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海舔了舔乾癟的嘴唇。
牢房裡臭氣熏天。
地上胡亂墊了一些乾草,根本無法保暖,凍的人發抖。
他用力在牆壁上蹭了蹭,背上的傷口火辣辣的疼痛,這能讓他的頭腦清醒一些。
他不擔心自己,唯死而已。
他在思考自己被捕是意外,還是叛徒出賣了自己的行蹤。
如果是前者,危險則僅限於他這裡。
如果是後者,則非常嚴重。
他現在負責學工委的工作,今天和持志大學學生黨支部約好了開會碰頭。
如果是內部出了問題,這意味著學工委可能也有危險。
踏踏踏的聲音傳來,這是馬靴踏地的聲音。
“人怎麼樣了?招了沒?”
阿海聽出來這是程千帆的聲音,這個心黑手辣的黑巡捕,早就聽說此人極度反動,仇視紅色,並且傳聞此人態度親日,自己落在這種傢伙手裡,此番絕難倖免了。
“按照巡長您的吩咐,斷了水米,沒有再用刑。”魯玖翻說話的時候,打了個哈欠。
……
腳步聲近了。
阿海聞到了肉饅頭的香味。
然後他便看到了程千帆的臉,此時此刻,這張英俊的臉孔在阿海的眼中是那麼的面目可憎。
“招了吧,都是孃胎裡出來的,何必再受皮肉之苦呢。”程千帆舉了舉手中的油紙包,“剛出鍋的肉饅頭,吃麼?”
阿海嚥了口口水。
“程巡長,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是冤枉的啊,大晚上的我沒有看清地上是什麼,就隨手撿起來揣兜裡了。”阿海爬到欄杆邊上,抓著欄杆喊冤,眼睛死死地盯著肉饅頭,咕咚咽口水。
“想吃嗎?”程千帆扔掉油紙,將一個肉饅頭拿在手中,微笑說。
阿海猛點頭。
“那就招了吧。”程千帆和顏悅色,蠱惑說道,“說吧,你是哪部分的?你的上線和下線都有誰?”
阿海一臉茫然,“程巡長,我是租的房子,住在昌里路,樓上住的一個老姨婆,樓下是我自己一個人住。”
“裝神弄鬼。”程千帆冷哼一聲,“開門。”
魯玖翻趕緊將牢門開啟。
程千帆大踏步進來,將肉饅頭一扔,一把揪起阿海的頭髮,上去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阿海就如同一塊破布,發出悽慘的嚎叫和求饒聲。
臨了,小程巡長一腳踩在肉饅頭上,罵了句,“吃屎吧你!”
看著魯玖翻將牢門再度鎖上,程千帆陰沉著臉,“人看好了,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可以提人。”
“是,巡長。”魯玖翻趕緊敬禮應是。
……
待程千帆離開後,魯玖翻盯著牢房內的阿海,搖搖頭,“朋友,招了吧,何必呢,我們巡長可沒有多少耐心。”
“警官,我真的是冤枉的啊,我什麼都不知道,就被你們抓來了。”阿海一把鼻涕一把淚說道。
魯玖翻點燃一支菸,連抽好幾口,一陣噴雲吐霧,“進了這裡,便沒有冤枉的,即便是冤枉的,那也是你倒黴。”
說著,他彎下腰,看著癱坐在地上的阿海,“我給你指條明路吧。”
“警官你說,你說。”
魯玖翻搓了搓手指,“十根小黃魚,我可以找巡長作保放了你。”
“我,我,我沒錢。”阿海眼睛瞪大,哭喪臉說道。
“老兄,錢財乃身外之物,不要看得那麼重嘛。”
“警官,我真的沒錢啊,我全身上下就這套衣服值錢。”阿海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的看著對方,“警官,你行行好,放了我吧,我這樣的人,榨不出幾滴油的。”
“老子好心給你指條明路,側恁娘,你這是什麼意思?冤枉巡捕房抓你訛錢嗎?”魯玖翻立刻翻臉,破口大罵。
阿海嚇得哆哆嗦嗦,連忙擺手說自己沒那意思。
魯玖翻繼續罵,罵累了,朝著地上吐了口口水,去休息室休息去了。
阿海小心的看了看四周,見四下無人,小心翼翼的將被程千帆那個混蛋踩扁的肉饅頭撿起來,狼吞虎嚥吃起來。
……
巡捕房三巡巡長辦公室。
程千帆拿起電話,“接辣斐坊十九號應女士家裡。”
很快,電話那頭接通了。
“哪位?”
“應女士,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嗎?”小程巡長翹著二郎腿,笑著說道。
“你哪位?恕懷珍耳拙。”應懷珍吃吃一笑。
“我,程千帆。”
“程巡長,哎呦呦,真是稀客啊,您老人家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了。”應懷珍提高嗓門,笑顏如花。
“今日馬場重開,聽聞應女士也是愛馬之人,正所謂香車寶馬美人,香車寶馬有了,憾缺美人,想著邀美同行,不知道應女士是否賞臉?”
“不去!你不還好意!”應懷珍說道。
“說好了啊,我開車去接你。”程千帆直接掛了電話。
……
程千帆脫下警服,換上一身西裝。
繫好圍巾。
戴上禮帽。
打著哈欠出了辦公室。
“呂副巡長。”程千帆喊道。
“巡長。”大頭呂跑過來。
“我回去補補覺,捕房這邊你盯著點。”
“是!”
“抓了的那個癟三,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可以提人。”程千帆叮囑說。
“明白。”
雨後初晨,空氣中似乎多了幾絲清冷。
程千帆啟動車子,從醫療室的門口經過,程千帆搖下車窗,喊了一嗓子,“老黃,老黃。”
“來了。”老黃手裡拿著毛巾,開門出來。
程千帆從身上摸出打火機,“沒油了,給我加點煤油。”
老黃跑過來,接過打火機,回到房間,不一會拿著打火機出來了。
“情報送出去了。”老黃輕聲說。
“很好,我會消失一上午,巡捕房聯絡不到我。”程千帆說著,從車裡拿出一包煙,扔給老黃,“謝了。”
老黃心中明白,他接過香菸,美滋滋的回房間去了。
……
金神父路。
雙龍坊公寓。
二樓的一個房間裡。
荒木播磨放下望遠鏡,扭頭看了一眼正坐在桌前慢條斯理喝茶水的吳山嶽,“吳先生,你確定趙延年還在上海?”
吳山嶽投降之後,非常爽快的將黨務調查處上海區的名單全盤托出。
其中抓捕的重點物件便是黨務調查處上海區情報股股長趙延年。
“趙延年有一個相好的,他不在金神父路,便一定在那個女人那裡,很可惜,我不知道那個女人的住處。”吳山嶽放下茶杯,起身來到窗邊,看了看外面。
“不過,我知道趙延年非常懼內,他即便是在外面瀟灑,早餐必然會回家裡吃,據說這是趙太太給他定的家規。”
說著,吳山嶽冷笑一聲,“趙延年能有現在,靠的就是他夫人,他不敢違抗。”
在外人眼中,這對伉儷感情恩愛,不過,都是假象,趙延年早就厭煩了家裡的黃臉婆,趙夫人看得很開,自己在外面也養了個小白樓,她對趙延年唯一的要求就是男人必須在家吃早餐,給人一種夫妻恩愛的假象。
……
距離金神父路約莫兩個街口。
趙延年坐在車子裡,打了個哈欠。
“恁個小妖精。”趙股長捶了捶老腰,自己昨晚有些過於放縱了,不過,任誰有那樣的俏佳人,也頂不住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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