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蝦鑽進桌子下面清理菸蒂,這是劉育初不經意間隨手扔的。
劉育初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辛苦小米兄弟了。”
組長‘肖勉’是非常謹慎,且對於細節要求近乎苛刻的長官。
一開始被分派到上海特情組之後,對於肖組長在這些行為習慣細節上的要求,劉育初並不適應,難免心中腹誹,‘苗不大,規矩不小’。
不過,時間久了也便慢慢習慣了。
有時候仔細琢磨,肖組長對大家要求嚴格,也是為大家的安全考慮。
白小蝦在特情組的代號是‘小米’。
“此次行動非常突然,正如組長所說,這是一次準備並不充分的刺殺行動。”小道士對劉育初說道,“倉促之下,難免會有疏漏。”
說著,他自己卻是不禁笑了笑,“當然了,謀刺行為,本就難有所謂十足之事。”
他拍了拍劉育初的肩膀,“總之,這一次我們要格外當心。”
“組長的安排已經非常細緻和完備了。”劉育初發自內心說道。
在被調派來上海特情組之前,他曾在特務處其他站點工作過,有些長官只看結果,並不關心過程,行動中更是多有‘不惜一切代價’的要求。
如同肖組長這般重視細節、體恤下屬性命的長官,可謂是鳳毛麟角。
這也是劉育初等人願為肖勉效死的原因之一。
“要麼事了身退,要麼身死報國,早就等著了。”劉育初坦然一笑,他隨之露出思索之情,“程千帆同李萃群私下會面,這足以說明那位‘小程總’幾與漢奸無異,要不要順手也解決了程千帆?”
咣噹!
然後是哎幼一聲。
卻是白小蝦從桌下起來,一個不小心撞了頭。
“不可!”小道士心中嚇了一跳,表情嚴厲的看向劉育初,“我們的任務是除掉李萃群,不可節外生枝。”
看到劉育初似還要說什麼,小道士正色說道,“李萃群是確認投靠日本人的漢奸,程千帆不一樣,此人並未徹底投日,而且程千帆在法租界的身份非同一般,他在法國人那裡也是頗受重用,對他動手,會激怒法國人,這對於我們在法租界的活動將會產生非常不利的影響。”
他表情嚴肅說道,“沒有組長的命令,絕對不能對程千帆動手!”
唯恐劉育初不放在心上,小道士面容一肅,“這是命令!”
“是!”劉育初敬了個禮,“沒有肖組長的命令,決不可對程千帆動手。”
小道士這才稍許放心,點了點頭。
他剛才真的嚇了一跳,這件事必須嚴格下令約束,不然的話,若是劉育初自作主張突然給組長來了一槍,這可就真真太荒唐了。
……
翌日。
虹口區,黃浦路106號。
日本國駐上海總領事館。
前清同治10年,日本在揚子江路設立領事館。
辛亥年遷入黃浦路106號。
宮崎健太郎在好友坂本良野的陪同下‘參觀’這幢目前在大上海最具盛名的建築。
“磚混結構四層,坐北朝南,古典主義風格。”
“立面分段對稱。”
“南立面底層為弧拱門窗,二、三層為連續的券柱式拱廊。”
“中部屋頂作長方形雙尖拱。”
“主入口上楣有精美的石凋山牆花,簷口、柱頭、勒腳、欄杆等細部均有精緻的石凋裝飾,清水紅磚牆。”
“坂本君竟然對於建築一道也如此精通?”程千帆驚訝不已。
“得知宮崎君要來拜訪,我臨時抱佛腳請教了一位同僚。”坂本良野微笑說道。
“此地見證了帝國征服支那的艱難征程啊。”程千帆伸手觸摸了一塊石凋,感慨說道。
坂本良野關上了房門,親自給宮崎健太郎沏了一杯茶。
“宮崎君今天不來拜訪,我也準備這兩日去尋你呢。”坂本良野說道。
“坂本君有事尋我?”程千帆喝了一口茶水,說道。
“是篤人。”坂本良野說道,“昨日,篤人來總領事館尋我,講了一件關於你的事情,他不方便去巡捕房見你,所以讓我轉達與你。”
“什麼事?”程千帆露出好奇之色,心中卻是已經猜到了七七八八。
“前段時間,憲兵司令部方面秘密調查你。”坂本良野壓低聲音說道,眼眸中閃爍著雀躍興奮的光芒。
程千帆面上露出驚訝不解同時還有幾分的憤怒、以及略驚懼的表情,然後他看到了坂本良野的雀躍表情,眼眸中的疑問之色更濃:
坂本君,你這是什麼意思?
坂本良野也意識到自己的情緒不太對勁,訕訕一笑,“就是覺得宮崎君身上的經歷好神奇,我愈發有一種在戰後以你為原型創作一本小說的衝動了。”
實際上,他內心的情緒遠比言語表述的還要‘激盪’,當從川田篤人的口中得知宮崎健太郎通過了憲兵司令部的調查和試探之後,坂本良野的內心除了為好友高興之外,竟然還有一絲遺憾。
是的,是遺憾。
坂本良野的腦海中甚至以此事為基準有了一段故事初稿了:
帝國忠誠的特工宮崎,被帝國憲兵機關誤解,勇敢的宮崎選擇將計就計、忍辱負重,以被帝國迫害為藉口秘密打入日本紅黨內部,歷經數年,竟爾攀上日本紅黨重要崗位。
東京,某個瓢潑大雨的深夜,宮崎君電召鋤奸,風雲變色,近衛軍出動,血流成河,添皇陛下親自召見忠誠的宮崎君……
程千帆哪裡會想到坂本良野的腦海中竟然會想著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他表情急切詢問憲兵機關調查自己之事。
透過坂本良野的轉述,程千帆終於對於自己被調查之事有了一個較為清晰確切的脈絡。
正如他此前的揣測,憲兵司令部出於某種原因突然對他有了某種懷疑,然後便安排了那一出試探的戲碼。
而他的應對,無論是獲得‘翹嘴’的口供後第一時間下令抓捕‘大副’,還是隨後將二人的情況向特高課彙報,乃至是後來同意將二人交給憲兵司令部方面。
乃或者,特高課抓捕汪康年暨紅黨‘陳州’之事,他的安然處之。
此些事情,或者涉及到重慶方面,或者涉及到紅黨,他都沒有任何不合理的舉動,此些種種都說明他是沒有問題的。
從坂本良野的口中,程千帆最大的收穫便是,川田篤人從左上梅津住的口中無意間得知,憲兵司令部對他的懷疑和調查,源於內藤小翼在背後的搞鬼:
內藤小翼堅持認為長友寸男的死是一個陰謀,宮崎健太郎是有問題的。
按照左上梅津住所言,內藤小翼向今村兵太郎表達過自己對於宮崎健太郎的懷疑,但是,‘今村參贊盲目信任自己的學生,並且禁止繼續調查此事’,無奈之下,內藤小翼才不得不找到好友左上梅津住,請他幫忙暗中調查。
內藤小翼!
程千帆表情陰沉,他沒有想到自己被日本憲兵機關盯上,其背後的緣由竟然是內藤小翼在搞鬼。
此事竟然是除掉長友寸男之事所綿延的後遺症?
弄清楚了此事的緣由,程千帆心中也算是稍鬆了一口氣,長友寸男的死,他處理的非常乾淨,別說是日本人現在去查,即便是長友寸男現在活過來,這個老鬼子恐怕都不明白自己是怎麼死的。
只是——
如此機密之事,左上梅津住為何會‘無意間’告訴川田篤人?
而且是告知的如此詳細?
是因為川田篤人的貴族子弟身份,左上梅津住在已經‘洗清了宮崎健太郎的嫌疑’的前提下,選擇向川田篤人示好?
“下次見到篤人一定要請他吃酒。”程千帆看了坂本良野一眼,感嘆說道,“雖然篤人說是無意間得知的,但是,這是憲兵司令部的機密,即便是篤人少爺恐怕也沒有那般容易獲知。”
“篤人說他懷疑是左上梅津住少左故意透露給他的。”坂本良野說道。
“那也是看在篤人少爺的面子上。”程千帆說道。
“也許吧。”坂本良野不置可否的點點頭,“不過,篤人也說了,左上梅津住是宮崎君你的學長,或許也有這個原因。”
左上梅津住是宮崎健太郎的學長?!
程千帆心中一驚,面色上卻是沒有什麼變化,只是默然不語,似乎是陷入了某種回憶之中。
隨之,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腕錶的時間,“時間差不多了,有人約了我十點會面,我去拜見老師,然後便要去赴約了。”
“今村叔叔這個時候應該剛剛結束一個會議。”坂本良野拿起辦公桌上的日程記錄本,翻到了最新的一頁看了一眼,說道,“我帶你過去。”
說著,坂本良野起身,轉過身去拿掛在牆上掛鉤的外套。
程千帆也起身,飛快且不著痕跡的瞥了一眼坂本良野桌上的日程記錄本,他瞥到了一行字:
X先生抵滬之迎接、籌備工作。
X先生?
此人是誰?
汪副總裁?
程千帆心中一個疑惑念頭閃爍。
……
坂本良野陪同宮崎健太郎來到了參贊辦公室,他並沒有多停留便離開了。
“老師。”程千帆看向今村兵太郎,看著今村參贊略顯疲憊的神色,他關切的詢問,“老師卻是有些清減了,要多注意休息。”
“大小事務駁雜,恨不得不眠不休。”現在的今村兵太郎在自己最喜歡的這名學生面前還是較為放鬆的,他搖頭感嘆說道,“健太郎今天怎麼有時間來總領事館?”
“李萃群約了學生在禮查飯店見面。”程千帆解釋說道,“學生想著有些時日沒有見到老師了,就提前出發來總領事館了。”
“李萃群……”今村兵太郎皺眉,“他找你做什麼?”
“不清楚。”程千帆搖搖頭,“只是說見面詳談。”
“李萃群這種人……”今村兵太郎皺眉,“你離他們遠一點。”(PS1)
“學生明白。”程千帆點了點頭,“本就不太想和他們來往過於密切。”
今村兵太郎看過來。
程千帆便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重慶方面對李萃群這種人的恨意,甚至遠在對帝國的恨意之上,和他們走的太近,太危險了。”
今村兵太郎是知道自己這個學生‘惜命’本色的,聞聽此言,只是皺眉,看了宮崎健太郎一眼,倒是沒有多說什麼,反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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