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邊三輪飛快的開進特高課的院子裡。
一個一襲風衣,戴著墨鏡的男子下了車,頓了頓腳,稍稍拉低了墨鏡打量了四周,然後和邊三輪邊座的同伴一起急匆匆的進了辦公樓。
看到宮崎健太郎盯著那人看了好幾眼,荒木播磨說道,“重慶中統的楊常年,上次我們一起審訊的那個人。”
“第一眼便認出來了,只是有些驚訝,換了這身衣裝,人模狗樣的了。”程千帆笑著說道。
他本來想說的是‘難怪這麼眼熟’,話到了嘴邊卻是換了個說詞。
只因為他當初為了使得自己對於楊常年的關注不引起懷疑,故意表示出對此人的欣賞和拉攏之意,既然有了這個前提,自然對於楊常年印象深刻,不可能一下子沒有認出來。
“你當初對這個人比較欣賞,後來卻也沒見你來找我打聽。”荒木播磨說道。
“暫時沒必要。”程千帆搖搖頭,“當時結個善緣,也只是未雨綢繆而已。”
荒木播磨點點頭,他對宮崎健太郎還是比較瞭解的,知道自己這位好友極聰明,做事情有自己的考量。
“這個人有沒有供出什麼有價值的情報?”程千帆彈了彈菸灰,隨口問道。
“沒有。”荒木播磨搖搖頭,“按照楊常年自己的供述,他就是一個沉睡者,對於中統在上海的其他情況幾乎是一無所知。”
“和楊常年在一起的那個人,看著有些眼熟。”程千帆看到荒木播磨的菸捲被風吹滅了,便將自己的打火機遞了過去。
他皺眉思考,“想起來了,是汪康年的手下,那個叫曹宇的。”
說著,他便笑了,“是了,兩人都是中統出身,有共同語言。”
“曹宇暗中加入了李萃群的特務機關。”荒木播磨突然說道。
程千帆露出驚訝之色,看向荒木播磨,“是李萃群拉攏他加入的?”
“更確切的說,是曹宇主動向李萃群靠攏的。”荒木播磨嗤笑一聲,“曹宇加入了李萃群機關後,便私下裡找到我,坦誠了此事。”
“腳踏多條船。”程千帆冷笑一聲,“此人深諳支那人的自保之道啊。”
他將菸蒂扔在地上,皮鞋踩了踩,“荒木君這是打算安排楊常年也打入李萃群機關?”
荒木播磨對於好友看出來自己的安排並不意外,他點了點頭,“李萃群那邊正在暗中招兵買馬,楊常年是中統出身,由曹宇介紹他加入正合適。”
“如此也好。”程千帆點點頭,“丁目屯、李萃群機關都是支那人,實在是難以令人放心,必須盯緊一點。”
兩人從天台上下來,邊走邊說話,不知不覺便走到了特高課後面的小樹林。
“有這些支那人的血肉滋潤,這些樹木養分很足啊。”程千帆看了一眼林木,臉上露出一絲殘忍的笑意,讚歎說道。
“課長有意擴大本部的面積。”荒木播磨苦笑一聲,“這片樹林下面至少已經埋藏了幾十個支那反抗分子,現在要埋人,一不下心就會挖出之前的骸骨。”
“沒地方埋,澆上汽油,一把火燒了就是了。”程千帆毫不在意的搖搖頭。
他的臉上是澹漠和冷血,心中卻是刀子割一般的疼痛:
對不起!
“哈哈哈。”荒木播磨哈哈大笑,“宮崎君的這個提議不錯,我會向課長反應的。”
“荒木室長。”
就在這個時候,遠處有人呼喊荒木播磨。
“荒木君有事且去忙。”程千帆隨口說道,“不必陪著我,我一會自行離開便是。”
荒木播磨點點頭,急匆匆離開了。
程千帆看著荒木播磨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
剛才來喊荒木播磨的那個人是荒木手下的外勤,此人急匆匆的樣子,定然有要事。
是發現了抗日分子的蹤跡?
紅黨方面?
還是軍統?
中統?
程千帆心中暗自揣測。
儘管心中有些擔心,但是,他的面色還是平靜的,並沒有著急離開,更沒有去想辦法打聽什麼,而是繼續在小樹林漫步。
他的腳踩在已經有些泛綠的草泥上,因為前天剛剛下過暴雨的緣故,林間的路有些泥濘。
程千帆的心頭是蕭瑟的。
他看了看自己的腳下。
也許,就在他的腳下,正長眠著一位被日寇殺害的烈士。
他們生前備受折磨,死後被埋在這裡,埋在這魔鬼的巢穴之內。
程千帆點燃一支菸。
他走在這荒涼的樹林裡,他的心是荒涼的。
他覺得自己就是一顆荒涼的野草,他想要和長眠在地下的這些戰友說說話,卻又不能。
嘴巴里叼著香菸,程千帆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裡。
一陣涼風吹來,他看向了麥子的埋骨之地,他覺得這是麥子同志在同他打招呼。
就在此時,程千帆注意到前面的泥土地上有一面破碎的小鏡子。
鏡子有反光。
程千帆嘴巴里都囔了一句,他鬼鬼祟祟的看了看四周,然後解開腰帶,對著一棵樹撒了一泡尿,然後繫好腰帶,舒服的伸了個懶腰,轉身離開了。
在他的身後,那面破碎的小鏡子安靜的躺在那裡。
程千帆沒有回頭,他的心頭在滴血。
他大概能猜到,那面小鏡子應該屬於某位遇害的烈士,烈士深埋地底。
也許,是一位非常摩登,英俊的小夥子。
也許是一位愛漂亮的小姑娘。
程千帆豎起了風衣的領子,他默默地穿過幽深的小樹林。
一陣風吹過。
他突然覺得這股風就像是親人。
課長辦公室。
三本次郎放下了手中的望遠鏡,嘴角一絲笑容,忍不住罵了句,‘沒有教養的傢伙’。
他也並非是懷疑宮崎健太郎。
三本次郎只是習慣的拿起望遠鏡四處觀望,正好看到宮崎健太郎在小樹林漫步,覺得有些奇怪,便多看了幾眼,沒想到正看到這傢伙躲在小樹林撒尿。
轉過身來,三本次郎陰鷙的目光打量著曹宇以及楊常年。
被三本次郎如此目光逼視,兩人都是有些惴惴不安。
驀然,三本次郎的臉上綻放出笑容,他雙手下壓,“坐吧。”
“哈依!”
“是!”
說‘哈依’的是曹宇,說‘是’的是楊常年,不過,兩人依然畢恭畢敬的站著,並沒有坐下。
“你是說,李萃群發現了一名重慶方面的重要人物的蹤跡。”三本次郎沉聲問道。
“是的,太君。”曹宇趕緊說道,“根據屬下的推斷,對方應該是一條大魚,不過,李萃群似乎並不打算現在就抓人,而是打算放長線釣大魚。”
“噢!”三本次郎微微頷首,“有關於此人的更詳細的情報嗎?”
“只知道是重慶方面的人。”曹宇說道。
三本次郎看向楊常年。
“屬下剛剛加入李萃群機關,暫時還未取的李萃群的信任。”楊常年表情認真,小心翼翼說道,“不過,根據屬下的判斷,這個人可能是中統方面的。”
“說說理由。”三本次郎微微頷首。
楊常年便露出尷尬之色,“報告太君,沒有直接的證據,更多的是一種感覺。”
說著,他看了曹宇一眼,“曹兄也有這種感覺。”
三本次郎便看向曹宇。
曹宇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想了想,有些不確定的說道,“感覺無論是李先生還是丁先生似乎都對於此人頗為熟悉。”
三本次郎露出思索之色,胖臉擠出了一絲笑容,“有意思。”
……
桂林。
八路軍駐桂林辦事處。
“小歐陽,墨水放哪了?”‘農夫’同志喊道。
“首長,您找墨水?”一個年輕的面孔出現在他的面前。
“哦哦,好的,謝謝你刑茗同志。”‘農夫’同志接過墨水瓶,點點頭。
他拍了拍自己疲憊的腦殼。
過兩天就是小歐陽的生日了,他今天想到這個,心中難免有些難過,腦子裡便想著那個已經犧牲許久的小夥子。
邦邦邦。
敲門聲響起。
刑茗看了一眼來人,便主動離開,並且將房門帶上了。
“‘農夫’同志,急電。”
‘農夫’同志接過電文,看了一眼,表情立刻嚴肅起來,他拿起電文直接去了裡間的臥室。
送電報的同志則立刻警覺的站在臥室門口警戒。
很快,‘農夫’同志將電文譯出,仔細看。
他的眉頭皺起來。
蘇俄駐大連領事館的廚師是被日本人收買的叛徒,此事非同小可,自然是要通報蘇俄方面一聲的。
不過——
考慮到‘火苗’同志的安全,如何通報,以及通報到哪一步,乃至是每一個字的措辭,這就值得仔細商榷了。
‘火苗’同志的來電,主要是彙報兩件事,除了蘇俄駐大連領事館事涉奸細一事之外,還有一件事:
‘火苗’同志向他彙報,趙樞理同志成功的通過了組織上的考驗,已經可以確認這是一位始終忠於黨,忠於人民的好同志。
‘火苗’同志向總部請示,提出正式和趙樞理同志會面,正式接趙樞理同志回家。
同時,‘火苗’同志正式向組織上提出建議——
申請將法租界特別黨小組升格為法租界特別黨支部,並且將趙樞理同志的組織關係放在法租界特別黨支部。
‘農夫’同志沉思片刻,眼神堅毅,很快便有了決定。
“小張。”‘農夫’同志沉聲喊道。
“‘農夫’同志。”小張推門進來。
“立刻給‘翔舞’同志發電。”‘農夫’同志將一份已經加密的電文遞給小張同志。
“是!”
就在上個月,延州總部批准將西南局改為南方局,並決定以‘翔舞’同志為書記。
此時此刻,南方局書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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