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帆立刻做出決定,他必須以宮崎健太郎的身份參加這個‘日中友好研討會’。
宮崎健太郎是帶著老師谷口寬之的吩咐來參加這個研討會的。
他必須參加,否則的話,必然會引起谷口寬之的疑惑。
程千帆仔細分析,得出的結論是以宮崎健太郎的身份參加研討會,總體而言是比較安全的。
上海這邊的媚日文人不認識宮崎健太郎。
即使是日方的‘文人騷客’,也對宮崎健太郎不熟悉,甚至基本上可能素未蒙面。
從宮崎健太郎的日記可知,宮崎健太郎這幾年一直在中國各地遊歷,身邊除了他那兩個助手,並沒有其他人。
性格內向的宮崎健太郎不擅交際,比較沉默,扮演起來並不難,只要不是運氣極差碰到熟人,基本上不虞露餡。
宮崎健太郎不是真正的特工,沒有加入任何日特組織,‘本質上’是一個流浪詩人,這在最大程度上確保了程千帆有條件假冒這個身份。
國立同濟大學。
一身青布大褂,戴著黑框眼鏡的馬希文胳膊下夾著一摞講義,輕輕推開數學系三班的教師們。
學生們看著這個陌生的中年男子。
“同學們,你們好。”馬希文推了推鏡框,語氣平靜,他轉身在黑板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馮之遷。
“我是你們的新任數學老師,馮之遷。”
馮之遷,法國巴黎理工大學博士學位,這是他真正的名字,真正的學歷,完全可以勝任國立同濟大學的數學教授之職。
……
龍華警備司令部,黨務調查處上海特區行動股股長吳山嶽的辦公室。
吳山嶽手裡拿著一張照片,照片拍攝的是不甚清晰的一片紙,看起來像是報紙上裁剪下來的一部分。
“這張紙片是在紅黨‘汪部長’的家中發現的,屬下叫人蒐羅了許多報紙,終於查到了原件。”汪康年將以分報紙遞給吳山嶽,指著用紅筆圈出來的部分。
“現有餘姚胡先生近日抵滬,尋找滬上表兄馮偉才。”
“你的判斷是?”吳山嶽沉聲問。
“屬下研判,這個馮偉才應該就是這位汪部長,至於這位餘姚胡先生,應該是一位紅黨重要人士,剛剛抵滬,這是聯絡暗號。”
“如此看來,這位汪部長是上海紅黨之極為重要人物。”吳山嶽冷冷的哼了一聲。
“是屬下無能,讓汪部長逃脫了。”汪康年低頭告罪,觀察了吳山嶽的表情,隨後才說道,“不過,屬下從汪部長家中發現了有些線索,安排手下人盯守,發現了一條大魚。”
“劉波,法租界中央巡捕房警官。”汪康年從身上摸出一張照片,遞給吳山嶽。
“巡捕?”吳山嶽來了興趣,看了一眼照片,這是身著巡捕制服的一名三十餘歲的男子。
“是的,此人於十一年前來到上海,先是開了一家藥材鋪子,後來關了鋪子,不知道託了何人的關係,進了巡捕房當了巡捕,從三等華捕做起,現在已經是巡捕房的高階警官。”
“此人是紅黨,確實否?”
“已經證實,手下人在監視點看到了劉波,並且聽到此人說話,言必談組織,觀其言行,此人在紅黨中地位不低。”汪康年語氣振奮說。
“好極!”吳山嶽高興萬分,來回踱步,“十一年前便來滬上,並且謀求了巡捕的隱藏身份,此人定然是老牌紅黨!”
“屬下也是這般判斷。”汪康年說,“正是因為此人的巡捕身份遮掩,使得此人能夠躲過四一二清黨。”
“你的判斷是對滴。”吳山嶽點點頭,“這些年來,我們聯合法租界當局圍捕紅黨,戰果輝煌,不過,其中卻難免有瑕疵,此間多次行動被紅黨提前偵知,導致行動失敗,看來,問題就處在這個劉波的身上了。”
“股長您的意思是?抓還是盯?”
“盯著。”吳山嶽沉聲說,“這是一條超級大魚,盯著他,極有可能將紅黨上海高層一網打盡。”
“是,股長明鑑。”汪康年微笑說。
……
薛華立路二十二號。
中央巡捕房。
劉波打了個哈欠。
他拿著方木恆的那張寫有情報的信件,找到了影佐英一,兩人研究了好半天,也沒有研究出什麼結果。
信封是普通的信封,市面上就能買到。
紙張是白紙裁剪的,沒有指向性。
字跡更是形如狗爬,推斷是對方故意用非慣用手模仿了小學生字跡。
雖然沒有查到什麼,劉波能夠接近滬上紅黨地下組織,這本身已經是不錯的進展了。
為了進一步向紅色組織靠攏,劉波甚至特別讓影佐英一幫他招來了包括‘紅色主意宣言’、‘紅旗報’等繳獲來的紅色文獻,他帶回家中,仔細閱讀了一晚上。
初始,劉波是帶著抗拒的心理閱讀的。
但是,沉下心來看下去,他竟然頗有心得。
‘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
劉波想到了自己在日本本島的父母,他出身在一個貧苦的漁民家庭,幼年時期家庭困苦。
後來考入軍校,又被抽調到帝國情報機關接受特訓。
劉波的思緒紛飛。
在帝國東京都千代田區,從靖國神社走下九段坡,經過軍人會館再往深處,有一棟油漆斑落的二層小樓,掛著一塊小木牌:“陸軍省分室”。
這裡就是他從一名帝國軍校生成長為帝國優秀特工的培訓所。
十二年前,他從本島來到中國,來到上海,先是東亞同文學院秘密學習了一年。
在言談舉止都和一箇中國人幾無二樣後,他開始了在上海長達十一年的潛伏生涯。
是的,劉波也是東亞同文學院的學生,故而對曾經在東亞同文學院學習過的程千帆天然有親近之感。
十一年了,他幾乎已經下意識的認為自己就是一箇中國人了。
耳聞目睹了中國普通人的生活,遙想在日本本島的老父母,劉波將自己的情緒代入,他竟然對這些紅色思想有了幾分認同感。
這種感覺讓他極為不舒服。
他不斷的對自己說,自己是瀨戶內川,一名優秀的帝國特工。
,“不圖名利、地位、金錢,為了祖國和民族,把自己當做一塊被拋棄的石子,悄然死去。”
心中響起在‘陸軍中野學校’的校訓,他的內心平靜下來,意志愈發堅定。
劉波心中警惕,這些紅色思想果然是荼毒深厚——
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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