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並沒有抓獲槍手、以茲證明禮查飯店正門的刺殺桉是軍統所為,不過,直覺告訴李萃群,幕後主使必然是重慶方面,或者說得更加具體一些,正是軍統上海站所為。
最直接的證據便是槍手開槍射殺了劉穩。
軍統找到經暮雲要他的照片,經暮雲提供給軍統的是劉穩的照片,然後劉穩被殺,整個鏈條非常清晰。
“李兄,正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經暮雲說道。
“我是要好好感謝戴春風。”李萃群咬著牙說道,“經兄,謝了,大恩不言謝。”
經暮雲聞言,心中大喜,兩人又說了會話,這才掛了電話。
李萃群臉色陰沉,坐在椅子上想心事。
這次能逃過一劫,他欠了經暮雲一個人情。
經暮雲是國黨在上海之地下特別市黨部委員,此人還有一個特殊的身份,他是杜永生的得意門徒。
在國黨內部,經暮雲也是頗有背景,此人同戴春風乃至是薛應甑、二陳等中央大員都有來往。
上海淪陷後,經暮雲奉命潛伏於上海。
說來也是諷刺,如此級別的潛伏要員,其身份和下落應該是絕對機密,但是,經暮雲的身份以及藏身之處,李萃群稍一打聽就打聽到了:
經暮雲‘潛伏敵後’,擔驚受怕,託庇於青幫,青幫內部不少人知道他的藏身之處。
李萃群之所以暗中找到並且接觸經暮雲,主要是考慮到此人能夠接觸到國黨上層人物,並且還能夠透過經暮雲同躲在香港的杜庸生搭上線。
對於李萃群拋來的橄欖枝,經暮雲沒有猶豫。
上海地下特別市黨部委員看似位高權重,但是,在經暮雲看來,他是被國府高層所放棄,或者說是流放到淪陷區送死的。
‘政治上沒有出路’,‘生命沒有保障’,這便是經暮雲彼時的內心想法。
當然,李萃群打動經暮雲的最直接的武器是:金錢開路。
一千法幣!
對於彼時困於滬上,經濟窘迫、擔驚受怕的經暮雲來說,一千法幣不是小數目,他甚至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李萃群完全可以直接逮捕他,以茲向日本人邀功請賞的,卻非但沒有抓他,還給他不菲的錢財!
如是乎,經暮雲就這般秘密落水當了漢奸。
無論是軍統方面還是中統方面對此完全是一無所知。
汪鉄牧策劃對李萃群的刺殺行動,卻苦於不知道李萃群的相貌,於是便安排了行動股股長俞正則去秘密拜見上海地下特別市黨部委員經暮雲。
經暮雲果然‘沒有令上海站失望’,沒幾日便提供了‘李萃群的照片’給軍統。
李萃群點燃一支香菸,默然抽著。
右手將辦公桌上的菸灰缸撥拉過來,將還剩下一半的菸捲用力摁滅。
拉攏經暮雲之事令他嚐到了甜頭——
丁目屯在國黨內部的影響力和號召力是其巨大的優勢,不過,現在正將主要注意力都放在和清水董三的‘密謀’上,這對於他是一個機會,他要搶在丁目屯的前面儘可能多的拉攏老同事。
同時,自己被軍統刺殺,這件事固然令他憤怒和‘心寒’,卻似乎別有一番用途。
他有個問題想要問問日本人:
軍統為什麼選擇重點刺殺他李萃群,而不是刺殺丁目屯?
無他,李某人威脅甚大!
……
法租界,海棠新村二號。
軍統上海站秘密據點。
“得手沒?”汪鉄牧滿眼期待的看著俞正則,問道。
“幸不辱命!”俞正則滿眼喜色說道。
“太好了!”汪鉄牧聞言大喜,面孔因為興奮而泛紅,用力拍了拍俞正則的肩膀。
他現在在軍統內部的形勢頗為不妙,戴春風對他頗有不滿,上海站內部更有鄭利君一直和他明爭暗戰。
值此形勢下,能夠成功除掉李萃群,此大功足以令他穩固自己在軍統的地位,最不濟也可暫時獲得喘息之機。
“坐下說話。”汪鉄牧親自給俞正則遞了一支菸,“說說詳細過程。”
俞正則心中受用,隨後便侃侃而談,講述了成功刺殺李萃群的過程。
其人曾經假扮算命先生偵查敵情,可謂是頗有口才,將刺殺李萃群的過程講的跌宕起伏,竟有說書人評書之感。
“李萃群身中兩槍,應該當場斃命,不過,為了安全起見,我下令對其身體又補了一槍。”俞正則說道。
“應當如此!”汪鉄牧滿意的點點頭,又詢問了兩句,聽聞俞正則隨後沒有絲毫猶豫,直接撤離,駕車從百老匯大廈側門成功脫離,更是讚不絕口。
“一擊而中,絲毫沒有拖泥帶水,更兼全身而退!”汪鉄牧讚歎說道,“老弟,我要為你請功,向總部為你請功!”
汪鉄牧情緒高昂,他的右手用力一擺,“不,我要親自向領袖為你請功!”
俞正則大喜。
冒著掉腦袋的危險在淪陷區戰鬥,雖心中亦有一絲殺敵報國的決心,何嘗又不是為了這一刻呢?
……
儘管沒有證據,程千帆私下裡卻有九成的把握刺殺李萃群的應該是軍統上海站。
無他,整個上海灘實力最強的幾股力量:
紅黨的行動力量較為薄弱,目前多以蒐集情報和暗中發展抗日力量為主。
中統那邊,以吳山嶽為代表的整個黨務調查處大半投日造成的惡劣影響依然還在,中統上海區雖然已經重建,或許其人數規模和武器裝備都已經補齊,但是,戰鬥意志和能力實在是不敢恭維。
上海特情組這邊,他已經收到了小道士的暗語彙報,劉育初沒有開槍。
那麼,有實力和動機對李萃群動手的只有軍統上海戰了,最重要的是,此種刺殺行動也符合軍統的作風。
他從公文包內取出了一個極為漂亮的描金蘇繡布袋,晃了晃,發出布靈布靈的悅耳聲響。
五根大黃魚。
此乃禮查飯店那位知情識趣的經理給予‘小程總’的壓驚費。
程千帆掂量了一下,入手是頗沉的。
他摸出兩根大黃魚放回到公文包內,將剩下的三根大黃魚連著蘇繡袋子隨手放進了抽屜裡。
程千帆點燃一支菸,身體倚靠在椅背,雙腳翹在桌子上,他在思考軍統上海站此番刺殺李萃群可能帶來的影響。
刺殺李萃群,這本身沒有錯。
劉育初的手指都扣在了扳機上了!
錯的是此次刺殺沒有得手。
程千帆同李萃群的接觸並不多,但是,此人給他的感覺卻頗為強烈:
這是一個非常有能力的人,而且,愈是這種人,報復心愈強!
程千帆已經可以想象,李萃群的特務機關將會如同惡狗一般撲向軍統,或者說是撲向重慶分子。
驀然,程千帆手指夾住香菸,目光一縮,他想到了一個看似不起眼,實則是非常關鍵的問題:
軍統的人為何會殺錯人?
他是檢視過被槍手射殺的李萃群手下的,此人只是有些許神似李萃群,實際上只要近距離一看便知真假,因為兩人的相貌是有不小的區別的。
這是因為上海站方面沒有如同上海特情組方面這般安排人近距離核實,他們只是遠距離射殺,故而見到了有兩分神似李萃群的男子便果斷開槍射殺?
這個解釋似乎……似乎說得通!
並非程千帆看不起上海站的同僚,實則是上海站做事確實是有些粗糙。
那麼,問題又來了,李萃群選擇從側門抵達禮查飯店,卻安排這個‘替身’從正門抵達,這其中又有什麼門道?
此乃李某人的謹慎使然情況下的正常操作?
還是說,李萃群是懷疑了什麼,故而加以試探——他懷疑什麼?懷疑誰?
程千帆皺眉思索,他搖了搖頭。
他同李萃群接觸不多,同時自忖自己素來小心,李萃群懷疑他,進而試探他的可能性極小。
此外,李萃群這種甘願投靠日本人之徒,是萬萬不會拿他自己的生命安全來冒險試探的。
因為,若是李萃群懷疑他,那麼,李萃群根本就不會以身試險邀他會晤。
萬一槍手安排人在正門和側門都埋伏?亦或是在來的路上埋伏呢?
如此,便只剩下兩種可能了:
替身之事,是李萃群的常規操作,此人極度怕死,故而未雨綢繆。
亦或是,李萃群知道有人要殺他,甚至於此人知道軍統要對他動手,故而早有防備!
那麼,問題又來了。
倘若是後者,李萃群又如何得知有人要殺他的情報的?
此外,這個替身只是身形有幾分神似,李萃群又如何篤定行刺者會鎖定‘替身’,而不是近距離核實後再動手?
程千帆揉了揉太陽穴,費腦子。
……
“站長,經委員那邊……”俞正則提醒汪鉄牧。
此次能夠成功剷除漢奸李萃群,國黨上海地下特別市黨務委員經暮雲也出力不小,沒有經暮雲提供的照片,他們也不可能迅速鎖定目標。
這並非俞正則大方不貪功,實則是因為他的功勞是不可抹殺的,國黨黨部自成一派,與他這邊並無爭功之嫌。
並且,經暮雲是黨內要員,順水人情的事情俞正則自然樂意,不就是一句話的事情嘛。
“經兄那邊我自會為其如實請功。”汪鉄牧說道。
雖然軍統和中統是老冤家了,不過,黨部和中統並非是一家,內中也是有些區別的,這也是上海站願意並且能夠去找黨部委員經暮雲求助的原因。
他看了俞正則一眼,滿意的點點頭。
有功勞能想著其他相關人員,這點令汪鉄牧頗為欣賞,如此品性之人料想也是忠誠之輩。
……
中央巡捕房,老黃的醫務室。
老黃做東弄了幾道下酒菜,請‘小程總’吃酒。
對於此種情況,中央巡捕房的巡捕早就習以為常了,這個老黃正是靠著一些‘偏方’攀上了‘小程總’的高枝,然後就成了程副總巡長的酒友,竟爾穩固了這個老東西在巡捕房那一度搖搖欲墜的地位。
“刺殺李萃群是上海站動的手?”老黃啃著雞腿,嘴巴里都囔著雞腿不如香肉好吃,低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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