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只是懷疑三本次郎是在試探自己,或者有可能是自己太過謹慎和敏感了,但是,程千帆不敢賭。
從三本次郎和菊部寬夫口中得知的這個情報,屬於‘非常特殊的指向性情報’。
何謂特殊的指向性情報?
顧名思義,就是指向性非常明顯。
倘若他果真透過組織上向該抗日團體示警,那麼,一旦此事果然是三本設下的圈套,那麼,他必然會暴露。
甚至於,即便不是三本次郎設下的圈套,鑑於這個情報的範圍非常狹窄,指向性明顯,三本次郎懷疑的目光也會瞄向他。
故而,極度謹慎的程千帆甚至對老黃都沒有提及此事。
從內心來說,程千帆的這種謹慎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冷血,可想而知,那個被三本次郎盯上的抗日團體可能遭受什麼樣的命運。
但是,他對此只能冷眼旁觀,什麼都不能做。
他不是救火隊長,他有他的任務和使命!
‘火苗’同志的內心是痛苦的,對於他來說,這種潛伏生涯中的生死大劫已經不是最折磨和可怕的。
這種明知道犧牲就在眼前,伸手就能救人卻只能冷血旁觀,這種精神上折磨才是最最痛苦的,甚至可能一生都要默默承受這種靈魂上的自我折磨。
……
“肝火旺盛。”房靖樺看了王鈞一眼,“張嘴。”
王鈞張嘴,伸出舌頭。
房靖樺看了一眼,“舌苔暗淡,我給你開一副清熱解毒的藥,文火煎服。”
“曉得了。”王鈞點點頭,他壓低聲音說道,“‘火苗’同志發來示警,要小心童學詠,他懷疑汪康年和童學詠要搞什麼陰謀。”
“已經出事了。”房靖樺表情沉重說道,“南市交通站的範中奇被捕後叛變,供出了南市交通站的新站點,汪康年的偵緝大隊連夜抓捕。”
“傷亡情況如何?”王鈞大驚,問道。
“兩名同志犧牲,一名同志受傷被抓。”房靖樺說道,“幸好提前收到了內線同志的示警,其他的同志成功撤離了,不然損失將會更加慘重。”
“樂啟文同志呢?”王鈞立刻問道。
“被敵人抓捕的正是樂啟文同志。”房靖樺表情凝重,“他帶領兩名同志阻擊敵人,不幸受傷被抓。”
‘包租公’同志熟練的用麻繩捆紮好藥材,將藥材遞給‘蒲公英’同志,“組織上判斷,敵人是知道樂啟文同志的,他們想要抓活的,所以才沒有開槍殺害樂啟文同志。”
“肯定是童學詠!”王鈞憤怒說道,“這次抓捕行動,童學詠應該跟隨汪康年參與了,他自然是認識樂啟文同志的。”
說著,王鈞掄起拳頭想要一拳砸在桌櫃上,卻又擔心有聲響,最終只能攥緊拳頭,‘嗐’了一聲,“對於叛徒童學詠,我再次建議組織上動手除掉,這個人對我們太瞭解了。”
“童學詠這個人知道我們想要除掉他,出行隱蔽,行蹤很難確定。”房靖樺沉聲說道,“甚至於我懷疑汪康年會以童學詠為誘餌,誘使我們對童學詠動手。”
說著,他搖搖頭,“這件事需要從長計議,絕對不可輕舉妄動。”
“樂啟文同志……”王鈞說道。
“組織上會想辦法營救樂啟文同志的。”房靖樺說道,不過,他的表情是暗淡的,樂啟文落在極度仇視紅色的汪康年的手中,想要營救該同志逃出魔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王鈞也沉默了,他也清楚樂啟文同志的處境:
其一,沒有能夠經受住敵人的嚴刑拷打,背叛了黨和人民。
其二,經受住了敵人的嚴刑逼供,忠於黨和人民,用鮮血和生命書寫最後的壯烈。
“有姜琦同志的訊息了嗎?”房靖樺沉默了一會,開口打破了這股沉悶和悲傷的氣氛。
“我已經請‘火苗’同志留意了,暫時還沒有收到反饋。”王鈞說道,“不過……”
“不過什麼?”
“‘火苗’同志也傾向於認為姜琦同志可能落入敵手了。”王鈞說道。
房靖樺表情沉重且嚴肅,他來回踱步,然後果斷說道,“我會和羅延年同志進行一次正式談話的,以組織的名義請他暫時撤離上海。”
是的,姜琦同志曾經當過羅延年同志的交通員。
當年霍星黔‘同志’犧牲後,便是姜琦同志接替其成為了羅延年同志的交通員。
“羅延年同志不願意撤離?”王鈞皺眉問道。
“羅延年同志正在負責兵運工作,他堅持要完成手頭上的工作再撤離。”房靖樺說道,他是理解羅延年同志的這個決定的。
此次兵運工作,從頭至尾都是羅延年同志負責的,目前為止,組織上已經動員了二十多名學生、知識分子積極參軍,不日就將秘密安排護送他們去茅山新四軍駐地。
在這個節骨眼上,如果負責此工作的羅延年同志倉促撤離的話,會直接影響到此次兵運工作。
“老羅還很關心姜琦同志的安全,同時他也堅信姜琦同志即便是落入敵手,也不會背叛組織、背叛人民的。”房靖樺說道。
“我的意見是,羅延年同志必須立刻撤離。”王鈞表情嚴肅,“是的,我也願意相信姜琦同志對黨和人民的忠誠,但是,我們不能夠將安全寄託在這種信任上面。”
他看著房靖樺,沉聲說道,“‘包租公’同志,當有同志疑似被捕之後,所有和這名同志有聯絡或者是曾經有過聯絡的同志都必須第一時間撤離,這是組織紀律,是我們無數烈士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經驗教訓!”
“你說的對,我接受你的批評。”房靖樺點點頭。
“老房,我沒有批評……”
“不,你的堅決果斷的態度,本身就是對我處理此事的態度的一種提醒和批評。”房靖樺擺擺手,“是我考慮太多,不夠果斷,沒有能夠堅決按照組織規定去處理此事。”
房靖樺果斷承認了自己的錯誤。
他此前的猶豫也主要是考慮到此次兵運工作的重要,或者說他被羅延年同志所說服了,認為再耽擱兩天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這是僥倖心理!
這種僥倖心理要不得的,是要出大問題的。
因為這種僥倖心理,組織上曾經有過慘烈的損失,這是血的教訓!
“我會即刻去見羅延年同志,安排他暫時避一避。”
房靖樺起身,穿上外套,套上了圍巾,戴上了帽子。
“等我離開大約一刻鐘後,你再出去。”王鈞提醒說道。
“我知道。”房靖樺點點頭,“你路上也多加小心,汪填海有對日媾和跡象,不知道是不是這個事情刺激到了符孝琓的偽政權,敵人這幾天活動異常猖獗。”
“我會注意的。”王鈞拎起了捆紮好的藥包,他拉開門來到門口,回頭看到房靖樺一身上下都是準備外出的樣子,便趕緊將房門合上了一些,在門外抱拳,“鄒大夫,有勞了。”
“多喝些熱水,利尿。”房靖樺也意識到自己太急躁了,沒有注意到細節上的破綻,他趕緊身子朝著門後讓了讓,提醒‘病患’說道。
……
來運客棧。
阿海開啟窗,看了看外面。
月色皎潔。
這是近幾天上海難得的晴夜。
天氣好了,日軍、以及租界巡捕巡邏的頻率更高,且他們的視野更好。
這種好天氣卻是並不利於阿海外出。
“小山,你照顧好姜大哥。”阿海對雷雲山吩咐說道。
“知道了,阿木哥。”雷雲山答應一聲。
“記住了,姜大哥腿有傷,千萬不能下床落地。”阿海又叮囑了雷雲山一聲。
“記住了,我會照顧好姜大哥的。”雷雲山明白阿海的意思了,點點頭說道。
“姜大哥,我現在出去聯絡組織上。”阿海走到床邊,對姜琦說道,“你腳上有傷,就在這裡等我訊息。”
“可是,事態緊急,我要見羅……”姜琦掙扎著坐起來,說道。
“正是因為事態緊急,你腿腳不便,帶上你只會耽誤時間。”阿海說道。
“我的腳是怎麼受傷的?現在嫌我是累贅了?”姜琦氣壞了,質問道。
阿海趕緊道歉,“是我話不對,我不是那個意思,姜琦同志,我向你道歉。”
阿海表情誠懇說道,“我聯絡上了組織,會立刻帶人來接你和蕭山的。”
說著,他指了指房間,“這裡畢竟不太安全。”
聽到阿海這麼說,姜琦這才作罷。
不過,他看向阿海的目光終究是帶有幾分責備的。
在回上海的途中,雪後路滑,阿海不小心滑倒了,卻是正好一個滑鏟,直接將他剷倒在地。
這還不算,阿海招呼雷雲山來扶他們,雷雲山這個憨大個笨手笨腳的竟然絆倒了,直接壓在了他的腿上。
兩個毛手毛腳的傢伙生生地把他的右腳腳踝弄骨折了。
……
“骨折了?怎麼回事?”盧興戈皺眉,冷冷問道。
“阿超和三中隊的小賈……”阿元支支吾吾說道。
“說!”盧興戈面色一沉。
“他們兩個在百樂門,因為小玫瑰,再加上喝多了,就打起來了。”阿元嘆口氣,說道。
“混賬!”盧興戈大怒,“作死的玩意!”
現在局勢這麼緊張,日特、偽警察、日軍憲兵到處盤查,自己的手下竟然和袍澤在風月場所爭風吃醋,還大打出手,簡直是打燈籠上茅坑!
最重要的是,阿超那混蛋竟然輸給了小賈!
“盧隊長,區座請你過去。”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子走過來對盧興戈說道。
“辛苦陳書記了,我這就過去。”盧興戈客客氣氣說道。
看著陳明初離開的背影,盧興戈的心中默默嘆了口氣。
陳明初是新任上海區的書記。
汪鉄牧履新上海區區長後,在並未向重慶總部請示的情況下,就自作主張對上海區大幅度調整人事。
汪區長將原書記程續源調整為外勤,將陳明初安排在上海區書記的位置上。
此外,汪鉄牧還對外勤組織進行了大幅度的調整,其中一部分調整安排並未和現任副區長、行動大隊隊長鄭利君進行過溝通,以至於引起了外勤單位不少負責人的不滿。
與此同時,汪鉄牧卻也知道拉攏一部分外勤,其中便包括重點拉攏並非鄭利君嫡系的行動大隊二中隊中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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