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在法租界虹口區狄思威路以及櫻桃弄的‘暴力襲擊’案,震驚了大上海。
翌日,上海灘的報館媒體對此大肆報道。
“公共租界發生不明人士襲擊事件,狄思威路之青田洋裝店及櫻桃弄一處民宅遇襲,死傷慘重。
襲擊槍手甚至與租界巡捕及日本憲兵對射,造成巡捕和憲兵傷亡。
事發之後,狄思威路已經戒嚴,日方強烈譴責此針對平民之襲擊事件,已向國府方面提出嚴正交涉。
目前並無組織宣稱對此事件負責。“
程千帆放下報紙,打了個哈欠。
他在思考昨日之行動有無紕漏。
綜合分析了卓雲的彙報,在腦海中反覆覆盤昨日之行動,確認並無錯漏之處,滿意的點點頭。
井上公館的這個日特小組,就像是懸在他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此小組不除,他心中難安。
現在,心結已了,整個人神清氣爽。
……
公共租界的暴力襲擊事件,也影響到了法租界。
總巡長覃德泰召開中央巡捕房高層會議,通告了法租界公董局的最新檔案精神。
“值此時局動盪之際,魑魅魍魎橫行,我巡捕房有義務確保中央區轄區市民之生命財產安全,所以——”覃德泰掃了一眼幾位巡長副巡長。
“諸位弟兄要多辛苦,加強巡邏,發現不法分子,即刻逮捕。”
“覃總說的好。”程千帆立刻站出來,“我謹代表第三巡在此表態,保境安民,我等責無旁貸,定當竭誠做好份內之事!”
其餘幾個巡長看了程千帆一眼,又被這小子搶了先。
其餘眾人也趕緊紛紛表態,定會保證轄區安全,不讓覃總憂心。
“很好,很好嘛。”覃德泰高興的點點頭,“我對你們是很有信心的。”
他掃了一眼眾人,“其他人都先散了,程千帆留下。”
……
覃德泰回到辦公桌後面坐下,看了一眼小程巡長,“千帆,你知道我為何獨獨留下你嗎?”
“屬下轄區涵蓋金神父路、檀香山路和馬思南路等處,是中央區重要人士居所,安全問題至關重要。”程千帆恭恭敬敬說道,“屬下年輕,難免考慮不周,還請覃總多多指點。”
“你啊你,門檻精。”覃德泰笑著說道,“確實如你所料,你的轄區的那些人啊,都是有身份地位之人,我只有一個要求,不能出亂子。”
“屬下向您保證,會加強巡邏,部署周密,所部必當兢兢做事,轄區內絕不會響槍。”程千帆立刻表態說道。
“很好,我最欣賞的便是年輕人的這股氣勢。”覃德泰滿意的點點頭,他低頭看了看檔案,“還有一件事,國府方面正式向租界申請引渡劉波,當局已經批准了。”
程千帆愣了下,小聲問,“覃總,劉波已經被革職判監,他的事情,和我們沒有關係了吧?”
“糊塗,劉波是我巡捕房出身,他雖然犯了錯,但是,總歸是我們巡捕房出身。”覃德泰訓斥說道,“我知你與劉波關係素來不錯……”
“覃總,屬下那時候也不知道他劉波竟然是紅黨啊。”程千帆趕緊叫屈。
“你喊什麼,我又不是說你和他有什麼。”覃德泰罵道,從書桌內摸出一張信封,“這筆錢,你拿去,去看看劉波的妻兒,劉波雖然做錯了事情,總歸對我巡捕房是有貢獻的,他妻兒也是無辜的,孤兒寡母的,日子不好過啊。”
“覃總菩薩心腸,那劉波若然知曉,定當感激涕零。”程千帆一臉真誠說道。
“去吧。”覃德泰擺擺手,“你帶劉波的妻兒去監獄探望他一面,我們能做的只有這麼多了。”
“是!”
……
離開總巡長辦公室,程千帆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站在窗臺邊上,他點燃一支菸,腦子裡在思考覃德泰此舉的用意。
因為劉波涉紅之事,覃德泰去年是吃了掛落的。
此後的一年時間裡,劉波的名字在中央巡捕房更是成為了禁忌。
覃德泰突然向他提及劉波要被國府引渡之事,還好心的給了‘安家費’,並且允許他待劉波妻兒去探監。
事出反常。
覃德泰吩咐同劉波關係不錯的他來做這件事,安撫下屬妻兒,並無不對。
但是,直覺告訴他,這件事不對勁。
雖然曹宇失蹤了,但是,黨務調查處那邊對劉波便是‘魚腸’的身份之判斷,應該不會有變。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國府方面非但沒有中止引渡請求,反而加大了力度,督促法租界當局加快了引渡程式。
給劉波妻兒安家費,安排會面。
這是好事。
表面上來看,這件事也是善舉,覃德泰對劉波這麼一位犯下大錯的屬下都如此照顧,巡捕房同僚自然感同身受,對覃德泰稱讚不已。
而對劉波而言,妻兒有了這筆錢,基本生活得到暫時的保障,也是好事,其人對覃德泰自然會感激不盡。
是的,從表面來看,這件事沒有任何問題。
但是,問題是出現在這個時間節點,這就耐人尋味了。
……
覃德泰有把柄在劉波手上,故而擔心劉波被引渡之後吐露實情?
不可能!
以覃德泰的狠辣和手腕,若是劉波真的捏著他的把柄,覃德泰早就安排人在監獄裡弄死劉波了。
弄死一個在押犯,覃德泰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那麼……
程千帆冥思苦想。
驀然,他想到了一個關鍵之處。
他的老師修肱燊是國府方面的人,且如他所料不差的話,老師的背後應該是特務處。
法租界很多華人高層都有多方背景。
覃德泰是哪方面的人?
程千帆大膽假設,小心求證。
假如,假如覃德泰是黨務調查處的人,那麼,一切便可以解釋的通了:
給安家費於劉波妻兒,安排探監。
表面上是覃德泰體恤下屬,菩薩心腸。
但是,在假如覃德泰是代表黨務調查處行事,這等於是告知劉波,確切的說是告知‘魚腸’——
你的妻兒在我們掌控中。
既然能給安家費,也能動手害人!
這是警告。
程千帆進一步推測,也許在監獄中的劉波已經受到了威脅妻兒的警告了。
這次安排他帶著劉波妻兒去探監,只不過是現身說法。
此種深意,別人不知道,劉波自然懂得。
這是黨務調查處和劉波之間的‘暗語’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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