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池內純三郎沉聲說道。
“司令官閣下。”左上梅津住進來後,恭敬的鞠躬,然後畢恭畢敬的站在一旁,並未再說話。
川田篤人搭眼看這位少左,隨後面向池內純三郎一鞠躬,“司令官閣下,我先出去了。”
“唔。”池內純三郎點了點頭。
川田篤人沒有理會左上梅津住釋放的善意笑容,徑直轉身離開。
這令左上梅津住心中暗暗苦笑。
貴族家的公子們是最令人感到頭疼的生物了,你永遠不知道會在什麼時候,因為什麼事情不小心得罪了他們。
……
“情況怎麼樣?”池內純三郎拿起自己剛剛寫的書法作品,自我欣賞,似是對於今天的作品頗為滿意,頻頻頷首。
說著,他看了左上梅津住一眼,目光充滿期待之意。
“‘翹嘴’應該是開口了,他交代出了‘大副’,巡捕房方面突襲了南京路的鑫鑫旅館。”左上梅津住說道,“雙方在鑫鑫旅館內部發生了槍戰。”
“時間上有問題嗎?”池內純三郎放下自己的‘書法作品’,問道。
“從時間上推算,應該是招供後沒有多久,巡捕房就開展抓捕行動了。”左上梅津住說道,“不過,更加準確招供時間還需要等待內線送出更加具體的情報。”
“宮崎健太郎在哪裡?”
“宮崎健太郎沒有選擇親自指揮行動,他留在了巡捕房等候訊息。”左上梅津住說道。
說著,他露出思忖之色,“司令官閣下,謹以目前的反饋情況來看,宮崎健太郎對帝國的忠心應該是沒有問題的,他可能並非我們要尋找的那個人。”
池內純三郎隨後從青花瓷花瓶中取出了一株花,放在鼻尖嗅了嗅,然後將這株花扔在了一邊,“知道嗎,左上君,一隻獵犬是如何確認和鎖定獵物的?”
“左上是居住在海邊的,附近沒有山林,缺乏打獵的經驗。”左上梅津住畢恭畢敬說道。
“眼睛,耳朵,鼻子!”池內純三郎表情嚴肅的看著自己頗為器重的這名年輕軍官,“眼睛看到,耳朵聽到,鼻子嗅到,三種感覺神經共同確定,告訴大腦,那就是獵物。”
“左上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了?”池內純三郎問道。
“永遠不要過早的對於任何人和事下結論,我今天對於宮崎健太郎的判斷,僅僅是來源於我的‘眼睛’。”左上梅津住想了想,說道,“眼睛卻是有可能被矇蔽的,但是,耳朵和鼻子卻不會。”
“左上,我們這次的目標是非常狡猾的,這是一顆長期隱藏在我方內部的毒瘤。”池內純三郎沉聲說道,“要找到這顆毒瘤,需要精湛的醫術,更需要持久的耐心和一絲不苟的工作作風。”
“哈依。”左上梅津住雙腳一併,低頭,鞠躬。
……
池內純三郎望了望左上梅津住,“內藤小翼對於此事的反應如何?”
“內藤君的心中應該是有些失望的,不過,他堅持認為自己並非因為私人恩怨而盯上宮崎健太郎的。”左上梅津住說道,“而且,根據屬下的觀察,內藤在懷疑宮崎的理由上,除了一定程度上是因為長友寸男閣下遇刺之事遷怒了宮崎健太郎,應該還有其他一些隱瞞。”
“懷疑和憤怒的種子一旦出現,便如同在心中發芽,很多時候,我們的判斷便會受到潛意識的影響。”池內純三郎緩緩搖頭,忽而,他問左上梅津住,“對於內藤的那些分析,你如何看?”
“沒有實質性的證據指向宮崎健太郎,但是,倘若牽扯發散的話,似乎又都能夠和宮崎健太郎扯上千絲萬縷的聯絡。”左上梅津住皺眉,思考說道。
他看向池內純三郎,“正如司令官閣下所說,當我們心中對某個人產生懷疑的時候,心中的想法和判斷,在某些時刻會下意識的受到影響,朝著某個方向不斷延伸。”
說著,他苦笑一聲,“正如同我和內藤君在一起時間長了,多次聽他對於宮崎健太郎的剖析,事實上在心理上已經開始下意識的對宮崎健太郎產生某些特別的關注目光了,也許距離懷疑還差了一些,但是,這本身便是一種非自然的評判。”
“或者這種下意識的感覺,就是一種已有的偏見。”他想了想,繼續說道。
“這就是我欣賞你的一點。”池內純三郎微微頷首,面露滿意之色。
左上梅津住受到內藤小翼的影響,本身便是對於宮崎健太郎有一定的先入為主,此外,還有更加重要的原因會使得左上梅津住對於宮崎健太郎有‘偏見’。
但是,他沒有受到這種‘偏見’的影響,而是能夠以比較客觀的目光和角度去看待事情:
謹以目前掌握情況來看,宮崎健太郎對於帝國是忠心的——這句判斷雖然稍顯武斷和草率,但是,卻足以說明左上梅津住的客觀態度!
……
“司令官閣下,現在巡捕房已經抓捕了‘大副’,我們下一步?”左上梅津住問道。
“以你的判斷,‘大副’的嘴巴里掌握多少重要情報?”池內純三郎問道。
‘翹嘴’被憲兵司令部秘密逮捕,受刑不過供出了‘大副’,不過,憲兵司令部一直沒有對‘大副’動手,這是準備放長線釣大魚。
此次將‘大副’丟擲去試探宮崎健太郎,本就是緊急情況下的處置。
對於‘大副’口中的情報,憲兵司令部這邊依然還是非常期待的。
“‘翹嘴’本身是中統安插在上海的重要潛伏人員,‘大副’作為‘翹嘴’的上線,這本身便說明了‘大副’應該在中統上海區內部有著較為重要的地位或職務。”左上梅津住思忖說道。
“你去見蘇文西。”池內純三郎說道,“透過上海市政府出面,向法租界巡捕房索要重慶仇日分子。”
“哈依。”左上梅津住鞠躬,敬了個禮後才告辭離開。
……
池內純三郎則一個人陷入了沉思。
試探和盯梢一名打入巡捕房內部的帝國特高課特工,這種小事本不應該他這樣級別的帝國高階將領關注。
只是,茲事體大,他也不得不屈尊。
蓋因特高課荒木播磨所部同西村班菊池真隆所部的那次小規模衝突,憲兵司令部奉軍部的命令介入此事的調查。
池內純三郎真正的目的並不僅僅是藉機敲打西村班以及特高課,他的目標是何興建。
軍部對於這位率領五萬忠義救國軍投誠的國府將軍非常重視,已經準備趁機成立‘反紅救國軍’第二路軍,以何興建為中將總司令。
如此,何興建將成為整個江南地區掌握兵力最多的投靠帝國的中國將領。
作為憲兵司令,池內純三郎是最瞭解上海以及江南的情況的,他清楚,要維持上海周邊的治安,何興建這個上海地頭蛇將能夠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更何況這個地頭蛇還帶了五萬人馬。
便是對於貴為上海憲兵司令部司令的池內純三郎來說,何興建也配得上他屈尊結交的待遇了。
池內純三郎派左上梅津住秘密接觸了何興建,向此人表達了來自池內司令官閣下的友誼。
面對上海憲兵司令池內純三郎將軍伸出來的橄欖枝,何興建大喜。
西村班、特高課以及憲兵司令部之間,何興建自然知道該選擇哪個作為最堅實的靠山。
為了‘回饋池內將軍閣下的友誼’,何興建向左上梅津住透露了一個他一直藏在心裡,準備在合適的時機再向西村尾藏透露的絕密情報:
軍統有一名戰略級別特工潛伏在上海日方內部。
這個訊息令左上梅津住大驚,不過並沒有大驚失色,畢竟帝國和中國方面在情報戰線上這些年早就殺的腥風血雨。
帝國在中國內部安插有很多高階間諜,中國人自然也想方設法會在帝國這邊安插潛伏者。
而真正令左上梅津住震驚失色的是何興建這名國軍少將對於這名潛伏在帝國內部的軍統戰略級特工的一個細節上的描述:
盧溝橋事變後,日本內閣召開緊急會議,商討對華之進一步用兵戰略方針。
而在日本內閣剛剛形成秘密增兵決議的第三天,決議內容就出現在了常凱申的辦公桌上。
大驚失色的左上梅津住立刻將這個情報向池內純三郎彙報。
帝國內閣會議的決議,僅僅第三天就出現在了常凱申的辦公桌上,這絕對是駭人聽聞的情報洩密大桉。
而且,根據何興建所講述的情況,這個情報的洩露應該是發生在上海這邊。
帝國在上海的內部竟然潛伏了一名重慶方面戰略級別特工!
池內純三郎高度重視。
憲兵機關仔細研究了何興建提供的帝國內閣會議決議內容洩密的時間線索,發現了一個細節。
雖然這份內閣決議是十分機密的內容,但是,這只是相對於中國方面來說的,實際上在帝國內部並非絕對機密,譬如說帝國駐華大使館以及各地的領事館,帝國軍方的中高級別將領以及上海各大特務機關的高層,他們也是早早的便收到了此決議相關檔案。
左上梅津住經過細緻的分析,認為最可能出現洩密的是帝國在上海的特務機關以及帝國駐上海總領事館。
左上梅津住向池內純三郎解釋了自己的懷疑理由:
軍統和帝國的特務機關廝殺多年,雙方非常瞭解,正是因為這種瞭解,使得軍統安插間諜在帝國特務機關內部這種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反而有了可能性。
至於說帝國駐上海總領事館,外交機構接觸的機密情報非常多,且因為並非專業的特務機關的原因,外交機關內部的保密防範反而並非那麼完善。
事實上,左上梅津住也曾經對於軍方內部洩密的可能性進行了探討,不過,池內純三郎直接便否決了這種可能性:
帝國蝗軍絕對忠於添皇,不可能背叛帝國。
而軍隊裡階層分明,能夠接觸到如此機密檔案的必然是帝國官左以上,忠誠的蝗軍軍官更是不可能背叛大日本帝國的。
如此,懷疑的目標便鎖定在了日本在上海特務機關以及日本駐上海總領事館內部。
如此這般抽絲剝繭的分析,無論是池內純三郎還是左上梅津住都不得不面對一個令他們感到震驚的可能性:
能夠接觸到如此級別的情報的,有不小的機率是帝國自己人。
也就是說,軍統安插在帝國內部的這名戰略級別特工,極可能是被軍統收買的日本人!
該分析判斷一經作出,左上梅津住便驚恐的發現,越是深思,越是覺得這種可能性極高:
是的,只有日本人因為是帝國自己人,才不會引起懷疑。
也只有一名隱藏在己方內部的背叛帝國的日本人,才配得上戰略級別特工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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