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晨德打著哈哈,言說為了上海的長治久安,為了市民的生命和財產安全,希望法租界方面能夠給予市府方面以最大之便利,早日將重慶暴徒緝拿歸案。
程千帆瞥了蘇晨德一眼,淡淡一笑,“特工總部什麼時候隸屬於市府了?”
“符市長主政之市府,我們還是很支援的嘛。”蘇晨德說道。
言下之意,現在符孝琓的上海特別市政府,不是蘇文西那個大道市政府的草臺班子,特工總部還是給面子的。
說著,他瞥了程千帆一眼,據傳此人同蘇文西關係頗為親近,只可惜,這蘇文西天生短板,在日本人心中的分量比之符孝琓差了許多。
程千帆指著蘇晨德,笑說道,“蘇兄,你這話可別被蘇督辦聽到,他會傷心的。”
蘇晨德哈哈大笑,表情神態中對蘇文西不以為然。
蘇文西的那個大道市政府,日本人不重視,便是蘇晨德這些人也都看不上眼。
兩年前,上海淪陷,日本人扶持蘇文西成立所謂上海大道市政府。
在偽大道市政府的成立宣言中,還大言不慚的說道:“自來人類,莫不愛好和平,蓋和平乃幸福之門……如無大道維繫,決無真正和平可言,此乃一定不易之真理也。”
隨後,甚至對日本人的侵略行為進行了粉飾:“值斯日本蝗軍代我國民誅除軍閥及國紅兩黨之際,吾人以為如不享受真正和平幸福而已,如欲享受真正和平幸福,必聯合四萬萬五千萬同胞,各本親愛之天性……故吾人特組織大道市政府,更易旗幟,期拯斯民於水火,而與舉世之人,共登大同之域。”
這個所謂的大道市政府,可以說存在感極低,幾乎毫無權柄許可權,或者說,他們唯一的許可權可能就是聽日本人告訴他們該怎麼做的許可權。
梁宏志的偽中華民國維新政府在南京成立後,偽大道市政府在日本人的指令下與偽維新政府的上海市政督辦公署合併,蘇文西從市長職務上黯然下課,日本人給了他一個上海市政督辦的職務作為補償。
事實上,即便是這個上海市政督辦的職務,也是蘇文西請託了今村兵太郎的關係才拿到的——
有了符孝琓這個新選擇後,日本人實在是看不上蘇文西,再加上此人並無什麼靠山,在瓜分上海特別市政府的權利的時候,實在是無法競爭力。
“你們的請求,我會向坦德閣下轉達的。”程千帆沉吟說道,“蘇兄的話很中肯,上海之繁榮安定,需要租界方面和特別市府方面通力合作。”
“如此,多謝。”蘇晨德與程千帆握手。
叭叭。
程千帆扭頭去看,就看到日軍軍卡停在不遠處,一名日本少佐從軍卡副駕駛室跳下。
“佐上君。”程千帆打招呼道。
“程副總。”佐上梅津住走過來,與程千帆握手,“正要離開,看到程副總在這裡。”
蘇晨德眼眸微微一縮,他方才看到了一個頗為耐人尋味的一幕:
是佐上梅津住這個日軍憲兵少佐主動伸手同程千帆握手的。
這個細節不由得令蘇晨德浮想聯翩。
看來程千帆同日本方面的關係親密遠超想象,或者說,此人在日本人那裡的根腳比想象的要深得多。
這邊,程千帆隨著佐上梅津住來到軍卡邊上,便看到了軍卡里日軍憲兵的屍體。
“佐上君,有多少蝗軍勇士玉碎?”程千帆問。
“八人玉碎,還有多人重傷。”佐上梅津住嘆了口氣說道,“此實屬我憲兵隊近年來慘重損失。”
程千帆表情嚴肅且沉重,他向軍卡上的日軍屍體低頭默哀。
一旁的蘇晨德看著這一幕,他注意到程千帆眼眸中的悲傷,心中不禁鄙薄,死了日本兵,這傢伙弄得像是死了親爹一般難過。
然後他就看到佐上梅津住與程千帆低聲交談,一幅‘自己人’的架勢,蘇晨德若有所思。
據他所知,程千帆甚至還有一個叫‘宮崎一夫’的日本名字,此人雖然沒有公開投日,但是,這顯然是早就把自己當做日本人了啊,也許正是因為程千帆這麼一幅媚日態度,日本人才會如此這般信任他。
……
“佐上君放心。”程千帆點點頭,“我會安排人秘密調查的。”
佐上梅津住實地勘察了齊民橋被炸燬的現場,初步推斷對方使用的炸藥量不少。
他有意從炸藥的來源渠道調查此事。
而法租界的黑市一直以來都是違禁品交易的泛濫地。
故而他請託宮崎健太郎幫忙秘密調查炸藥事宜。
看著佐上梅津住的軍卡離開,蘇晨德微笑說道,“程老弟同這位佐上少佐相熟?”
“打過幾次交道。”程千帆說道,他點燃一支菸卷,又將打火機遞過去,幫蘇晨德也點燃了菸捲,這才繼續說道,“蘇兄想必也知道,我做了些小本生意,這年頭要安穩做生意,自然要和日本人那邊打好交道。”
蘇晨德吸了口香菸,頷首笑道,“程老弟的生意可不是小本生意啊。”
兩人相視一眼,都是笑了。
……
霞飛區。
法租界政治處對外特別關聯室。
程千帆面見坦德,向這位巡捕房警務總監助理彙報了在齊民橋現場勘查,以及同特工總部和日本人接觸、洽談進展。
“特工總部方面希望我們可以提供必要幫助,以維護上海之安定。”程千帆說道,“他們表示,上海之安定團結需要特別市府和租界方面通力合作。”
他看了坦德一眼,繼續說道,“我嚴厲駁斥了他們,法租界的安定自有租界當局來維護,不需要他們來插手。”
“你做得對!非常正確!”坦德點頭,語氣略激動說道,“他們那個所謂的特別市政府,我們並未承認。”
“至於說這個特工總部……”坦德一臉鄙夷,不過,鄙夷中除了厭惡還有幾分忌憚,“沒有了他們,整個上海都要太平不少。”
“閣下所言極是。”程千帆正色說道,“屬下已經表明了堅決態度,相信他們已經能夠感受到我方的鋼鐵意志。”
“很好。”坦德高興的點點頭。
又叮囑了一番,令程千帆全盤負責與日本方面和偽上海特別市政府的接觸,坦德便心滿意足的離開了。
程千帆看著坦德乘坐的小汽車揚長而去,他的心中則是嘆了口氣。
法國人對日本人是越來越退讓,愈發軟弱了。
別看坦德方才說的那番話是態度多麼堅決且強硬,實際上這都是表象。
法租界當局安排他這麼一個素來親日的高階警官來與日本方面溝通,實際上就是一種軟弱的表現。
此外,別看坦德言語中對程千帆所秉持的對日‘強硬態度’大為讚賞,實際上無論是坦德還是程千帆都明白,這就是做樣子,法租界為了面子不會允許日本方面和特工總部的特工堂而皇之進入法租界,但是,對於對方潛入法租界,則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面對咄咄逼人的日本人,法租界當局要的是面子上還能勉強維持‘法蘭西的榮耀’,至於實際私下裡情況如何,法租界當局已經無力多管了。
隨後,法租界中央區中央巡捕房副總巡長程千帆同日本憲兵司令部加藤真己少佐會面,兩人就日本憲兵以及特工總部特工進入法租界搜捕重慶暴徒之事展開會談。
程千帆嚴厲駁斥,並且果斷拒絕加藤真己的無理要求。
他表示巡捕房可以自行搜捕。
不過,面對日本方面的咄咄逼人,程千帆也不得不做出讓步,他表示若是抓到重慶分子,巡捕房會允許日本方面會見人犯,並且在不得動刑的情況下行問訊之事。
對於法租界巡捕房的讓步,加藤真己在請示了長官後表示同意。
不過,總體而言,‘小程總’在面對日本方面的咄咄逼人氣勢的時候,還是表現的相當強硬的,這令巡捕房上上下下對‘小程總’刮目相看。
尤其是外界,譬如說報界,認為這是一個可喜的變化。
只有當事人知道,程千帆這個親日派高階警官在同日本方面的談判中態度愈發強硬,法租界當局對於‘大搖大擺’喬裝進入法租界的特工和日本人則愈發‘視而不見’。
……
“情況怎麼樣?”程千帆沉聲問。
“七十六號派了不少人進入租界,他們重點查勘醫院、診所。”豪仔說道。
“‘小道士’是他們抓住肖勉的希望。”程千帆冷笑一聲,“為了搜捕‘小道士’和我們,無論是特工總部還是日本人都會竭盡全力的。”
他看著豪仔和喬春桃,“這也意味著敵人在租界內的潛伏力量也會動起來,這對於我們來說是一個機會——”
程千帆的拳頭在砸在桌面之前,變拳為指i,他的手指輕輕敲擊桌面一下,“密切關注,將這些冒頭的傢伙統計在案,為後面的清理工作做好充足的準備。”
“是。”喬春桃點點頭。
“見過姜騾子了?”程千帆問喬春桃。
喬春桃點點頭。
“那幾個小傢伙表現怎麼樣?”程千帆問道。
他口中的小傢伙是局座從黔陽班特別抽調之來上海特情組的優秀學員們,這些學員抵達上海的時候,他還在南京,是喬春桃負責接收人員的。
此次行動,因為人手不足,喬春桃推薦從學員中選擇機靈善變之人參加。
程千帆略作思考,批准了喬春桃的請求。
“沒出什麼紕漏。”喬春桃說道,“葉博文中規中矩,假扮孕婦的董書萱則可圈可點。”
“趙書言呢?”程千帆問道,“她沒有參與行動?”
黔陽班這些個新人,程千帆有過初步的瞭解,他最看好的是一男一女,男子是翟棋植,女子則是趙書言。
“趙書言可堪大用。”喬春桃說道。
程千帆點點頭,明白喬春桃的意思了。
正因為趙書言可堪大用,故而這次行動便不可參與,要避免露相。
畢竟假扮孕婦,是要和特務當面接觸的,儘管經過了喬裝打扮,但是,還是要防備被七十六號的特工記住相貌的可能性——
真正專業的頂尖特工記人的方式,並非是看相貌,而是根據一些特徵,譬如說身高,胖瘦,走路姿勢,乃至是鼻樑的挺拔,嘴唇的厚薄等細節上的特徵。
“趙書言很機警,我安排她去照顧‘小道士’了。”喬春桃彙報說道。
“可以。”程千帆略作思索,說道。
停頓片刻,他沉聲問道,“‘小道士’情況怎麼樣?”
“不容樂觀。”喬春桃說道,“‘木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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