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李浩都沒有再問什麼,說什麼。
他一直在思考帆哥說的話。
李浩突然有些可憐帆哥,他覺得帆哥活得很累,很累。
同時又無比的敬佩帆哥,為了國家和民族,為了抗日大計,帆哥承受了太多太多常人無法想象的壓力和痛苦。
車子經過了熱鬧的街市,傳來了叫賣聲,爭吵聲,許許多多的喧囂聲。
程千帆掀開車簾的一角看,便看到有一夥人在吵架。
一個約莫三十多歲的癟三正氣勢洶洶的喊著什麼,周圍也都是和他差不多樣子的人,意暨瘦的像是臘鴨一樣,亂糟糟的頭髮,活像是個鬼。
小程總一眼便看出來這些人都是老煙槍。
日本人佔領華界以後,並不禁菸,反而鼓勵這種傷天害理的買賣,一時之間華界的中國人吸食壓騙的人數呈現出劇烈增長態勢,很多染上癮的家庭,很快便一貧如洗,甚至六親不認賣兒賣女。
“刀老九。”李浩看了一眼,說道,“這個人是老煙槍了。”
對於這種在市面上長期廝混的老癟三,浩子多半知道,有些即便是不知道,略略打聽一下也能對的上號。
程千帆微微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他正在思考一件十分要緊的事情。
從今村兵太郎的口中,他得知了日本所謂之‘關東州’特高課在蘇俄駐大連領事館內部有安插奸細,確切的說是日本人買通了領事館的廚師。
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情報。
按照常理來說,他應該即刻向組織上彙報,透過組織上向蘇俄駐大連領事館示警。
但是,程千帆不得不擔心此事可能帶來的隱患。
一旦蘇俄駐大連總領事館那邊對此事的處理不善,或者是打草驚蛇,極容易引起日本人的警覺,進而得知廚師暴露了。
大連特高課那邊必然會對此事進行調查,很難說會不會倒查到上海這邊。
這還算是較好的結果,萬一這個情報本身便是有問題的,譬如說日本人在蘇俄駐大連總領事館收買的奸細並非廚師,而是傭人或者是其他人,那麼,這個錯誤的情報帶來的後續指向性就太明顯了。
程千帆手中轉著一支菸卷,他果斷做出了決定:
將此事向總部,向‘農夫’同志彙報,至於說後續情況,他選擇信任‘農夫’同志會處理的很好的。
……
特高課。
這一次,小程總的專車直接開進了院子裡,他的另外兩輛護衛車輛則是留在了外面。
“你就在車子裡,不要隨便走動。”程千帆叮囑李浩說道。
“明白。”
程千帆下了車,他沒有立刻去見三本次郎,而是將手中一直把玩的香菸塞進嘴巴里,撥動打火機點燃香菸,輕輕吸了一口的同時打量了一下院子裡的情況。
然後,他便看到了正在指揮兩個特工對三本次郎的座駕進行清洗的小池。
“小池君。”程千帆嘴巴里叼著煙走過去,將手中的煙盒隨手扔給了小池。
小池接過煙盒,取一支香菸,同時瞥見了煙盒裡的久久商貿的代金券,臉上綻放出笑容,將香菸塞進嘴巴,煙盒放進了兜裡。
兩個人在一旁說話。
程千帆瞥了一眼車子,他敏銳的注意到地面上汙水的特別,同時空氣中有一種酸味,這是水泥以及石灰遇水後的味道。
三本次郎上午出去了?
車子在有水泥和白石灰的地方有過停留。
“大冷天的,怎麼想起來洗車?”程千帆隨口問道。
聽到宮崎健太郎問起這個,小池算是找到了傾訴的物件,他指了指自己的左手手掌給宮崎君看。
“受傷了?”程千帆問道,“看著像是燒傷啊。”
“是燙傷。”小池抱怨說道,“手上沾了石灰,雨水被燙傷了。”
程千帆便‘不厚道’的笑起來,他將菸蒂朝著地上一扔,打趣說道,“燙傷也是受傷嘛,可以申請多報銷點醫藥費。”
夢想在家鄉蓋最漂亮的大房子的小池是特高課內第一守財奴,且慣會佔公家便宜,但凡有丁點的機會,都會想辦法巧立名目多從經費裡摳錢。
說著,指了指二樓的課長辦公室的方向,示意自己有事先行一步。
“課長心情不太好。”小池忽然來了這麼一句。
“多謝。”程千帆點點頭,這便是他一直刻意交好小池的原因所在。
……
上了樓,程千帆沒有先去荒木播磨的辦公室,而是徑直來到了三本次郎的辦公室外面。
有特高課的工作人員向內通報後,‘宮崎健太郎’被允許進門。
一進門,程千帆便敏銳的覺察到辦公室裡的氣氛有些凝重,三本次郎面色陰沉,表情貌若要噬人。
荒木播磨也隱蔽的向自己的好友遞了個眼色。
“陳專被殺之時,你就在陳專公館?”三本次郎看向宮崎健太郎,冷不丁問道。
“報告課長,是的。”程千帆說道,“屬下當時正好去陳專家中‘拜年’。”
“看清楚兇徒的樣子沒有?”三本次郎又問。
“屬下當時正忙著別的事情,沒有……”程千帆便露出有些許不自然的表情。
“是正在追逐女人吧。”三本次郎冷哼一聲,然後啪的一聲將一摞檔案砸在了桌子上,“憲兵隊那邊已經將報告送來了。”
說著,三本次郎惡狠狠的瞪了宮崎健太郎一眼,“我是該為我方人員在現場處亂不驚,毫髮無損感到高興呢,還是該為愚蠢的手下感到恥辱呢?”
“報告課長。”程千帆啪的一下立正,露出慚愧表情說道,“事發倉促,屬下沒有能夠第一時間作出反應,給您丟臉了。”
他本來是打算說‘令您失望了’的,話到了嘴邊成了‘給您丟臉了’。
三本次郎皺眉,盯著宮崎健太郎瞪了幾眼,最終哼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
“屬下及時的安撫了現場的人群。”程千帆繼續說道,“讓現場眾人在最快的時間內就兇徒的相關情況進行討論,爭取能夠集合眾人的口供,勾勒出最接近兇徒的畫像和資訊。”
“宮崎君,你的想法是好的,並且果斷採取了行動。”荒木播磨輕輕搖頭,說道,“不過,現場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非但沒有能夠繪出較為準確的兇徒畫像,反而令畫師很困擾。”
程千帆聞言,先是露出驚愕的表情,然後是恍然,最後是懊惱不已。
“是我考慮不周了。”程千帆沮喪的搖頭,說道,“不過,關於這夥匪徒的身份,屬下還是有些猜測的。”
他看向三本次郎,正色說道,“課長,屬下懷疑兇徒來自重慶,並且極可能是重慶軍統所為。”
“課長和我也是傾向於認同這個可能性。”荒木播磨說道。
程千帆看了一眼‘好友’,這兩年的時間,荒木的進步不小,若是換做是以前的荒木,他會說‘我和課長’,而不是‘課長和我’。
“‘中國青年鐵血軍’。”三本次郎唸了一遍留在現場的傳單的落款名字,看向荒木播磨,“在軍統上海站內部有這麼一個團體嗎?”
“此前並未聽說過。”荒木播磨搖搖頭,“不過,屬下仔細研究過,懷疑這個所謂的‘中國青年鐵血軍’就是當年那支仇日的上海學生義勇軍。”
“復旦公學的那些反日分子?”程千帆聞言,皺眉問道。
……
第一次淞滬抗戰爆發後,上海學生掀起參加義勇軍的熱潮,二三天就有幾千人報名。
其中尤以復旦大學學生義勇軍最活躍。
事實上,早在民國二十年十月的時候,復旦大學便成立青年義勇軍。
一二八事變前夕,該校寒假期間留校的幾十名義勇軍,組成了寒假特別軍事訓練班。經過多次與第十九路軍總部聯絡,得到蔡軍長的同意,加入第十九路軍隨營受訓。
民國二十一年的元月,復旦大學隨營學生義勇軍冒著大雪,奔赴大場寶華寺第78師第156旅部,當天下午即開始軍事訓練。
一二八閘北保衛戰開始後,復旦大學義勇軍立即組織服務隊投入戰地勤務工作。
戰地服務隊分為組織,宣傳,慰勞,交通,情報等5個組。
他們首先開展抗日宣傳工作,在閘北一帶向市民散發戰地簡報,召開戰區市民大會,動員民眾支援國軍抗戰。
並在蘇州河以北對著租界刷出大幅英文標識:
“為和平而戰鬥!”、“為正義而戰鬥!”、“擁護國軍對日作戰!”等等。
學生義勇軍還勇敢地擔負起十九陸軍翁旅指揮部的保衛工作。
不顧敵機的偵察轟炸,開赴前線偵察敵情,並運送慰勞補給前線將士。
復旦大學義勇軍冒著敵機轟炸和掃射,開赴京滬鐵路沿線,進行抗日宣傳活動。
他們組成武裝宣傳隊,從真如出發,沿著京滬線西進,在崑山,蘇州,無錫,常州,丹陽,鎮江,揚州一帶開展抗日宣傳。
三月初國軍從淞滬前線轉移至第二道防線的時候,十九路軍隨營義勇軍已由復旦大學隨營學生一個班,發展到一千多人,除復旦以外,上海不少大專院校都有義勇軍參加戰鬥。
曾有復旦公學和持志大學的一支小股青年義勇軍被日寇包圍,為了營救這股被包圍的大學生們,十九路軍計程車兵拼死和日寇肉搏,付出了慘重的代價,營救出了三名大學生,另有多名大學生與日寇廝殺犧牲。
被營救出的大學生哭聲震天,衝著士兵們大喊,不應該來救他們,他們已經做好了和日寇同歸於盡的準備。
一名軍官的回答是:打仗是他們的事情,建設國家是學生娃的事情。
一名中槍負傷的學生慘然一笑:國若亡,亡國奴去建設誰的國家?!
後來,這幾名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大學生秘密組建了一個青年鐵血聯合會。
這也正是荒木播磨將刺殺陳專的‘中國青年鐵血軍’同當年的復旦學生義勇軍聯絡在一起的原因。
……
“荒木君辛苦了。”程千帆露出敬佩的表情,“想不到荒木君竟然對於這麼一支非常小的仇日團體都瞭如指掌。”
“為了添皇陛下,為了帝國,荒木一分鐘都不敢懈怠,一有空閒就會查閱資料。”荒木播磨表情認真說道,“當然,這也要感謝宮崎君你從巡捕房幫我找到的那些資料。”
“這是宮崎分內之事。”程千帆謙虛說道。
三本次郎看著兩個手下你來我往的互相誇讚,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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