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春風沒有直接拿電文給餘平安看,只是開門見山的告知對方,當年護送程千帆從上海去杭州雄鎮樓受訓的羅道星,暨綽號‘嘮叨’之人日前於杭州被捕,現經查證此人已經叛國、投靠日寇。
“炳炎,‘青鳥’也是你的學生,他的重要性你亦知曉。”戴春風沉聲說道,“所以——”
他看著餘平安,“炳炎,現在有幾個問題,我問你,你不需要著急回答,定要仔細想一想,考慮清楚再回答與我。”
“屬下明白了。”餘平安表情一肅,點點頭,“局座請問吧。”
齊伍剛才只提示了‘上海’,他還以為是上海站那邊又出問題了,沒想到竟然是牽扯到程千帆。
……
‘嘮叨’,他微微皺眉,仔細思考、回憶這個人的情況。
“當年羅道星護送程千帆抵達雄鎮樓之後,按律他要向你彙報沿途情況,他是如何提及程千帆在列車上發現日特之事的?此人是否知道川田永吉的名字?”戴春風問道。
“處座,這裡首先我要說明一點,當時程千帆化名程武方,所以,羅道星只知道他所護送之人叫程武方。”餘平安說明道。
戴春風點點頭,示意餘平安繼續。
“我記得,羅道星只是彙報說程武方在列車上發現了日特,並且程武方和日特有過接觸。”
“我問他知道程武方和日本人說了什麼嗎?他說他不懂日本話,而且程武方說出了宋甫國給的口令,命令他遠離,他沒有能夠看到和了解到更多情況,更不知道那個日本人叫川田永吉。”餘平安一邊回憶,一邊說道。
“很好。”戴春風微微頷首,繼續問道,“此後抓捕川田永吉的行動,羅道星有沒有參加,他對於那次行動了解多少?”
“羅道星並沒有參與抓捕川田永吉的行動。”餘平安搖搖頭,“他剛剛從上海來到雄鎮樓,對於這邊情況並不熟悉,且出於保密考慮,這些從其他地方來到杭州雄鎮樓的非學員人員,沒有特殊情況是不允許離開雄鎮樓的。”
他看向戴春風,“局座,這主要得益於您制定的嚴格紀律。”
“我大多數時候不在雄鎮樓,都是你約束管理之功勞。”戴春風含笑說道。
“局座制定的紀律,我等上上下下自當嚴格遵守。”餘平安敬了個禮,說道。
“炳炎,放下,放下,不要拘束。”戴春風面帶微笑,“你繼續說。”
……
“至於說羅道星後來有沒有從其他人員口中瞭解過抓捕川田永吉之桉,屬下不敢確定,畢竟此次行動參與人數眾多。”餘平安思忖說道,“不過,屬下曾經三令五申此桉乃機密,不得擅自議論。”
他看向戴春風,“局座,所以,我的判斷是,或許有人會私下裡談論過這件桉子,但是,具體內情和細節,應該是能夠做到保密的。”
“還有一種情況。”一直在一旁旁聽的齊伍補充說道,“或許羅道星沒有聽過類似的議論,或者是他聽了相關議論,但是,他並不知道這件事和程武方有關,所以沒有往心裡去。”
“這種思想要不得。”戴春風擺擺手,“我們不能夠將自身的安全寄託在僥倖之上。”
他看向餘平安,“炳炎,依你之見,這個羅道星對於程武方以及其他學員的情況瞭解多少?”
“絕無可能。”餘平安正色說到,“包括羅道星在內的這些非學員人員,和學員的生活、學習的時間是錯開的,這基本上可以杜絕他們碰面的可能性。”
“此外,包括程武方在內的諸多學員,平時都是有做了外貌偽裝的,除非較長時間的談話、接觸,熟悉,不然的話,應該不用擔心會被一眼認出來。”餘平安補充說道。
“很好,如此看來除非羅道星和程千帆碰面,他目前暫時是無法直接威脅到程千帆的?”戴春風揉了揉太陽穴,語氣略振奮說道。
……
‘青鳥’是他手下的戰略級別王牌特工,且又是學弟、小老鄉,對他忠心耿耿,戴春風自然對‘青鳥’的安全格外關心。
“還有一點。”餘平安說道,“局座,此前阮至淵叛國被執行家法後,您深感此事影響惡劣,曾經吩咐我掃除可能給上海站以及上海特情組帶來的安全隱患,屬下便安排人在杭州那邊演了一場戲。”
“噢?演戲?有這事?”戴春風露出感興趣的樣子,問道。
“屬下考慮,上海站最重要的便是‘青鳥’,‘青鳥’的安全至關重要,屬下左思右想,羅道星乃是程武方身上的一個破綻,故而我當時便特意安排人手去杭州特務處問訊羅道星,假稱程武方投日叛國,已經為我鋤奸隊所剷除,特向其瞭解程武方相關情況,以茲調查。”餘平安說道。
“竟有此事?”戴春風先是微微錯愕,然後大喜,“好極!炳炎,多虧你想的周到,未雨綢繆,做的好。”
“屬下只是按照局座的吩咐去做。”餘平安謙遜說道。
“是了,我想起來了,確實是有交代與你。”戴春風點點頭,“羅道星當時如何回答的?”
“事涉投敵叛徒,羅道星害怕被懷疑和牽連,他自然說自己當時只是護送程武方來雄鎮樓,對其的情況一無所知。”餘平安說道。
“也是。”戴春風點點頭,“此計主要目的是令羅道星相信程武方已經死了。”
說著,他喝了一口茶水,繼續說道,“炳炎,你認為羅道星對於程武方的死訊是否會有所懷疑?”
“應該不會。”餘平安搖搖頭,“羅道星當時並沒有投日,以他的角度來看,上峰並無拿這種事情來試探他的必要,他只會擔心自身會被牽連。”
“如此甚好!”戴春風撫掌讚歎,“炳炎你這一手玩的漂亮,等於是給‘青鳥’爭取了自保的時間。”
……
“確實如此,餘副主任此計大妙。”齊伍在一旁讚歎,“以此來看,暫時不必擔心羅道星會向日本交代過多關於程武方的情況,日本人也許會問及雄鎮樓的情況。”
他看向餘平安,面帶微笑,“因為涉及到羅道星當年從上海來杭州的原因,日本人審問之下,羅道星應該會交代和提及程武方,但是,一個死了的程武方,羅道星不會提及過多,日本人也不會太在意。”
“所以,此事最關鍵之處在於,絕對不能讓程千帆同羅道星碰面!”戴春風一錘定音說道。
“局座明鑑!”
“局座高見!”
兩人齊聲說道。
三人又就此事以及軍統局杭州站方面的混亂情況進行了一番商討後,齊伍親自送餘平安離開。
……
“局座,屬下剛才同餘副主任聊了兩句,餘副主任有意自請去杭州前線整頓站務。”齊伍低聲彙報說道。
“不必了,杭州那邊我已經有考慮人選了。”戴春風冷冷說道。
“是。”齊伍點點頭,什麼都不再問。
他心中明鏡一般,別看剛才局座對餘平安讚譽有加,實則在局座的心中,餘平安的擅行之舉已經埋下了一根刺。
是的,局座是命令餘平安處理上海站以及上海特情組的安全隱患問題,故而餘平安安排人去杭州站方面假稱程武方叛國且已經被除掉,這本身沒有錯。
過錯在於——
從處座剛才的反應來看,餘平安事後並未向處座正式彙報此事。
這便是餘平安的不對了。
有些時候,不是你能做事,做得多便是對的,甚至不在於你在正確的時間做了正確的事情。
就拿此事來說,餘平安做得對嗎?
自然是對的。
他最大化的降低了羅道星直接供出程武方之相關情況以茲引起日本方面的重視的可能性。
但是,在戴春風的眼中,百分之九十九的正確性,遠不如那百分之一的不滿和猜忌來得嚴重。
“局座,我們是不是要即刻回電‘青鳥’。”齊伍微笑說道,“看來程千帆並不知道餘副主任在杭州的善後行動,一直在擔心呢。”
“這個混小子,滿紙電文都是問句,我這個局座還要一一回復他。”戴春風笑罵說道。
他剛才也在琢磨,餘平安的所作所為是不是表明餘平安私下裡和程千帆有接觸?
現在,齊伍的話提醒了他,程千帆在電文中的那些疑問,說明其並不知道杭州之事,故而可以得出結論,程千帆並沒有和餘平安有私下裡的聯絡,這隻‘青鳥’對他的忠心是可靠的。
……
“那屬下這就擬電回覆‘青鳥’?”齊伍問道。
“回電吧。”戴春風看了齊伍一眼,點點頭,“其一,杭州方面已經提前有過防備,具體情況你和程千帆講一下。”
“其二,‘青鳥’來電提出來的前三個問題,一一回復。”
“其三,杭州方面的情況,正待核實。”
“大概就是這些意思,你斟酌一下措辭。”他對齊伍說道。
“屬下明白。”齊伍點點頭,說道。
“另外,將軍統局最新的行動組織原則發報告知……”戴春風說著,自己搖搖頭,“算了,屆時我安排人當面向他傳達。”
“是!”
……
金神父路。
程千帆咬了一口糟滷蛋,吃得滿口香臭,他朝著周茹豎起大拇指。
程千帆是一個非常注重細節的人,他既然說是來周茹這裡吃糟滷蛋,那麼,周茹必然要弄些糟滷蛋出來。
對於細節,他從來都是以最大之謹慎態度來對待。
就拿這次來說,若是他沒有吃糟滷蛋,就此離開,或許沒有什麼,或許沒有人會注意到這一點,或許有人注意到卻不會太在意,恩,可能是小程總突然不想吃糟滷蛋了呢。
但是,即便是幾十個人中有一個人瞎捉摸,小程總敲門的時候說是來吃糟滷蛋的,卻沒吃,這是為什麼呢?
然後便會繼續瞎捉摸——
即便這個瞎捉摸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性會發現問題,程千帆也要竭力避免這種情況的出現。
大約二十多分鐘後,程千帆看了看腕錶的時間,他再次回到周茹的臥室,準備接聽電報。
五分鐘後,‘青鳥’收到了重慶總部的回電。
將電文譯出來,程千帆手中轉動著鉛筆,陷入思考。
電文是以戴春風的私人名義回覆的。
令程千帆驚喜的是,局座竟然早有準備,在‘嘮叨’的心中,也許已經相信程武方叛國投日被處決之結局。
當然,也有可能‘嘮叨’對於這件事還有所懷疑,但是不管怎麼說處座在杭州的這一番操作,應該還是有一定的效果的。
此外,根據調查,‘嘮叨’應該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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