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開始落雨。
雨勢不小。
李浩將車子停穩,掛空擋,拉起手剎,下車。
撐起雨傘,拉開車門。
“在這裡等我。”程千帆從浩子的手裡接過雨傘,吩咐說道,“一個半小時後我沒有回來,你就帶人來找我。”
“帆哥,路巡長應該不會吧。”李浩道。
“這年頭,我以誠意待人,但是,防人之心不可無啊。”程千帆輕輕搖頭,感慨說,“當然,路大章並沒有要害我的理由,只是有備無患罷了。”
“明白了。”李浩點頭說道。
……
這是一個比較簡陋的小吃店,角落的房簷甚至在漏雨,雨水落下發出滴滴滴滴的聲響。
“你路巡長請客,就挑了這麼個破地方?”程千帆將禮帽隨手放在了桌子上,還伸手摸了摸凳子,入手是油汙,他嘖了一聲,卻也就這麼直接一屁股坐下來。
“程老弟,不是我吹噓啊,喝了這家的羊湯,你肯定想著下一趟。”路大章哈哈一笑,給程千帆的杯中倒酒。
“那我倒要嚐嚐了。”程千帆哈哈一笑說道,“不好吃的話,你路老哥便欠我一頓法國大餐。”
“我還以為以你小程總的習慣,吃的不開心了,會派人砸了小店呢。”路大章揶揄說道。
“那不能。”程千帆搖搖頭,“醫生和廚子不可得罪。”
說著,他身體微微前傾,壓低聲音,“便是真的要殺醫生和廚子,也得等看好病或者是吃飽喝足再說。”
“不愧是小程總。”路大章搖搖頭說道,他瞥了一眼馬路對面的小汽車,“浩子也來了?”
“你路老哥請吃酒,酒桌上我可以捨命相陪,我可不敢醉酒開車。”程千帆說道。
路大章點點頭,秒懂。
他心中也是為‘火苗’同志的膽大心細讚歎不已,光明正大的帶著他在特務處的手下、親信來赴約,如此,反而不會引起什麼懷疑,因為他路大章和小程總素來關係不錯,多有來往。
此外,路大章知道李浩的背景情報,李浩雖然也是特務處的人,但是,他是被程千帆帶入特務處的,實際上李浩更是程千帆個人的絕對親信。
故而,選擇李浩跟著,這是一招妙棋。
……
店主是一對中年夫婦。
此時此刻,兩人正表情木然地在昏黃的燈光下忙碌著。
爐火紅紅的。
空氣中開始瀰漫著羊湯特有的香味。
“研究出什麼名堂沒?”程千帆低聲問道。
“沒有。”路大章搖搖頭,“從表面來看,這就是一個非常普通的桃木首飾盒,我仔細檢查了,並沒有暗格。”
說著,路大章夾了一粒花生米,喝了一口酒,嚼著說道,“我的看法是,這就是一個普通的首飾盒,本身並無特別,只不過,這個首飾盒可能有一個特徵,而這個特徵是隻有知情者才知道的,所以可以用來作為某種聯絡信物。”
“確實是有這種可能。”程千帆夾起一片羊肉,沾了香醋,“事實上,這種情況反而是最保險的。”
“那我們費盡心思搞到了這個首飾盒,實際上已經沒什麼用了。”路大章略遺憾說道。
“不能這麼看。”程千帆說道,“我們先下手為強搞走了首飾盒,這本身便會影響到日本人那邊的行動和計劃,這本身便是成功和勝利。”
“是這個道理。”路大章和程千帆碰杯,高興說道。
他抿了口酒,想了想,說道,“我剛剛想了想,以你的能耐,不會沒有後續吧。”
程千帆滋的一聲,抿了一口酒,他的臉上便露出笑容,“知我者,路老兄也。”
他沒有向路大章解釋自己的下一步行動打算,路大章也沒有繼續問。
這並非不信任,這種事情,在有結果出來之前,多一個人知道便多一份危險,兩人都是‘竹林’同志手下的王牌特工,對此都能夠理解。
……
羊湯的味道果然很不錯,程千帆豎起大拇指,連連稱讚。
“路老哥果然不愧是法租界巡捕房的老饕。”程千帆讚歎說道。
“那我剛才說的那件事?”路大章眯著眼,臉上帶著笑意。
“見錢出貨,童叟無欺,貨可以經過小東門出,我會提前打招呼。”程千帆說道,“不過,要多出一筆交通費。”
“可以。”路大章點點頭,“我只負責帶話,不過,我估計那邊會同意的。”
兩人此番見面,實則是路大章將首飾盒轉交給程千帆,不過,明面上的理由是路大章作為中間人,幫久久商貿聯絡了一筆較大的貨品交易,如此方能夠掩人耳目。
程千帆拎著已經上了鎖的公文包,撐著雨傘出了小店。
雨水很大,瘋狂的打在雨傘上。
“帆哥。”李浩冒著雨開啟車門,從程千帆的手中接過雨傘。
待程千帆上了車,他才將雨傘放進後備箱,自己又冒雨跑進駕駛室。
啟動車子。
李浩開啟車燈,亮、滅、亮,再滅,再亮。
這是給在附近護衛的兄弟發出安全的訊號,在和張笑林直接撕破臉後,小程總便果斷提升了自己的安全保衛工作。
別看車子裡現在就程千帆和李浩兩人,在暗下里還有兩輛車、總計八個人的保衛力量。
黑夜中,前面一輛小汽車啟動,打開了車燈,緩緩行駛在雨夜中。
李浩的車子也動了。
在後面,還有一輛小汽車也開啟車燈緊緊跟隨。
“過兩天會有一批貨從小東門出,我們是第一次和那邊做生意,多留點心。”程千帆說道。
“好的,帆哥。”李浩點點頭,“以帆哥你的威望,估計沒有人敢冒壞水吧。”
“小心無大錯。”程千帆搖搖頭,“記住了,淹死的,都是會水的。”
“而且,別忘了,我們現在和張笑林鬧翻了,那個老東西可不是會吃啞巴虧的主。”他表情嚴肅說道。
“明白了。”李浩說道,“我會親自盯著的。”
……
延德里。
龐水站在二樓,窗戶開著。
他雙手舉著望遠鏡竭力去觀察。
“這遭瘟的。”他嘴巴里罵罵咧咧。
下大雨,又是大晚上的,望遠鏡根本就看不到什麼。
這個時候,車燈穿透雨霧,點亮了黑雨夜。
“水爺,應該是程千帆回來了。”一名手下興沖沖喊道。
“側任娘!”龐水罵道,“小點聲,別被人聽見了。”
手下撇撇嘴,這風大雨大的,外面能聽到個屁。
“水爺,好機會啊,要不要一槍撂倒程千帆。”這名手下看了一眼牆角放著的一把中正式步槍,舔了舔嘴唇,有些興奮問道。
“側任娘!閉嘴!”龐水罵道,“吵死了!”
儘管張笑林下達了命令,但是,龐水並不打算在此時此刻、此地動手。
不是他想要違背張笑林的命令,實在是這暴雨天,視野受限,他不確定能夠一擊必中。
若是開了槍卻沒有打死程千帆,那便不妙了。
‘小程總’的勢力和手下人馬雖然和張笑林沒法比,但是在法租界,小程總要是發起狠來報復,張笑林都且得頭疼。
……
一輛車當頭開進巷子。
後面還有兩輛車。
最後面那輛車停在了巷子口,路燈亮著,依稀可以看到有兩個身穿雨衣的人下車,警惕的打量著四周。
當頭的那輛車一路開,開過了程千帆的家門口,又往前開了二十多米的距離。
隨後小汽車停下來,有三個人下車,撐著黑色的雨傘來到程千帆家門口。
這個時候,中間那輛車才開到家門口停下。
一個人從副駕駛下車,從後備箱取出了雨傘,撐起來。
四把雨傘舉起來,將程千帆近乎完美的遮蔽。
龐水臉色陰沉,沒有把握一次幹掉程千帆,所以他決定不動手,但是,看到程千帆的防範如此嚴密,他的臉色更加不會好看,這說明想要動手幹掉這個傢伙並非那麼容易的。
他朝著地上吐了口唾沫,嘴巴里都囔了一句‘怕死鬼’!
……
“怎麼喝這麼多酒?”白若蘭還沒有休息,嗅到程千帆一身的酒味,不禁顰眉說道。
“路巡長請客,介紹了一筆大買賣。”程千帆接過了妻子遞過來的早就準備好的醒酒茶,咕冬咕冬喝了半杯,抹了抹嘴巴說道。
“那是什麼?”他指了指牆角的皮箱。
皮箱是新的,不是家裡的。
“筱葉來了一個電話,說是有人會送東西過來,後來便有人送來了這個皮箱。”白若蘭說道。
程千帆勐然一驚,酒意也去了大半。
“箱子你開啟過沒?”他問道。
“沒有。”白若蘭搖搖頭,“你的東西,我從來不會去碰的,你知道的。”
然後,白若蘭也是露出驚慌之色,“有危險?”
她迅速反應過來,明白丈夫為什麼這麼問。
“應該沒有危險。”程千帆搖搖頭,“不過我最近和張笑林鬧翻了,那個老東西可不是有道義之輩。”
吩咐白若蘭離遠點,程千帆取了聽診器、手電筒和鑷子、刀片。
他趴在箱子上,用聽診器仔細聽,沒有聽見吧嗒吧嗒的聲響,初步排除了裡面有定時炸彈的嫌疑。
隨後,又用手電筒照射,小心翼翼的檢查,確認沒有手榴彈引線掛線之類的危險,程千帆這才小心的打開了皮箱。
裡面是碼放的整整齊齊的兩排小黃魚,還有英鎊、美刀、法郎、日元等外幣,還有一部分是法幣。
“這麼多錢。”白若蘭驚訝說道。
“唔,小妹的朋友託我辦點事。”程千帆說道。
白若蘭便沒有再多問,丈夫工作上的事情,以及丈夫秘密做得那些‘工作’,她從來不會去過問。
白若蘭心中明白,儘管自己非常擔心丈夫,但是,絕對不能多問,除非丈夫主動告訴她,或者是需要她幫助配合,否則的話,她儘量避嫌,便是對丈夫的工作最大的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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