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帆的驚訝表情,看在三本次郎的眼中,自然被理解為對方被自己的高深策略所震驚。
“課長,您這個辦法堪稱絕妙,屬下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如此高深的策略。”程千帆一臉敬佩。
不過,他停頓了一下,皺了皺眉頭。
“怎麼了?”三本次郎問道。
“劉波會同意這個安排嗎?”程千帆問道,“他會不會察覺到我們懷疑他了?”
“他會同意這個安排,他若是不同意,便說明他心裡有鬼。”三本次郎冷哼一聲,“我們的初步目標是掌握劉波背叛帝國的證據。”
程千帆作思考狀。
三本次郎的計劃非常直接而粗暴,卻也是最合適的,不管劉波有沒有意識到自己被懷疑,他拒絕特高課的安排,這便是罪證之一:
特工拒絕命令,其性質非常嚴重,幾等同於叛國。
如若劉波聽從安排,三本次郎則可以放長線釣大魚。
嗯?
程千帆突然想到,也許三本次郎的這句話可以有更深層次的解讀。
不管瀨戶內川是否真正‘背叛帝國’,只要瀨戶內川聽從安排以‘魚腸’的身份打入國府黨務調查處內部,那麼——
如果需要的話,三本次郎隨時可以為瀨戶內川打上‘背叛帝國’的標籤和罪名。
一句話,三本次郎承認瀨戶內川的‘新潛伏’行動是他的命令,那麼瀨戶內川便是帝國忠誠的潛伏特工,如若三本次郎翻臉不承認這件事,那麼,瀨戶內川便是叛國者。
劉波‘是人是鬼’,一切盡在三本次郎掌握之中。
程千帆看著三本次郎,崇敬的點點頭,“屬下明白了,課長高瞻遠矚,一切盡在您的掌握之中。”
……
三本次郎走回到書桌後面,從書櫃裡拿出一份檔案。
“當然,劉波是不會表現出他實際上正是真正的‘魚腸’、已經背叛過帝國的內情,自然也便沒有關於紅黨的情報可以提供給支那國府方面,所以,我們要給‘魚腸’提供這方面的情報。”三本次郎將檔案遞給程千帆。
“這是我們所掌握的紅黨之情報?”程千帆接過檔案,並沒有開啟來看,而是先問道。
“這是曹宇的口供。”三本次郎說道。
程千帆瞭然,點點頭,不過,他隨後便將檔案放回到三本次郎的書桌上。
“為什麼不看?”三本次郎驚訝問。
“課長,國府方面對於任何涉及到紅黨的人和事都格外警惕,屬下此前便竭力避免和紅黨劉波接觸,故而我考慮再三,我並不是去探監劉波,施行這次計劃的合適人選。”程千帆坦誠說道。
三本次郎聞言,看著宮崎健太郎,露出欣賞的神色,點點頭,“宮崎君,很好,謹慎是特工最好的保護色!”
聽到誇獎的程千帆露出高興的神情。
“都是課長教導的好。”他說道。
三本次郎哈哈大笑,這個宮崎,真是一個討人喜歡的年輕人啊,每次和宮崎健太郎談工作,他都感覺身心愉快。
……
離開特高課,程千帆步行走了兩條巷子,這才叫了輛黃包車。
他將自己的身體扔在黃包車上。
疲憊。
他很疲憊。
同三本次郎這樣的老牌日特頭目交鋒,他必須每一秒鐘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都必須在第一時間給出最合適的應對。
每次踏入特高課的門檻,他便在內心深處不斷告知自己,自己便是宮崎健太郎,假扮程千帆的宮崎健太郎!
現在,離開了特高課,他撕下了身上的宮崎健太郎外衣,成為了紅黨王牌特工‘火苗’,這才是他真正唯一身份。
就在剛才,從三本次郎的口中得知那份檔案是關於紅黨之情報。
程千帆的內心的無比震驚且擔心的。
但是,他的面部表情、言語,卻必須表現的不那麼熱衷。
彼時,程千帆內心深處已經將警鈴拉響,保持高度戒備。
如果這份情報真的無比重要,他必須拿到手,也就是接受三本次郎吩咐的此次行動安排。
但是,這並不符合宮崎健太郎近來儘量避嫌、遠離劉波的常規表現。
同時,程千帆的提包裡就放著日軍公大紗廠的軍事情報,如若他開啟提包,將這份檔案放進去,萬一三本次郎突然很好奇的問一句,‘裡面是什麼檔案’,也許,他能做的就是做一個選擇題:
是先動手幹掉三本次郎,再自殺殉國。
還是直接先了結自己。
他身上的秘密,掌握的絕密情報太多了,絕對不能讓自己活著落入敵人手裡。
不是他對自己能不能撐過嚴刑拷打有無信心。
正是他對自己有信心,相信自己不會背叛革命,落入敵人手中,早晚是死,與其受盡折磨後犧牲,不如給自己來個痛快的。
好在三本次郎隨後便說出那是曹宇的口供,這令程千帆鬆了口氣。
曹宇的口供,對於紅黨來說已經並非至關重要的了,紅黨只要將曹宇可能瞭解和接觸過的同志都撤離,便是最安全的舉措。
所以,他隨即果斷向三本次郎說明情況,表明自己不是去探監劉波的合適人選,並且表現出對那份紅黨情報避之唯恐不及的態度。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三本次郎的又一次習慣性試探。
自己的回應也許會令三本次郎對自己的信任更勝一層。
……
特高課。
程千帆離開後,三本次郎站在一面牆面前思考,牆壁上懸掛著江浙滬的軍事地圖。
不過,他想的不是軍事問題,依然是和瀨戶內川有關。
青田一夫被殺之事,令影佐禎昭非常生氣。
影佐禎昭將三本次郎叫過去,說了一些難聽的話。
青田一夫是影佐禎昭佈下的棋子,他質問三本次郎,為和青田一夫在他的手上安全無虞,到了三本次郎手中就出了問題。
影佐禎昭的發難,令三本次郎內心極度不滿。
這個時候,他想到了瀨戶內川。
或者說是懷疑到了瀨戶內川的身上:
如若瀨戶內川是背叛帝國,洩露情報之人,那麼,一切疑點便都可以解釋的通了。
最重要的是,如若瀨戶內川便是紅黨特科王牌特工‘魚腸’,那麼——
青田一夫被殺,是瀨戶內川叛國出賣所致;
瀨戶內川是‘魚腸’;
‘魚腸’是紅黨王牌特工——情報顯示至少在五年前,‘魚腸’這個代號就出現了;
這也意味著瀨戶內川至少已經叛國五年了。
五年前的時候,瀨戶內川是誰人負責的?
是影佐禎昭:
從昭和三年開始,影佐禎昭便開始在上海總領事館工作,那個時候,瀨戶內川便開始受到影佐禎昭之領導。
後來,瀨戶內川更是被影佐禎昭分配到影佐英一的手中,直屬於影佐英一領導。
如此,青田一夫被殺的最根本的責任在誰?
三本次郎露出一抹笑容。
他在內心裡甚至開始渴望一切正如自己所料,瀨戶內川便是‘魚腸’,是背叛帝國之叛國者。
驀然,三本次郎表情凝重,他想到了一件事——
他能夠調派到上海,出任上海特高課高層領導,直接原因便是影佐禎昭培養的‘接班人’影佐英一被害。
此時,三本次郎猛然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影佐英一被殺之事,這背後和瀨戶內川有沒有關係?
雖然影佐英一極可能是被國府特務處所殺,這看似和紅黨沒有關係。
但是,如若這個猜測是錯的,殺死影佐英一的真正的幕後真兇是紅黨呢?
也許是影佐英一發現了瀨戶內川背叛帝國,是紅黨‘魚腸’,故而紅黨果斷動手,除掉了影佐英一。
亦或者,影佐英一發現了紅黨之重要目標,‘魚腸’得知後,為了保護這個紅黨重要人物,出手策劃除掉了影佐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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