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更奉上)
宣傳抗日,或者更加直白的說是宣傳‘揍小日本’,是最能夠在監牢中引起共鳴的話題。
這是劉波總結的經驗。
宣傳紅色,有些人感興趣,有些人則很反感。
劉波仔細觀察、分析、做出統計。
那些本質上不算太壞,以及出身貧寒的囚犯,對紅色思想還是比較有興趣的。
還有些飛來飛去的傢伙,見不得光的傢伙,類似這樣出身的囚犯,則對一切都不屑一顧,這些人的思想是‘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腦袋掉了,碗大的疤’。
然後,劉波重點宣傳抗日,這在監牢內也是能夠獲得統一認知的話題。
每當提起如何‘揍小日本’的時候,眾人那個態度熱烈,情緒激昂啊。
有人甚至連打死小日本後,準備搶幾個日本娘們都想好了。
……
劉波曾經詢問一名此前被他親手抓進牢房的傢伙,此人橫行市面,欺負弱小,最終因為失手打死了人被抓捕、判監。
此人諢名燕巴虎。
燕巴虎會舉例子,他拿曾經被他欺負的小寡婦來打比方。
“我能欺負風寡婦,其他人不能欺負,小日本更不行。”
這句話令劉波大為觸動。
他在自己的日記本里這樣寫道:
“在監獄裡,會遇到形形色色的人。
有蒙冤入獄的貧苦人家,有逃稅被抓進來的小販,有因為妻子太漂亮被設計陷害的可憐人。
也有小偷,有搶劫犯,有詐騙犯,有欺負婦孺的惡棍,有所謂的綠林好漢。
這些人出身不同,性格不同,生活環境不同,受教育的程度不同。
有人心底存有一絲底線和善良,有人就是徹頭徹尾的大惡棍……
現在,我開始習慣用宣傳抗日的方式,結合著向大家宣傳紅色思想。
這種嘗試是成功的。
絕大多數人都表達了對日本侵略者的痛恨,便是燕巴虎這樣的欺負婦孺之輩,竟也認為只有他才能欺負風寡婦,日本人不能,因為日本人來了後,會欺負風寡婦,所以,他會和日本人拼命。
這令我感到意外,且驚喜,也許大家並沒有完全明白民族和國家的概念,但是,我們是中國人,日本人打來了,會奴役我們,中國人要反擊,要和日本人拼命,多麼樸素的思想啊。”
……
是的,劉波可以寫日記,有紙筆、日記本提供與他,他甚至可以在監獄裡有香菸可以抽。
畢竟是中央巡捕房的老資格巡捕,靶子場監獄就在薛華立路,劉波此前和這裡的獄警就相識,大家對劉波還是比較照顧的。
在監獄裡宣傳紅色,是來自於特高課的指令。
去年,特高課方面曾經派人喬裝打扮來探望,向他傳達了新任課長三本次郎的指令:
繼續以愛國者的身份活動,一個真正的紅色革命者在監獄裡該怎麼做,你就怎麼做。
劉波就問,可以宣傳抗日嗎?
來人思忖片刻,點點頭:可以。
就這樣,原法租界中央巡捕房第三巡警官、現靶子場監獄囚犯劉波,成為了監獄中最活躍的‘政治犯’。
他寫日記,一開始也是任務要求,是給外人看的。
但是,現在劉波已經習慣寫日記了,在自己的筆下,他感覺自己的思想和靈魂能夠獲得最大的自由空間,這是獨屬於自己的享受時刻。
言歸正傳,面對劉波提出的是地主更可恨,還是小日本最可恨的問題。
眾人七嘴八舌。
有的說地主最可恨。
有的說小日本最可恨。
最終,劉波統一了回答:地主可恨,小日本也可恨,這兩種人,一個是剝削階級,一個是卑鄙兇殘的侵略者,兩者相比較,侵略者更加可恨。
“因為,我們和地主、資本家的矛盾是中國人自己內部的矛盾,地主也有為人不錯的,資本家也有善良的,但是,侵略者都是壞種,我們和日本侵略者的矛盾,是你死我活的鬥爭。”
劉波的話贏得一陣喝彩。
有些是瞎起鬨。
但是,也有人在仔細思索。
每當這種時刻,劉波就很欣慰。
而每當這種時刻,他也會時常想起方木恆,木恆有一段時間沒有來看他了,劉波有些擔心,擔心這個蠢笨的朋友會被抓捕。
……
喝彩聲過後,話題有些亂了。
眾人開始討論怎麼弄死小日本。
一幫綠林好漢和飛來飛去的傢伙討論最熱烈:
用槍打死。
用刀子捅死。
悶死。
吊死。
砸死。
還有說騸死的。
面對眾人的熱烈討論,劉波已經從最初的內心不舒服,變得習以為常了,他甚至還會參與進來,幫著獻計獻策。
不過,今天的劉波沒有參與討論,他的腦海中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
‘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
這是《紅色宣言》中的話。
現在,劉波每次向獄友宣講紅色思想,每每再來思考這句話,都會有更深刻的感悟。
他想起了自己那貧苦了一輩子的父母,想起了很多和自己家庭一般貧苦的漁民們。
這些貧苦的漁民,辛苦了一輩子,也只是勉強果脯,想要多吃一碗米飯都是奢侈。
若非是他自己爭氣,考取了軍校,算是出人頭地,現在一定也是在海邊打漁,吃著鹹魚和苦飯糰,娶妻生子,自己貧苦一輩子,兒子也可以預料的繼續困苦一輩子。
而那些官僚老爺、地主老爺們則可以大魚大肉,過著奢靡的生活。
以前,劉波的腦海中有兩個思想在激烈掙扎。
‘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
“舊世界,打得落花流水!”
這話說真好啊!
另外一個聲音在吼著:醒醒,瀨戶內川,你是瀨戶內川,不是中國愛國者劉波!
現在,似乎有多了一個聲音:瀨戶內川,加入我們吧,全日本的無產者,聯合起來!
劉波感覺自己要瘋掉了。
“劉老師。”有獄友問,“大雷說日本也有窮人,也有好人,這是真的嗎?”
一開始有囚犯喊他劉警官,劉波聽了不喜歡,最後因為他經常給大家講課,大家喊他劉老師,劉波對於這個稱呼很喜歡。
“我們要和日本侵略者戰鬥,但是,哪裡都有好人和壞人,日本也有很多窮人的。”劉波說。
“但是,日本的這些窮人也在不遺餘力的支援日本侵略中國,他們已經被綁上了這列侵略戰車了!”此時,一個聲音在劉波的腦子裡咆哮。
……
彭與鷗與程千帆商量後,決定由程千帆來調查曹宇。
“曹宇發表文章直接抨擊中央巡捕房第三巡,你這個副巡長安排人暗中去查他,不會有人有什麼懷疑的。”彭與鷗說。
“不是副巡長。”程千帆矜持一笑,“現在是三巡巡長了。”
“哎呀呀,原來是升官了,竟不知是程巡長當面,失敬失敬。”彭與鷗拱手,“程巡長,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程千帆哈哈笑了說。
“‘火苗’同志,我有一個想法。”彭與鷗說,“我們對曹宇再次調查的同時,為了麻痺曹宇,有必要對他安排一個看似十分重要、但是,並不會影響到組織安全的工作。”
“看似十分重要,又不會影響到組織安全的工作。”程千帆皺眉思考,驀然他眼中一亮,同時看到彭與鷗含笑看著他。
“彭書記,我們同時說出答案,看看是否英雄所見略同。”程千帆說。
“可以啊。”彭與鷗點點頭。
然後,兩人同時說出:
“劉波!”
“靶子場監獄的那位!”
年輕的紅色戰士和年長的紅色戰士對視一眼。
“老彭教授,高見!”
“小程巡長,你也不錯。”
然後兩人舉起茶杯,碰杯,皆是豪邁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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