止,餘症隨減,腹脹鈉少,脈細滑,原方去山梔、丹皮,加茯苓,麥芽半錢,續三劑而愈。”闕文一邊斟酌,一邊說道。
房靖樺微微搖頭,“這孩子才八歲。”
闕文若有所思,改了方子,“原湯加銀花、茅根、枇杷葉半錢。”
房靖樺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看向一臉焦急的呂父,“呂先生,令郎無大礙,此方正合用。”
說著,示意小徒弟帶著父子倆去抓藥。
呂父鬆了口氣,拱手道謝,帶著兒子跟隨在闕文的身後離開了。
“這位呂先生是診所常客?”路大章落座,看了一眼呂氏父子離開的方向說道。
“來過兩三回了。”房靖樺點了點頭,“有個頭疼腦熱的,多是來我這裡。”
“這診所生意愈發興隆。”路大章搖搖頭,低聲說道,“並非好事。”
隨著房靖樺的醫術傳開,名氣越來越大,雖然也能帶來一定的好處,但是,嚴格意義上來說,弊大於利。
“造化弄人。”房靖樺也是苦笑一聲,“有些事沒法掌控。”
此前‘火苗’同志同他見面,聊到了這個診所。
來診所看病的病患並不多,房靖樺也就只能勉強維持生計。
這應該算是最好的情況。
不過,因為一次意外,這一切改變了。
有一個男童鼻衄半年,頭痛不已,多方求醫都沒有根治,卻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來到診所,房靖樺用了三劑湯藥便治好了。
男童父親愛子如命,激動不已,不僅僅付了雙倍診金,更是見不得如此名醫門庭冷落,到處宣傳鄒氏診所,更是向自己的親朋介紹,如此,房靖樺的這個小診所竟爾開始出了名。
這完全是一個意外情況,為醫者,治病救人是本分,誰也想不到男童父親是一個如此熱心腸之人。
事已至此,房靖樺也只好改變此前策略,走上了小有名氣的坐診醫生的道路。
當然,因為這個原因,路大章白日裡來此地,倒也比較方便了。
……
“出事了。”路大章簡明扼要的向房靖樺彙報了新四軍的同志前往花旗銀行提款過程中發生的變故。
“看來敵人早就在各大銀行安排了眼線啊。”房靖樺沉吟說道。
他的手中‘把玩著’一小把決明子,思索說道,“對方應該不是日本人,是覬覦這筆錢的軍統或者是中統。”
“‘火苗’同志判斷對方是軍統方面的。”路大章說道。
“這筆錢不能按照原定計劃運出去了,必須以防萬一。”房靖樺面容一肅說道
“‘火苗’同志也是這般認為的。”路大章說道,“特別黨支部認為,必須連夜將款項轉移出上海。”
房靖樺沒有立刻說話,他在皺眉思索。
事態緊急,此乃臨時決意的行動,想要安排人員攜帶如此鉅款離開上海,並且要做到萬無一失,這並不容易。
路大章也沉默著。
他知道,如果透過久久商貿的路子,亦或是‘小程總’其他的關係路子,乃至是他路巡長亦或是趙探長的關係,也可以安排人離開上海,但是,因為這件事極可能被敵人盯上了,此事一旦洩密,將帶來重大安全隱患。
不過,這筆募捐款事關重大,假若房靖樺提出需要法租界特別黨支部提供幫助,他們卻要仔細斟酌的。
“好。”房靖樺點了點頭,“這件事我來安排。”
路大章看了房靖樺一眼,點了點頭。
“‘火苗’同志請我帶來的情報,請組織上轉發西北總部。”路大章將疊好的紙條遞給房靖樺。
房靖樺微微錯愕。
‘火苗’同志有自己的電報機和電報員,法租界特別黨支部是可以直接同總部進行電報聯絡的,這次卻突然請上海黨組織幫忙傳送電文,這屬於有些奇怪。
法租界特別黨支部的電報機壞了?
房靖樺心中疑惑,不過面色如常,接過紙條仔細收好。
他相信‘火苗’同志這麼安排自有他的道理,至於其中的緣由,下次見面可以說的自然會說的。
“路巡長,看你這脈象,外感風熱,肺熱燻蒸,胃火上逆。”房靖樺看著路大章,微笑說道。
路大章先是皺眉,然後笑著說,“鄒大夫,你這話說的,肺啊胃的,夠嚇人的。”
房靖樺哈哈大笑,“就是上火,燥熱,我開一副清涼去火的湯藥,連服三劑即可。”
“嚇我一跳。”路大章說道。
“須要少食葷腥。”房靖樺又說。
“那可太難了。”路大章苦笑一聲說道。
……
“廢物!”
“愚蠢!”
“到嘴邊的鴨子都能飛走。”
鄭利君將桌子拍得噔噔響,臉色發黑,唾沫星子橫飛。
被罵的狗血淋頭的俞正則低著頭,陰著臉,有心想要辯解兩句,卻是又不敢觸怒正在氣頭上的鄭利君。
汪鉄牧和戴局座鬧僵了,一怒之下先是回了天津,又去了香港,然後回到上海,重新與鄭利君爭權。
上海站內部一時之間是各種雞飛鴨跳。
終究是得到戴春風支援的鄭利君佔了上風。
這種情況下,此前被汪鉄牧拉攏的俞正則就坐蠟了。
他這個軍統上海站行動股股長現在可謂是處處受制與代站長鄭利君,別說立功受獎了,三天不挨批就不錯了。
“站長,俞股長做事素來穩妥,此次失手想來是有原因的,何不聽聽俞股長怎麼說。”上海站前書記程續源說道。
汪鉄牧奪權上海站後,將前書記程續源的書記職務免去,安排程續源去幹外勤。
現在,汪鉄牧失勢,鄭利君奪回上海站大權之後,之前受到汪鉄牧排擠的程續源和鄭利君的關係反倒是比以往緩和很多,要知道兩人此前為了爭奪上海站代站長一職,也是各顯神通,爭的雞毛鴨血。
“花旗銀行的胡柚打電話過來,我們這邊收到訊息就即刻趕過去了。”俞正則說道,“剛剛抵達銀行附近,就看到兩個人從銀行出來,其中一人拎著黃銅色箱子。”
“如何確定是這兩人?”鄭利君問道。
“胡柚跟著攆出來,指了指那兩人。”俞正則說道。
“來得還算及時啊。”程續源說道。
“程書記所言正是。”俞正則感激的看了程續源一眼。
“哎呀,我現在可不是什麼書記了。”程續源擺擺手。
鄭利君雖然拉攏他,不需要他再去幹外勤了,不過,鄭利君對他依然保持警惕,依然壓制他,並未為他報請總部恢復書記之職務。
鄭利君冷哼一聲。
他惡狠狠的看了俞正則一眼,暗罵一聲有眼無珠的蠢貨。
此前俞正則攀上汪鉄牧,自以為攀上高枝。
現在又想要舔程續源這個失了勢,只能靠他鄭利君賞飯吃的傢伙的腚溝子,蠢貨。
“本來我們是有把握拿住那兩人的。”俞正則趕緊繼續說道,“突然有人開槍打傷了紅頭阿三,那幫瞎眼的紅頭阿三以為我們開槍的,然後就……”
他看了鄭利君一眼,哭喪著臉說道,“就這麼稀里湖塗的打起來了,等到弟兄們撤出來,再去看的時候,那倆人已經跑沒影了。”
“蠢貨!”鄭利君上去踹了俞正則一腳。
他是真的氣壞了。
上海站方面是在數天前才接到總部電令,嚴令他們務必將譚平功手中的這筆所謂的海外僑胞給新四軍搞來的募捐款搶過來。
並且,令上海站驚訝的是,儘管總部遠在渝城,但是,卻似乎是對上海這邊的情況非常清楚。
電報中直接指出來,這筆錢最可能存放在幾個外國銀行,其中最大之可能就是花旗銀行。
甚至連這筆錢是存放在一個黃銅色的箱子裡的內情都打聽到了。
面對戴春風的手令,鄭利君不敢怠慢。
他親自部屬行動。
鄭利君縝密研判後,判斷想要從譚平功那裡直接得到這筆錢的可能性極低,且若是動靜過大容易引來老對手中統,以及日本人的注意。
故而,鄭利君靈機一動,他選擇了另闢蹊徑。
既然譚平功那裡不好搞,那就從末節來行事。
這筆錢是指明給新四軍那幫窮鬼的。
新四軍方面必然派人來接洽譚平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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