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德里的巷子狹窄,還有一些街坊將雜物堆在家門口,倒車並不容易。
“巡捕房沒事。”金克木坐在後排座位,身體靠在座椅上,嘴巴咬著香菸,似乎是被香菸嗆到了,連連咳嗽,開啟車窗,將菸蒂扔出去。
“那是?”程千帆看著倒車鏡,隨口問道。
“千帆,你手裡還有磺胺吧。”金克木問道。
“要是別人問,不一定有。”程千帆熟練的轉動方向盤,將車子倒了出去,笑著說道,“金頭您開口,沒有也得給您變出來。”
“給我弄兩盒,現在要用。”金克木說道。
“行。”程千帆沒有絲毫猶豫,點頭說道。
“你也不問問我要來做什麼?”金克木摸出一支菸,沒有點燃,在手中把玩,隨口問道。
“不問。”程千帆搖搖頭,微笑說。
金克木哈哈大笑,拍了拍程千帆的肩膀,“你小子,不枉我平素對你不薄。”
他明白程千帆的意思,不問便不知道,問了,徒增煩惱。
程千帆就嘿嘿笑。
“我也不瞞你,太湖上有朋友找到我,推脫不過。”金克木撥動打火機,點燃香菸,抽了一口,“此事你知道就好。”
“明白。”
程千帆心中暗贊,所謂太湖上的朋友,指的便是太湖上那些飛來飛去的朋友,金克木這個藉口很妙。
大約一刻鐘後,程千帆將車子停在了一個電報廳邊上,“金頭,我去打一個電話,安排人將藥品送過來。”
“行,去吧。”金克木點點頭。
看著程千帆在電報廳打電話的身影,金克木暗自點頭,小程是機靈人,所謂太湖上的朋友,小程想來是不會相信的,但是,兩個人都需要這麼一個藉口。
須臾,程千帆走回來,他沒有立刻上車,而是將車牌卸下,手裡拿著車牌上了車。
“我安排李浩送藥過來。”程千帆自己摸出煙盒,取出一支菸,撥動打火機點燃,順便看了看腕錶的時間,“大約二十分鐘就能到。”
“好。”金克木長舒了一口氣,大姐兩個兒子,一個沙場殉國,倘若何關再殉國,他無法想象大姐還能不能活下去。
一刻鐘後,李浩騎著洋車子來了,停在電報廳那裡,四處踅摸。
“我過去。”程千帆探出頭,喊了一嗓子,下了車,迎上去。
金克木點點頭,小程做事靠譜。
這是避免李浩認出他。
很快,程千帆取了藥,李浩騎著洋車子離開。
他先是從車內拿出車牌,重新安上。
程千帆並沒有上車,而是將藥品從車窗遞進去,“金頭,若蘭一個人在家裡我不太放心,我就不陪您過去了。”
“行,你去吧。”金克木點點頭,“千帆,金頭欠你一個人情。”
“金頭,瞧您說的。”程千帆擺擺手,與金克木作別。
“這小子。”金克木嘿了一聲,堂堂小程巡長,在法租界威名赫赫,他的家中誰敢去冒犯,這小子這是在避嫌。
……
夜色沉沉。
金副總巡長駕車,一路馳騁。
他沒有回檀香山路。
而是直接前往麥蘭區。
儘管前途設卡,不過,金副總巡長的車牌就是通行證。
距離濟民醫院還有一道街,車子停在了路邊。
一個瘦小的身形從旮旯角探出頭,看了看,隨後便跑過來。
“金總。”黃小蘭來到車邊。
金克木探出頭,“叫什麼?”
“舅舅。”黃小蘭羞澀說道。
“這是兩盒磺胺,足夠兩個人的分量。”金克木將藥片遞過來,黃小蘭趕緊接住。
“舅舅,那我去了。”黃小蘭說道。
“去吧。”金克木擺擺手。
看著小姑娘將藥片揣在兜裡,飛奔而去的背影,金克木露出一絲笑容。
旋即,又嘆口氣。
他也想要去看看外甥的情況,但是,以他的身份,萬不能出現在那裡。
隨後,金克木調轉車頭,朝著同在麥蘭區的伯特利醫院疾馳而去。
他要去探望蘇稚康,如此,他駕車來麥蘭區之事便有了籍口。
……
程千帆沒有立刻回家。
他往回走了百餘步,便看到李浩在一個巷子裡等候。
“帆哥。”李浩說道。
程千帆接過洋車子,衝著李浩點點頭,“回去吧。”
“恩。”李浩點點頭,轉身離開。
待李浩離開後,他繼續朝著延德里的方向又騎了一會,隨即轉入一個巷子,再拐出來,朝著另外一個方向騎過去。
臺斯德朗路二十六號。
程千帆摸出鑰匙開門,推車子進去,停好車子,轉身關門上閂。
今天是他同西北總部約定的電報聯絡時間。
半小時後,晚十點一刻。
程千帆開啟電臺,戴上耳機。
滴滴滴滴。
很快,一份電報便從遙遠的西北總部發來。
程千帆放下耳機,關上電臺,放進巷子裡擺放整齊,將電臺隱藏、收好,這才回到書桌邊,將電文譯出來。
看著這份電文,程千帆露出古怪神色。
他沒想到,竟然在同總部的電文來往中看到了方木恆的名字。
總部電令:抗日宣傳大隊的方木恆同志發現了一名疑似敵特蹤跡,鑑於抗日宣傳大隊時常會受到總部領導接見,此事非同尋常,特令‘火苗’同志對這名上海籍的歐小山進行甄別。
電文中語焉不詳,程千帆也不清楚方木恆是如何發現敵特蹤跡的。
他很是驚訝,這還是他所瞭解和認知的那個方木恆嗎?
總部真是一個神奇的大熔爐啊!
程千帆感嘆不已。
事關總部領導安危,程千帆不敢怠慢。
此事他準備交給路大章同志去執行。
路大章目前‘賦閒在家’,此人在法租界人脈深厚,且地下工作經驗豐富,辦事可靠。
此時,程千帆真切感受到了有了路大章以及老黃這樣的經驗豐富的王牌特工的加入,他做起事情來,更加遊刃有餘。
……
第二天,程千帆來到巡捕房。
捂著嘴巴的小程巡長敲開了醫療室的門。
“程巡長,你這是怎麼了?”老黃開門,將小程巡長迎了進去,隨手掩上門。
“牙疼。”程千帆捂著嘴巴,說道,“老黃,給我弄點止疼藥。”
“等著。”老黃在藥櫃裡翻找著。
程千帆低聲說,“總部來電,有一個任務,你去見路大章,安排他去執行。”
“什麼任務。”老黃低聲問。
“總部發現了一名疑似敵特,要求我們進行甄別。”程千帆說道,他將一張紙條遞給老黃,“目標的情況寫在紙上了,看完後,即刻銷燬。”
老黃接過紙條,放進兜裡,點點頭,說道,“找到了,一天兩次,一次兩片,要忌酒。”
“你老黃也來調侃我是不是,我現在哪敢喝酒。”程千帆嚷嚷道,接過包好的藥片,出了醫療室。
程千帆離開後,老黃展開紙條,仔細閱讀,記牢。
然後慢條斯理的摸出菸葉,捲了菸葉,自制菸捲,點燃了,塞進嘴巴里,呸呸呸兩聲,罵了句。
嘟囔著這次買的菸葉質量不好。
……
南京。
黃浦路。
中央陸軍軍官學校戒備森嚴。
最高軍事委員會在中央軍校會議室召開最高級別會議。
與會者包括國軍革命軍軍事委員長常凱申以及馮桓章、何英臻、柏崇信等幾位軍政大員。
還有委員長侍從室第二處主任陳文膽、行政院機要秘書黃俊等數人。
商議了軍政大事後,常凱申說道,“為了保證此次會議之決意以及戰略之落實,我準備明天去上海。”
陳文膽等人立刻勸說,言說行程危險,請委員長三思。
“日軍空襲勢頭愈發猖獗,委員長不可冒險。”柏崇信也勸說道。
常凱申堅持前往。
“既如此。”柏崇信思考片刻,提出建議,“英吉利駐華大使許閣森爵士明天從南京去上海接見英僑領袖,並且準備會見日本駐華大使川越茂等日本外交高層,委員長可以搭乘許閣森爵士的汽車同行。”
眾人聞言,皆點頭。
“英國是中立國,許閣森的車子上有英國國旗,日本不敢對許閣森的車子轟炸。”
常凱申也是頷首,表示這個方案可以。
……
薛華立路,法租界靶子場監獄。
一輛囚車停靠在監獄外等候。
在數名獄警的押解下,劉波手戴手銬,雙腳腳鐐,被押送出來。
一名上海地方法庭的工作人員代表國民政府在引渡檔案上簽字。
吳山嶽盯著劉波看。
此人一臉淡然,毫無畏懼,倒是同他印象中的那些冥頑不靈的紅黨一般無二。
獄警將劉波的手銬和腳鐐解開,取走。
這邊國府方面立刻有特工為其重新戴上手銬、腳鐐。
“劉波先生,久仰大名。”吳山嶽伸出手。
劉波看了看手中的手銬,又看了一眼吳山嶽,冷哼一聲,無視了吳山嶽伸過來的手。
吳山嶽也不覺得尷尬,微笑著收回手,朝著手下點頭,“請‘魚腸’先生上車。”
兩名特工就要上來按住劉波的肩膀,將他押上車。
劉波直接一個橫靠,將一名特工撞倒在地。
其餘特工就要上來強行制服劉波。
“我自己會走。”劉波冷聲說。
靶子場監獄鄰近街口。
來來往往的市民好奇的看著這一幕,指指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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