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伍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我不能久呆,一會還有事情。”
他看著程千帆,沉聲說道,“有件事情,說與你知曉。”
說著,齊伍扭頭看了一眼盛叔玉,說了句,“你躲那麼遠做什麼?”
“齊主任,我耳朵靈。”盛叔玉嘿笑一聲,習慣性說了怪話。
齊伍就罵了句,‘也沒有什麼瞞著你的’,然後便不再理會此人,他壓低聲音說道,“鄭衛龍向處座詢問了‘水滴’的情況,申請重新啟用‘水滴’,並且將‘水滴’劃歸上海站。”
程千帆微微皺眉,鄭衛龍是特務處上海站新站長,接替了前任站長吳鑫恆的位子,吳鑫恆調派香港站出任站長。
此外,同程千帆合作愉快的宋甫國也早已調離,鄒序元出任上海站情報科科長一職。
在宋甫國調離後,程千帆立刻報請戴春風,正式封存了‘水滴’的代號,並且切斷了同上海站的一切聯絡。
卻是沒想到鄭衛龍這邊又打起了‘水滴’的主意。
……
他小聲問,“主任,處座怎麼說?”
“處座自然是回絕了。”齊伍接過程千帆遞過來的香菸,微微偏頭,待程千帆幫他點上,輕輕吸了一口,吐出細細的煙氣,“不過,鄭衛龍能力不凡,此人深得處座的信任。”
“你是處座愛將,又獨領一部,處座自然不會同意將你部劃歸上海站,只是,若是鄭衛龍多次討要,處座許會考慮安排你部與上海站合作。”齊伍繼續說道。
程千帆猛吸了一口香菸,“主任,若是你來統領上海站,屬下二話不說,定當以你馬首是瞻。”
他停頓一下,抬頭看著齊伍,表情認真說道,“我信不過其他人,只信主任您。”
“以後這種不利於團結的話,不要再講。”齊伍佯怒、瞪了他一眼,隨後,又微笑說道,“你的心思和箇中擔心我明白,也理解,你且寬心,總部有我在,有什麼事情,我自然會幫你說話。”
說著,他拍了拍程千帆的肩膀,語重心長說道,“無論是處座還是我,都很器重你,你這邊做得越好,我那邊越有底氣幫你說話。”
“屬下明白,謝謝主任教誨。”程千帆點點頭。
齊伍的意思是,上海特情組的工作越是出色,戴春風自然越來越看重,不會允許有任何威脅上海特情組的安全的事情發生,更不會允許上海特情組再同上海站發生任何橫向聯絡。
……
“主任,您怎會知道我在虹口區的?”程千帆彈了彈菸灰,直接便問道。
“你忘了你曾向處座提過你現在有了一個‘好為人師’的金老師?”齊伍笑道。
“原來如此。”程千帆恍然,他朝著齊伍豎起大拇指,“主任明鑑。”
所謂的金老師,便是今村兵太郎。
程千帆曾經向戴春風彙報過相關情況:
今村兵太郎對宮崎健太郎很是欣賞,會主動向宮崎分析、講解時局。
程千帆發現了今村兵太郎這個‘好為人師’的特點,自然更加主動,旦有大事發生,便會主動去拜訪今村兵太郎,彙報一下近期工作,今村兵太郎每每都會主動就時局變化考究一下程千帆,對他指點一番。
看著程千帆在他的指點下不斷進步,今村兵太郎頗有成就感。
儘管只是針對時局變化的分析,但是,從日本高等外交官今村口中講述的這番話,本身便有極高的情報價值,其中的隻言片語甚至可能包含日軍高層的戰略構思、設想。
‘今村小課堂’,已經成為程千帆開闊視野、謀取情報的一個重要來源。
齊伍來滬後在巡捕房和延德里的住處尋找程千帆未果,以齊伍之智謀,到今日剛剛發生‘虹橋機場之大山勇夫事件’,便猜到了程千帆的去處,故而提前在虹口區附近等候。
從此間之事,足可看出齊伍之能力不凡。
……
齊伍坐上黃包車。
盛叔玉同程千帆點頭示意,拉著黃包車離開了。
夜色深深。
程千帆潛回在臺斯德朗路三十六號的安全屋。
很快擬好了電文,程千帆戴上耳機,向西北總部發報。
電文內容主要是兩個方面。
其一便是關於‘虹橋機場’事件的彙報,重點簡述了他從今村兵太郎處得知的‘內情’,以及今村兵太郎對於此事的分析、研判。
其二便是向總部彙報他此前同齊伍會面之事,告知發生在最高軍事委員會的洩密案件,請總部務必小心謹慎。
此小心謹慎,指的是總部有重要軍情、計劃向南京常委員長處呈送的時候,要加倍小心,避免國府方面發生洩密事件,給我黨方面造成重大損失。
發報完畢,藏好電臺,處理了底稿、再三檢查確認沒有疏漏之處。
程千帆回到延德里的家中。
白若蘭一直在等候,看到他安全回來,這才準備上床休息。
程千帆問了句,果然在傍晚有電話找他,對方說是南京的齊老闆。
程千帆便知道這是齊伍打來找他的電話。
……
程千帆陪著白若蘭說了會話,等白若蘭睡著了。
他則來到二樓的書房,站在視窗,手中夾著香菸,就這麼沉默的看著窗外的夜色。
貪財,是他在戴春風那裡打造的保護色。
虹橋機場事件後,戰爭已經是不可避免的了。
上海特情組此後的補給勢必困難,他若是不趁機開口要錢,恐怕戴處座都會覺得奇怪呢。
況且,時局必然惡化,特務處各處用錢的地方多了去了,南京總部的經費必然越來越緊張,此時不早些要錢,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
再者,他不貪財,齊主任怎麼有機會拿抽紅?
他給齊伍的那張三千法幣的支票,有一千便是齊伍幫助上海特情組爭取經費的抽紅,另外兩千是程千帆自掏腰包,給齊主任的孝敬。
想到今日會面的一些細節,程千帆也是冷笑一聲。
他同齊伍之間非常默契演了一齣戲,盛叔玉那邊何嘗不是在演戲。
此外,齊伍提及上海站鄭衛龍詢問‘水滴’之事,估計實情並沒有齊伍說的那麼嚴重,許是鄭衛龍只是提了那麼一嘴。
但是,這並不妨礙齊伍向他通氣,製造緊張氣氛,然後再拍著胸脯表示一切有他。
這自然是齊主任收買人心的小手段。
不過,程千帆卻是嗅出了隱含味道:
餘平安曾經私下裡向他提及過,齊伍同鄭衛龍素有罅隙,看來餘平安所言非虛。
當然,這本身也可能是齊伍故意向戴春風表現出同鄭衛龍這位地方諸侯不和,其後之事,不過假戲真做,真戲假做,真真假假罷了。
程千帆細細琢磨,竟是發現了頗為值得尋味的地方:
餘平安、鄭衛龍都是戴處座非常信重的重要屬下,齊伍卻表現的同這些人要麼是稍許疏遠、要麼是僅僅維持工作關係,並無深交。
除了這些人之外的其他人,齊伍卻慣會笑臉相迎,這些人被處座批評的時候,也是齊伍出來幫忙求情。
故而,在特務處內部,齊主任的人緣是非常不錯的,有些人辦砸了事情,害怕被戴處座訓斥、處分,都會提前找到齊主任,請他在適時的時候出現,幫忙勸說、求情。
齊伍多半會慨然應允。
當然,那些惹怒了戴春風,甚至引得戴春風心生恨意之人,無論花費多大的代價請他幫忙,齊伍都不會理會,是半點笑臉欠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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