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帆一路跟蹤王鈞兩人。
兩個人壓根沒想到自己的身後竟然綴著一個人,直接來到了馬思南路一處花園公寓的門口。
程千帆輕輕搖頭,這兩個同志的警覺性也太差了。
王鈞是上海市委的人,他深夜來報訊的所在,可想而知對方必然是上海市委甚至是江蘇省委的高官。
他也真切的感受到了叛徒的危害性之大,如果自己是叛徒的話,這就是一個超級大陷阱。
而且是一個能夠將上海本地黨組織高層一鍋端的超級陷阱。
此外,在程千帆看來,王鈞還有一點做差了。
不應該帶著那個大個子年輕人來的。
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隱患。
……
彭與鷗還沒有入睡,他的公開身份是復旦公學的國文系教授。
晚間的時候,他剛剛和市委的其他同志開完會,商議如何營被捕的救復旦公學之學生救國會的學生幹部。
十天前,上海市軍警當局突然包圍復旦公學,並從校外宿舍逮捕學生救國會幹部七人。
隨後,軍警又衝入校內,毆打師生,學生奮起反抗,將軍警逐出校外。
軍警在校外開槍,誤殺警察一人,反誣學生所為。
上海市委決定號召上海各界救國會聯合起來向當局施壓,釋放被捕的抗日學生幹部。
邦邦邦。
深夜裡的敲門聲,彭與鷗渾身一個激靈。
他披上外套,來到客廳,就看到傭人邵媽已經起來了,手裡拎著一把短槍。
“先生。”邵媽表情凝重。
彭與鷗深呼吸一口氣,來到門口,“誰?”
“彭教授,我是老王,家裡電話壞了,急事借用一下電話。”
“什麼事?”
“孩子外婆病了。”
“什麼病?”
“痢疾。”
……
客廳裡,彭與鷗看著邵媽帶著那個年輕的同志到別的房間迴避,這才表情嚴肅的對王鈞說話。
“王鈞同志,到底出什麼事情了?”
這次他沒有說違反組織紀律的話,王鈞是他的重要助手,有資格隨時來見他的。
“老彭,組織上對莊澤同志的營救進展如何了?”
“你就為這件事,深夜來見我?”彭與鷗生氣說道,營救莊澤的事情在按部就班的進行,又不是十萬火急之事。
“哎呀,老彭。”王鈞急切說道,“我知道組織紀律,不是十萬火急我會來找你嗎?你先告訴我,這件事進行到哪一步了?”
“宋柳大律師已經和莊澤同志見面了,也證實了莊澤同志的身份。”彭與鷗說道,“中央巡捕房總巡長覃德泰對待革命態度向來友好,營救成功的希望很大。”
說著,他疑惑的看了王鈞一眼,“怎麼?出什麼岔子了?”
“好險吶,老彭。”王鈞從身上掏出牛皮紙包裹的信封,拆開牛皮紙,將信封遞給彭與鷗,“你看看吧,我們差點引狼入室。”
彭與鷗接過信封,掃了一眼信封上的‘王鈞親啟’,才抽出信紙,仔細的看,不一會,他的臉色變得愈發的嚴肅,沉聲問,“這封信哪裡來的?情報確實?”
……
“我和老康分析過,應該是內線的同志送來的。”王鈞喝口水,潤了潤喉嚨,仔細的講述了這封信的來龍去脈,包括他和康二牛對此事的分析,以及他們去隔壁房間挖出了手榴彈和銀元的事情也講述了。
彭與鷗的臉色連連變化,聽完王鈞的講述,在客廳來回踱步,終於點點頭說道,“你們分析的對,情報確實是我們的同志提供的。”
那處安全屋他知道,是特科的‘竹林’同志幫助上海市委準備的。
他隨之就得出了判斷,這應該正是犧牲的老廖同志之上線,暨那位一直隱藏在敵人內部的特科同志。
“老彭,你知道這個同志?”王鈞立刻問。
“我只能說,這個同志絕對值得信任。”彭與鷗緩緩地說。
“可恥的叛徒。”王鈞憤怒的罵道。
彭與鷗知道王鈞在罵誰,他嘆口氣,“是啊,可恥的叛徒。”,他揚了揚信紙,“這份情報來的太及時了,不然會出大亂子的。”
組織上對於莊澤這名參加過抗聯的‘忠誠’戰士非常重視,彭與鷗都計劃與其會面,現在想來,真是不寒而慄。
毫不誇張的說,這份情報是保護了他彭與鷗,挽救了上海市委。
“是啊,我們要好好感謝這位同志。”王鈞深以為然的點點頭,“幸虧情報及時,我們還來得及中斷營救莊澤的計劃。”
“不,計劃照舊。”彭與鷗想了想,說道。
“什麼?”
“計劃照舊。”彭與鷗表情認真,“先把人弄出來,莊澤叛變的過程,我們要詳細審問清楚。”
王鈞考慮一番,也是點點頭,表示支援這個方案,至於說審問過後莊澤的下場,他沒有問,組織上對待叛徒的態度向來非常堅決。
……
“這樣也好。”王鈞說道,“這樣也能夠保護這位同志。”
彭與鷗看到王鈞也想到了這一層,欣慰的點點頭。
此前,對於這位特科安排在敵人內部、隱藏極深的內線同志的身份,他一直多有猜測。
他曾經猜測這位同志是隱藏在法租界當局的機關工作,可能是巡捕,也可能是租借的公務系統。
不過,現在他對自己的猜測又動搖了,莊澤事件是國黨黨務調查處的陰謀,這樣的陰謀計劃,除了黨務調查處內部自己人,外人根本無從得知。
這位同志竟然能夠獲悉這個陰謀,最大的可能就是這名同志是隱藏在上海黨務調查處的。
他之所以決定繼續‘營救’莊澤,除了他剛才說的原因之外,更多的是考慮保護這位同志。
因為一旦組織上中止營救莊澤的計劃,這在敵人看來是極不合理的:
紅黨是不可能無緣無故的放棄營救這麼一位經受住敵人拷問的抗聯戰士的。
唯一的解釋就是這個陷阱計劃敗露了。
敵人肯定會進行調查,很可能會危害到這位內線同志的安全。
“這位內線的同志是冒著生命危險傳遞情報的,我們要保護好他。”彭與鷗感嘆說,“內線的同志,都是非常了不起的同志啊。”
……
公寓外面。
程千帆隱藏在隱蔽的角落,冰冷的雨水拍打在他的雨衣上,他的心中卻如同火爐一般的熱烘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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