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帆的目光停留在卷宗上。
童學詠將南市交通站賣了個徹徹底底。
南市交通站地址,薛家浜七十二號。
南市交通站書記,樂啟文。
南市交通站站長,商家泉。
南市交通站副站長,童學詠。
南市交通站組員:李友、範中奇、郭琪庵、劉袤。
程千帆看了童學詠一眼,沒想到此人竟然是南市交通站的副站長。
然後他便看到卷宗裡被荒木播磨特別用紅墨水劃線的一句話,內容是:
南市紅黨擬定於今晚二十時在交通站附近的匡家旅館召開秘密會議,商討宣傳‘反日’,聲援徐州戰場,同時預備組建川沙‘反日’游擊隊等相關事宜。
屆時,南市紅黨相關領導,以及交通站書記樂啟文、站長商家泉等人都將參加該秘密會議。。
程千帆震驚無比,心憂不已。
他只覺得手中的卷宗是如此的沉重。
他又翻頁,後面是一連串的名字,都是童學詠預估的極可能參加此次會議的南市紅黨名單。
如果說特高課是劊子手,那麼,這便是一份透露著血腥味的處決名單!
‘火苗’的手指彈了彈紙張,發出啪的聲響,就像是槍聲乍起。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現在是下午十五點三刻,距離南市紅黨之秘密會議還有四小時另一刻鐘的時間。
……
“課長,如若情報屬實,經此一役,我們可以一仗肅清南市紅黨。”程千帆嘖嘖出聲,面露喜色, 興奮說道。
三本次郎面帶笑容,看著宮崎健太郎, “宮崎君, 此次行動, 你隨隊參加吧。”
“哈依!”程千帆先是一愣,然後表情認真, 微微鞠躬說道。
他明白,他看了卷宗,等於是知道了特高課的抓捕行動計劃, 保密起見,三本次郎是不會放他離開的。
不過,三本次郎突然安排他參與此處抓捕行動,還是令程千帆頗為驚訝。
可能是三本次郎安排他多參與特高課的行動,以茲增加熟悉和鍛鍊。
也可能, 這是多疑的三本次郎的又一次試探?
程千帆瞥了一眼童學詠, 又看了一眼熟睡的小姑娘。
“童先生, 令嬡端地是一個小美人胚子啊。”程千帆微笑說道。
“你要做什麼?”童學詠警惕的看著程千帆,然後衝著荒木播磨說道, “荒木先生, 我已經將我知道的都說出來了,你答應要確保我女兒的安全的。”
荒木播磨笑而不語。
“童先生, 你誤會了。”程千帆搖頭, 露出溫和的笑容, “在下是發自內心的誇讚,由女觀母, 尊夫人一定是一位極為漂亮的女子。”
童學詠聞言,雙目通紅,幾乎出離憤怒,他知道日本人是禽獸,卻沒想到日本人竟然如此禽獸不如。
“婷婷的媽媽生病死了。”童學詠咬牙切齒說道。
“太可惜了。”程千帆搖搖頭, 露出遺憾的表情, “紅顏薄命啊。”
“童先生。”荒木播磨此時終於開口說話,“我的這位朋友平素便喜歡開玩笑,你不要介意。”
童學詠冷哼一聲。
“童先生,我答應了會確保令嬡的生命安全, 便一定會做到的。”荒木播磨微笑說,“請相信大日本帝國對待朋友的誠意。”
……
廣華書店來了一個一身長袍棉褂,脖子上繫著灰布圍巾,腦袋上戴著圓帽的中年男人。
男子鼻樑上架著一副小圓眼鏡,有些掉漆的眼鏡鏈子垂下來。
不過,全身上下乾乾淨淨,一看就是非常講究衛生的先生。
“這位先生,您要買什麼書?”小夥計賴叄鳴上前問道。
“鄙姓高,和你家東家王鈞先生約好了。”中年男子說道,“我同他約了《淵明先生概論河陽紀》,不知道到了沒有。”
“您是高輔仁先生?”小夥計想了想,想起來來者是誰了,態度愈發恭敬,“到了,到了,《淵明》到了。”
小夥計停頓一下,微笑說道,“還有就是,東家說了,您上次說要找的《鹹文語林論抒備要記》也已經到了。”
“好極了。”中年男子撫掌讚歎,“前面帶路。”
如果小夥計沒有提及《鹹文語林論抒備要記》,則說明有情況,中年男子便會直接拿了書走人。
現在有了後面這句,說《鹹文語林論抒備要記》這本書找到了,說明一切安全,王鈞正在書店。
……
小夥計將高輔仁引請到後院居處。
王鈞和中年男子對視一眼,兩人熟絡的拱手,寒暄。
進了屋。
王鈞警惕的看了看外面,隨即關上門。
“‘蒲公英’同志。”
“‘鋼琴’同志。”
兩人的雙手緊緊握在一起。
“這幅裝扮非常不錯。”王鈞再度看了高輔仁一眼,“外人即便是不經意看到,也決然聯想不到你是誰。”
隨後,他表情嚴肅,“出什麼事了。”
“出事了。”高輔仁表情凝重,點頭說道,“汪康年的偵緝隊抓捕了南市交通站的童學詠,童學詠已經叛變,並且招供了在法租界檀香山路電報廳工作的苗圃同志。”
“什麼?”王鈞大驚。
他知道苗圃的身份,苗圃同志是彭與鷗同志的兒媳,這倒也不算什麼,我黨不講究裙帶關係,最重要的是,苗圃同志是馮嘉樟烈士的遺孀。
馮嘉樟同志已經在東北犧牲,只剩下苗圃同志孤兒寡母。
“‘火苗’同志當時正在附近,他看到事態緊急,便果斷製造了混亂,苗圃同志趁機逃走了。”‘高輔仁’說道,隨後便簡明扼要的講述了事情的經過。
高輔仁一直在觀察,他注意到,‘蒲公英’同志再聽說‘火苗’未經請示、‘臨時擅自行動’,製造混亂,營救了苗圃同志的經過,眉頭微微皺起,很快舒展開來,也並沒有對‘火苗’同志的行為提出批評,心中也是鬆了一口氣。
由此他得出判斷,苗圃同志的身份定然有其隱秘之處,‘火苗’同志的‘擅自行動’是可以被接受和認可的,並未違反組織紀律。
……
“‘火苗’同志的判斷是,童學詠不可能只出賣了苗圃同志,此人是南市交通站的人員,他最熟悉的是南市方面。”‘高輔仁’繼續說道。
“童學詠的身份很關鍵,意味著他認識南市很多同志,甚至是會掌握一些機密情況。”王鈞表情凝重點點頭,“你即刻回去,一定要注意安全,我這邊會立刻向組織上彙報,啟動應急預案。”
事態緊急,兩人沒有多餘時間再交談。
‘蒲公英’同志取出了兩本書,一本是《淵明先生概論河陽紀》,一本是《鹹文語林論抒備要記》,遞給了‘高輔仁’。
“保重!一切小心。”
“保重!多加小心!”
兩人再度握手。
……
門開了。
“阿賴,你送一送高先生。”王鈞吩咐說道。
“高先生這邊請。”小夥計滿臉堆笑說道,“看您這高興,我也開心,一看先生您就是愛書之人。”
“這兩本書,我約了好些日子了,終於到了。”高輔仁高興說道,拍了拍手裡的書,“你家東家說能幫我搞到書,果然說到做到。”
說著,他豎起大拇指,極為高興的樣子。
……
約莫三刻鐘後。
鄒氏診所。
患有‘脾胃失調’導致‘跑肚’的王鈞來到診所複診。
診所不大,生意一般,此時沒有其他病人。
鄒醫生安排一個夥計在外面診室盯著,引著熟客病人來到裡間的一個房間,奉上香茗細談。
“王老二,服了藥,現在好些沒?”化名‘鄒旭’的房靖樺正在號脈,微笑著問道。
“多謝,多謝,服了藥以後好多了。”王鈞高興說道,隨即他壓低聲音,“出事了,南市交通站的童學詠被汪康年的人抓捕,已經證實叛變。”
“訊息可靠嗎?”房靖樺臉色一變,沉聲問道。
南市方面將於今日晚間召開南市常委會議,王鈞是知曉這件事的。
童學詠作為南市交通站副站長,此人是有資格知道此次會議的。
“童學詠出賣了法租界電報廳的苗圃同志,萬幸遇到‘火苗’同志在附近,他果斷製造混亂,苗圃同志才得以趁亂逃離的。”王鈞說道,“‘火苗’同志製造了和汪康年那夥人馬的衝突,雙方發生槍戰。”
王鈞快速講述了當時的情況。
“槍戰發生後,增援的巡捕抓捕了包括汪康年在內的數人。”
“巡捕房隨後審訊了汪康年。”
“汪康年受刑不過,很快便交代了他們此行是來到法租界秘密逮捕苗圃。”
“進而,汪康年又交代了此前秘密抓捕童學詠,以及此人出賣苗圃,叛變投日之事。”
房靖樺會不時地詢問,王鈞則補充細節,很快,‘包租公’同志的腦海中便對此事有了較為清晰的鏈條。
……
看到房靖樺表情無比凝重,王鈞也是心中一沉,“問題很嚴重嗎?”
“非常嚴重,可謂是十萬火急。”房靖樺一邊說話,一邊換外套,“南市方面原定於今晚召開重要會議,童學詠應該是知情人員。”
說著,他摸出懷錶看了看時間,“事態緊急,我就不留你敘話了。”
“路上小心。”王鈞沉聲說道。
“放心,我會小心的。”房靖樺點點頭,他看著王鈞欲言又止,問道,“還有什麼事情?”
“先是大壯犧牲,童學詠叛變,苗圃險些被抓。”王鈞表情凝重說道,“這一切都在短時間內出現,非常突然,這背後到底是發生了什麼,我覺得有必要儘快查清楚。”
“你是懷疑組織內部有奸細?”房靖樺立刻明白了王鈞的意思,問道。
“不排除這種可能性。”王鈞沉聲說道,“‘火苗’同志安排‘鋼琴’同志來報信,也表達了類似的疑惑。”
“此事我會安排內部排查的。”房靖樺同樣是表情凝重,沉聲說道。
如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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