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封信中主要講述了兩件事。
其一,阿海已經脫險,勿念。
其二,阿海此前的工作是救助、幫助童工,現有平江村窩棚區幼女楊細妹,其姐楊大妹被資本家迫害致死,病重的母親也已經去世。
阿海躲避特務抓捕,不好出面,請方木恆出面救助楊細妹,將其送往南市的養育院。
南市養育院,此地和紅黨有關?
劉波暗自思忖,他否決了這個判斷。
他知道這個位於南市的養育院,該養育院在滬上頗有名氣,養育院頗受孫夫人關照,上海市民也多有捐資捐物,條件較好。
紅黨選擇這個養育院,似也在情理之中。
不過,不管怎麼說,紅黨派人聯絡了方木恆,這是好訊息,透過方木恆,他可以進一步接觸到紅黨。
在日軍內部,普遍對紅黨不太重視,認為這支被國府壓迫在陝北貧瘠之地的紅色武裝不值得一提。
不過,劉波不這麼看,他對紅色一直保持警惕,據他所知,滬上很多反日團體都和紅黨有關。
相比較在戰場上拿刀拿槍的敵人,紅黨不遺餘力的在中國老百姓中宣傳反日,宣傳華夏民族自豪感,這種潛移默化的影響反而更加值得警惕。
……
得知阿海脫險,方木恆心情不錯。
對於阿海在這種情況下依然牽掛著窩棚區的楊細妹,方木恆更是無比敬佩,這也正是他願意向紅黨靠攏的原因。
“劉大哥,我打算將楊細妹帶回家,給她最好的生活,教她識字,上學,過一箇中國孩子應該有的生活。”方木恆激動的說。
“不行!”劉波斷然反對,“信上說,楊細妹要送往南市養育院,必須按照信中安排去做。”
“為什麼?”方木恆反駁說,“養育院的孩子太可憐了,在我家裡,她可以有更加舒適的生活。”
“木恆,你的想法是好的。”劉波語重心長說,“但是,請記住,你必須嚴格執行命令。”
看著還要反駁的方木恆,劉波表情嚴肅說,“忘記我怎麼說的了?愛國行動不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要嚴格遵守紀律,你知道為什麼阿海一直沒有進一步發展你進入他們的組織?”
“為什麼?”方木恆問。
“你的愛國熱情值得稱讚,但是,木恆你要改掉這種散漫的作風,要小心謹慎,以嚴格的紀律約束自己。”劉波表情嚴肅,“如果做不到這一點,阿海和他的組織是不會真正接納你的。”
聞聽劉波語重心長的言語,方木恆愣住了,他仔細思考,終於緩緩點頭,“我明白了,我會注意的。”
“希望你真的明白。”劉波嘆口氣說。
他覺得自己為方木恆操碎了心。
方木恆是笨蛋,他很高興,這意味著他能夠將方木恆玩弄於股掌之間。
但是,他又不得不規勸和培養方木恆,只有方木恆不斷進步,才能最終被紅黨接納,他也才能夠順利打入紅黨內部。
劉波自己想來都覺得很荒唐,作為一名優秀的帝國特工,他竟然不得不煞費苦心的幫助紅黨培養一個革命者。
……
蘇州河畔。
窩棚區,平江村。
“慢點吃,別噎著。”一名黨務調查處的特工打了一下楊細妹的腦袋。
楊細妹抬起頭,衝著他感激的咧嘴笑。
這兩天,楊細妹感覺自己活在了天堂中,這是她記事以來從來沒有的吃飽飯的好日子。
“花貓一樣。”特工嫌棄的皺了皺眉頭,拿起自己的毛巾,幫楊細妹擦拭了臉上的泥土。
“胖子,你傻了,還真把這丫頭當女兒養了啊。”另外一個瘦子特工罵了句,瞪了楊細妹一眼。
楊細妹怯怯的窩在角落,守護著自己手裡的饅頭。
這個大叔是壞蛋,總是打她,那個大叔雖然也打她,但是,給她東西吃,是好人。
“楊細妹家在哪裡?”
外面傳來了男子問路的聲音。
兩名特工對視一眼,‘終於來了!’
“丫頭,你慢慢吃。”胖子說道。
“胖子,你他孃的磨蹭什麼。”瘦子罵道。
兩人掀起破舊的竹蓆,鑽了出去,躲起來監視。
……
楊細妹看了看手裡吃了一半的饅頭,又看了看空蕩蕩、髒亂不堪的窩棚,心裡害怕,小女孩竟有一種失去親人的恐慌感。
“大叔,大叔。”楊細妹喊道。
“閉嘴,揍你!”瘦子低聲恐嚇。
楊細妹嚇壞了,不敢再吭聲,看著手裡的半拉饅頭,有些手足無措,卻是突然嚇得發抖:
是來搶自己的饅頭的嗎?
她想要將饅頭藏起來,左看右看,沒有地方藏。
小女孩惶恐的將饅頭在泥水中拼命的滾動,然後將髒臭無比的饅頭藏在了自己的身後,這樣應該就沒有人來搶了吧。
……
滾地龍式的窩棚不到一米高。
劉波沒有進來,在外面等候,同時打量著這個貧民窟。
方木恆絲毫沒有在意自己光鮮亮麗的西裝,他半跪著鑽進來,就看到了滿眼驚恐的看著自己的小囡囡。
“你叫楊細妹?”方木恆的臉上露出陽光一般的笑容,小聲問。
驚恐的小女孩兩隻手藏在後面,拼命往後躲,卻是直接倒下來,髒臭的半拉饅頭也掉在泥水中。
“饅頭,我的饅頭。”楊細妹直接撲上來,撈起髒臭饅頭,拼命的往嘴巴里塞進去。
方木恆上去抱住楊細妹,楊細妹拼命的掙扎,依然沒有停下嘴。
“髒,髒,不要吃。”方木恆試圖將饅頭摳出來,卻是被小女孩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右手。
方木恆從小就怕疼,此時此刻,他卻沒有慘叫,也沒有將右手從楊細妹的口中‘救’出來。
他一隻手抱住楊細妹,一屁股坐在泥水中,從自己的西裝口袋中掏出一粒水果糖,依舊是笑著,說道,“吃這個。”
楊細妹看著花花綠綠的糖紙包裹的水果糖,愣住了。
鬆開了嘴巴。
……
方木恆看了看自己右手手背上的血跡和牙印,他心裡疼的厲害,不是疼自己,是心疼楊細妹。
他小心翼翼的撥開糖紙,將水果糖放進楊細妹的嘴巴里,輕聲問,“細妹,甜嗎?”
楊細妹驚恐著的眼睛瞪大,驀然,小女孩的眼中閃爍一抹難以言語的驚喜。
“走,細妹,叔叔帶你回家。”方木恆半跪著,兩隻手抱起楊細妹,小心翼翼的、慢慢的退出去,就像是抱起世間最珍貴的寶物。
在他的身後,竹蓆後面,兩雙眼睛正注視著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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