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志存也在暗中觀察程千帆。
老同盟會員程顧之老先生的孫子,出身江山名門望族,父母都是國黨烈士。
這個出身,即便是放在汪填海的漢奸政權這邊,那也是頂頂好的,畢竟汪氏一直宣傳他這邊才是中山先生正統衣缽傳人的嘛。
新政權行政院副院長楚銘宇的世侄,深受楚銘宇信任。
新政權甫成立,就直接酬功給了少將參議之職。
可以預見的是,在汪氏的漢奸政權成立後,這個程千帆將來會愈發受到重用的。
此外,程千帆和日本人關係交好。
因此,程千帆表現出交好之意,裴志存自然是樂於見到的。
……
“劉助理去哪了?”裴志存看到劉霞的座位是空的,隨口問道。
“秘書長有事找她。”程千帆說道。
他拉起窗簾,向外看了一眼,只能看見黑黝黝一片,遠端可以看到有探照燈,列車應該是臨時停靠在靠近某個日軍據點附近的地方了。
“程秘書,請拉上窗簾。”一名工作人員走過來,對程千帆說道,“注意安全。”
“唔。”程千帆點點頭,他看了男子一眼,“你是曹宇的人,你們曹組長呢?”
“曹組長先行去了南京。”男子說道。
“你姓潘,叫什麼來著。”程千帆思考說道,“潘……”
“潘洋。”看到‘小程總’竟然知道自己,潘洋很高興,趕緊說道。
“潘洋,對對對。”程千帆點點頭,他丟了一支菸與男子,“曉得因為什麼停車嗎?”
潘洋露出踟躕之色。
程千帆只是微笑看著,並沒有說什麼。
……
潘洋欲言又止,他看了看坐在程千帆對面的裴志存。
“這位是陳秘書長的助理,裴秘書。”程千帆說道,“沒有什麼不能說的。”
“剛才接到情報,津浦線埠寧段出事了。”潘洋這才低聲說道,“出於安全起見,列車臨時停車,要等待前方安全的訊息傳來,才可繼續出發。”
“埠寧段出事了?”程千帆微微皺眉,“什麼情況?”
“據說是紅黨新四軍拿下了湖溝據點,破壞了鐵道線。”潘洋說道。
“這幫泥腿子,著實可惡。”程千帆冷哼一聲,“大喜的日子,敗興。”
“我們這趟專列不經過蚌埠吧。”裴志存在一旁露出疑惑的表情。
“是不需要經過蚌埠方向。”程千帆點點頭,他對裴志存說道,“不過,既然湖溝那邊出事了,現在無法排除敵人在其他鐵路線搞事情的可能,安全起見,需要緊急排查。”
“原來如此。”裴志存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微笑說道,“我對軍事之道可謂是一竅不通,見笑了。”
“裴秘書是吃墨水的文化人,和我們這幫粗人不同。”程千帆笑道。
“你程秘書要是粗人,那我豈不是大字不識。”裴志存哈哈笑道。
“程總,你忙,有事情你招呼一聲。”潘洋在一旁小心翼翼說道。
“忙你的去吧。”程千帆直接將半盒香菸丟給潘洋。
“謝謝程總,謝謝程總。”潘洋高興的忙不迭接住,道謝離開。
……
裴志存將這一幕看在眼中,記在心裡。
他意識到自己對於程千帆的認知是有誤區的。
程千帆最大的資本不在汪填海政權這邊,甚至楚銘宇的欣賞和信重都不是最重要的,程千帆最大的根本在於:
他是法租界的小程總。
從方才這個叫潘洋的特務對程千帆的態度可見一斑,他忌憚和巴結的是法租界的‘小程總’。
……
“沒事吧?”何關關切的詢問阿木同志。
這位阿木同志的運氣實在是不算好,攻佔據點的戰鬥中都毫髮無損,反倒是打掃戰場的時候,被一個詐死的鬼子傷兵咬了一口,好在阿木同志反應夠快,直接一匕首刺死了鬼子,不過,胳膊上還是被鬼子硬生生的咬下一塊肉。
“運氣不錯,只是一點皮外傷。”阿海毫不在意的說道。
何關看了阿木同志一眼,阿木同志是不是對‘運氣不錯’的意思有什麼誤會。
“同志們,快些打掃戰場,二十分鐘後必須撤離。”何關摸出懷錶看了看時間,喊道。
湖溝據點被拔掉了,日本人那邊不會無動於衷的,日軍的增援力量很快就會來到。
“何連長,此一戰真是痛快啊。”阿海高興說道。
“這得益於阿木同志你們提供的情報。”何關由衷說道,“這樣的碉堡據點,若非是智取,傷亡可就大了。”
……
列車臨時停靠了約莫三刻鐘的時間,終於再次前行。
劉霞也在此時回來了。
“出什麼事情了?”程千帆看到劉霞面色沉悶,不禁問道。
“日本人不同意我們使用青天白日旗。”劉霞低聲說道,“板垣徵四郎堅決反對,汪先生對此很生氣。”
汪填海以國民政府正統自居,汪氏對外宣傳的是其政權是國民政府,而重慶那邊是偽政權,故而汪氏新政權此次是國民政府還都南京。
故而,汪填海方面的本意就是以“國民政府”的全套搬過來,包括國民政府的旗幟,表示正統,意思就是自己取代常凱申政權。
因為青天白日滿地紅旗是中華民國的國旗,以孫先生真在的衣缽傳人自居的汪填海,堅持必須繼續使用青天白日滿地紅的旗幟。
“日本人為什麼反對?”程千帆皺眉說道,“青天白日滿地紅的國旗,我們必須使用,不然的話,正統之地位談何而來?”
裴志存在一旁聽到,也是露出憤慨之色,“新政權乃國府正統所在,旗幟不可更換,日本人這是無理取鬧。”
“板垣不同意。”劉霞說道,“他們的理由是日本還要與常凱申偽政權的部隊作戰,如果前後方用同樣的旗子,勢必會妨害戰事的進行。”
“雖然日本人跋扈,不過,他們的這個理由倒也並非全無道理。”程千帆沉吟說道。
……
劉霞便瞪了程千帆一眼,意思是你是哪一方的?
“我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程千帆苦笑一聲說道,“不過,青天白日滿地紅的旗幟是必須用的,不然重慶那邊可就要大肆汙衊我們的正統地位了。”
“程秘書所言極是。”裴志存點點頭,他皺眉說道,“只是日本人素來跋扈,想要說服日本人同意,這恐怕並不容易。”
“誰說不是呢。”劉霞嘆口氣,說道,“秘書長他們和日本人據理力爭,不過,板垣徵四郎態度極為強硬,堅決不同意。”
“這就難辦了。”程千帆搖搖頭,他冷哼一聲,“眼瞅著就要抵達南京了,還都大典在即,又搞出這麼一出。”
“行了,此等大事自有秘書長、汪先生他們考慮。”劉霞說道,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托盤,看到果脯瓜子少了很多,不禁瞪了程千帆一眼,“我就帶了這麼點零嘴,都被你禍害了。”
“什麼叫禍害?”程千帆不高興了,“我要禍害,就不能禍害點別的?”
“討打。”劉霞拿了果脯扔向程千帆。
裴志存在一旁實在是忍不住,笑了。
“笑什麼?”劉霞白了裴志存一眼。
……
午夜時分,‘駿馬’專列緩緩停靠在南京下關車站。
因為耽擱了時間,南京方面迎接的官員、‘市民’都仿若是霜打的茄子,看到列車進站,這才打起精神,揮舞著手中旗幟,高呼歡迎口號。
汪填海下車,帶領一干群賢接受南京梁宏志維新政權大小漢奸,以及日本人代表的迎接。
也就在這個時候,現場出現了一陣騷亂。
程千帆瞥了一眼,心中不禁冷笑。
原來是歡迎的人群中高舉著青天白日滿地紅的旗幟,這引起了日本兵的不滿,有日本兵在打罵市民,搶奪旗幟。
他偷偷瞥了一眼,看到汪填海臉色鐵青,而汪填海身旁的日本人則是依然面帶笑意,絲毫沒有阻止日本兵行兇的意思。
經過這麼一場鬧劇,熱熱鬧鬧的迎接氣氛略顯尷尬,整個歡迎環節也就只能用草草收尾來形容了。
……
“我感覺日本人有意的。”裴志存在程千帆身旁說道,“這是要給汪先生一個下馬威啊。”
程千帆深以為然的點點頭,哪怕是日本人看青天白日滿地紅旗幟不高興,鬧事也不在於這一時嘛。
“我們走吧。”劉霞說道。
……
一天後。
劉霞約了程千帆逛夫子廟,程千帆順勢叫了裴志存同行。
“事情總算是圓滿解決了。”程千帆看了一眼街麵店面懸掛的旗幟,說道。
關於旗幟的分歧,最終日本方面主張在原旗上面再加一黃色小三角形布條,寫上“和平反紅建國”字樣,以表示與重慶常凱申政權的區別。
汪填海政權這邊經過緊急磋商,無奈的同意了。
因此,南京這邊開始緊急操辦,下令大街小巷懸掛‘國民政府’的新旗幟。
在南京城的很多地方,特別是高大建築物突然掛起一面這四四方方的天白日滿地紅旗,頂部加上一條印有“和平反紅建國”的黃色三角布片。
這種嶄新的杏黃旗,很多人第一次看到,都是議論紛紛。
……
“這是死了這麼多大官啊。”
程千帆等人聽到有人嚷嚷道,幾人扭頭去看,就看到一個進城賣菜指著旗幟說話。
“別瞎說。”有人趕緊說道,“這是國民政府的新旗幟。”
“國府打回來了?”老農高興說道。
“不想死就別瞎說。”旁邊的人好心說道,“這是汪填海先生的國民政府。”
“那也是死了人啊。”老農是倔脾氣,說道。
他指著旗幟,說道,“你看看,青天白日旗上面怎麼會有招魂的幡。”
程千帆幾人下意識看向‘新旗幟’,臉色也都變得古怪起來。
可不是嘛,這青天白日滿地紅旗幟上角多了杏黃旗,可不是就是死人的招魂幡嘛。
幾人對視一眼,都是無奈的搖了搖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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