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終究一開始是被脅迫而投靠帝國的,這樣的人,我們既要用,也要防著。”宮崎健太郎繼續說道。
荒木播磨便哈哈大笑,“宮崎君,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宮崎健太郎只相信帝國同胞,對於支那人一直不相信,始終報以戒心。
即便是三本課長,提起宮崎君的這種行為,也是搖頭苦笑。
當然,荒木播磨知道,課長內心裡其實是頗為欣賞宮崎君的這種思想的。
“這個阮至淵,怎麼還沒來?”宮崎健太郎看了看腕錶的時間,冷哼一聲說道,“卑劣的支那人,沒有時間觀念!”
荒木播磨聞言,也是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眉頭皺起來。
距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小時了,阮至淵還沒有到達。
“可能出事了。”荒木播磨沉著臉說道。。
看著宮崎健太郎不解的目光,荒木播磨解釋說道,“你沒有和這個人接觸過,不太瞭解,這是一個非常貪生怕死的聰明人。”
宮崎健太郎點點頭,露出恍然的表情。
這樣一個貪生怕死的聰明人,或者說是帝國的一條狗,受到主人的召喚,是不可能、也不敢不守時的。
“兩種可能。”荒木播磨皺眉說道,“一種是遇到了意外情況。”
意外情況指的是‘正常範疇’的意外,譬如說車子出了車禍, 亦或是人生病了,被某些事情耽擱了。
“還有一種是阮至淵出事了。”宮崎健太郎補充說道。
荒木播磨點點頭, 他的步伐幅度較大, 邊走邊說, “我去向課長彙報,宮崎君也跟著過來吧。”
宮崎健太郎點點頭, 跟上荒木播磨的腳步,寬慰對方說道,“按照荒木君所說, 這個支那人極為怕死,這種人對於自身安全自然非常重視……”
“希望吧。”荒木播磨眉頭緊皺,說道。
他有不太好的預感,阮至淵出事的可能性較大, 這個傢伙將國府力行社特務處上海站賣的底朝天。
雖然從結果是來看,特務處上海站只損失了包括站長鄭衛龍在內的不足十人。
但是,整個上海站現在形如驚弓之鳥,幾近於癱瘓, 這實際上已經給特務處上海站造成了巨大的損失。
以特務處的那位戴處座的行事風格, 必然對阮至淵恨之入骨, 估計早就下達了必殺令。
“阮至淵熟悉特務處上海站, 這是他的價值所在。”荒木播磨說道,“但是,這也是他最大的軟肋。”
“荒木君,你的意思是——”宮崎健太郎思忖說道, “上海站的那些漏網之魚同樣很瞭解阮至淵。”
荒木播磨點點頭,沒有開口說話, 而是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軍裝。
他們已經來到了三本次郎的辦公室門口。
……
“報告, 沒有聯絡上阮至淵。”一名特工進來彙報說道, “女傭說阮至淵出門了。”
“什麼時候出門的?”三本次郎立刻問道。
“四個小時前。”
三本次郎皺起眉頭, 看向荒木播磨。
“時間不對, 從阮至淵的住處來這裡, 開車的話只需要半小時。”荒木播磨說道。
三本次郎沉著臉,點點頭。
阮至淵提前三個多小時出門,所謂何事?去了何處?
就在此時, 辦公桌上的電話鈴聲響起。
“我知道了。”三本次郎臉色鐵青, 重重地放下話筒, 憤怒至極的罵了句, “巴格鴨落!”
“課長,可是有阮至淵的訊息了?”荒木播磨立刻問道。
宮崎健太郎也是看向三本次郎,面色略急切。
“阮至淵被人殺死在邁爾西愛路。”三本次郎陰著臉。
“邁爾西愛路?他去那裡做什麼?”荒木播磨皺眉不解。
三本次郎搖搖頭,這也正是他心中不解之處,同時他注意到宮崎健太郎的眼眸閃過一絲驚訝,然後是遺憾和失落之色。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宮崎健太郎趕緊收斂這種情緒。
哼!
三本次郎冷哼一聲,他大約能猜測到宮崎健太郎為何是這番表情:
阮至淵此人慣會來事,得知了宮崎的身份,必然會有所表示,阮至淵死了,宮崎這個傢伙是因為少了一筆錢財進項而失望。
至於說驚訝,這也很好理解,邁爾西愛路是中央區的轄區,雖然不是宮崎健太郎的三巡轄區,中央區發生瞭如此大案件,他這個巡長不在巡捕房,多多少少有些說不過去。
當然,也僅僅是驚訝而已,畢竟不是他自己的防區,倒也沒有太過擔心。
“荒木君,你帶人去現場看一下。”三本次郎沉聲說道。
“哈依!”
然後,三本次郎的目光看向宮崎健太郎,“宮崎君,事發地在中央區,你也過去。”
“我這便回巡捕房。”宮崎健太郎立刻說道。
他自然不能和荒木播磨一同過去,需要先回巡捕房,換了警服之後再過去。
……
程千帆把自己的面容和所有的情緒都藏在了黃包車的篷佈下,不,確切的說,同時還籠罩在還有他的口鼻撥出的煙氣裡。
年輕而又久經考驗的‘火苗’同志,將自己的身體完全扔在了黃包車的座位上,他的嘴巴里叼著香菸,默默的抽著。
一呼一吸間,菸捲散發出火光,然後化作鼻腔撥出的煙氣。
禮帽摘下,放在腿上,也遮住了帽子下面他那攥得緊緊的拳頭。
親自送自己的同志上路。
這是‘火苗’第一次經歷。
眼睜睜的看著‘麥子’同志從容赴死。
他是那麼的痛苦。
那麼的絕望。
那麼的無奈。
他是那麼那麼那麼的悲傷無助!
最痛苦的是,他還要強行、盡一切可能壓抑這種情緒,表現出符合日本人宮崎健太郎的做派。
程千帆此時只覺得自己的腦袋疼得厲害,心臟疼得緊。
他的腦海裡是土坑裡俞折柳同志那高昂著的頭顱。
他卻猶如一個邪惡卑鄙的劊子手,指著那顆頭顱,同荒木播磨談笑戲謔:看,這個支那人的腦袋,是樹苗哦。
程千帆閉上眼睛。
他想起自己從坑裡爬出來,轉身離開的時候,俞折柳對他的破口大罵。
他彷彿能夠聽到俞折柳在心中的吶喊:
親愛的同志,這是我最後能幫你的了,這是我為組織,為人民最後能做的貢獻了!
程千帆發出劇烈的咳嗽,黃包車伕也降慢車速,關心的詢問。
“被菸捲嗆到了。”小程巡長沒好氣說道,“拉你的車。”
車伕好心反而捱罵,卻是攝於小程巡長的淫威,不敢說什麼,只能賣死力氣拉車。
程千帆將菸蒂扔出去,他的嘴巴就那麼無意識的張了張,似乎是要發出聲音,卻又終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自己這種人,還真是十惡不赦呢。
他在心裡這麼說道。
……
薛華立路二十二號。
天色漸晚。
小程巡長回到捕廳,便聽到手下們都在議論邁爾西愛路的槍殺案。
程千帆沒有停留,而是直接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換裝。
剛剛換好警服,房門便被敲響。
“程巡長。”
是金克木的助理蘇哲的聲音。
“進來。”程千帆說道。
有人推門進來,果然是蘇哲。
小程巡長的臉上便多了幾分笑容,“小蘇啊,什麼事?”
“程巡長,金總派我來通知,邁爾西愛路的案子上邊很重視,請你帶領三巡人馬去現場增援,搜捕兇徒。”
“曉得了。”程千帆微笑點頭,“金總還說什麼了嗎?”
“沒有,就這些,請程巡長務必立刻行動,不要耽擱。”說完,蘇哲轉身離開。
小程巡長看著蘇助理的背影,臉色陰沉下來,終於,恨恨的罵了句,“給臉不要臉!”
大頭呂正好推門進來,看到巡長那陰沉的臉孔,笑著問道,“誰惹巡長您老人家生氣了?”
“一隻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臭蟲!”程千帆冷哼一聲,然後罵道,“老人家?我有那麼老嗎?”
大頭呂頭大不已,苦笑一聲,不知道哪個傢伙惹得巡長生氣,這是把火撒到他身上了。
“你帶幾個人,隨我去邁爾西愛路。”程千帆說道。
“是!”
……
“老黃,嗓子疼,上午那藥丸還有沒?”小程巡長連連咳嗽,推開了醫療室的門。
老黃正在睡覺,呼嚕聲震天響。
被程千帆叫門吵醒後,老黃揉了揉眼睛,就要發火,看到是小程巡長,臉上的怒氣也變成了笑臉。
“什麼藥?”
“治療嗓子的,上午你那藥丸。”
“有,有,有。”老黃打了個哈欠,拉開藥櫃,四下翻找。
“俞折柳同志犧牲了。”程千帆壓低聲音,咬著牙,聲音低沉。
從老黃的手裡接過用白紙包裹的藥丸,程千帆深呼吸一口氣,“向組織上彙報吧,此事只限於‘蒲公英’同志和‘包租公’同志知曉。”
“我知道了。”老黃點點頭。
他意識到‘火苗’同志的情緒低落,他的心中也不好受,他明白,‘火苗’同志定然是親眼目睹了自己的同志被敵人殺害,對於‘火苗’來說,這是巨大的心理折磨。
老黃拍了拍程千帆的肩膀,“犧牲的同志最希望看到的是,我們打起精神,和帝國主義和侵略者繼續戰鬥!”
程千帆只是點點頭,沒有說什麼,轉身離開了醫療室。
老黃皺了皺眉頭,最終化作了一聲長嘆,說再多的話,都是沒用的,只有時間和麻木的工作才能夠緩解這種痛苦。
“嗓子疼,光吃藥沒用,少抽菸。”老黃走出門口,喊道。
程千帆沒有回頭,只是抬了抬手,表示自己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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