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一守是慣會遲到的。
這是巡長、副巡長的‘特權’。
不過,金克木當巡長的時候,極少會遲到。
當了副總巡長,一般也不會遲到。
只有馬一守,一直很專一,自從當了副巡長,就極少不遲到。
用老馬的話說,當了官,怎麼也要和你們這幫混球有些區別吧。
馬一守一隻手端著油紙包著的生煎,邊走邊吃。
三根手指捏出來兩根生煎,放進嘴巴里,吃的滿嘴流油,臉上露出享受和滿足的表情。
有三巡的巡捕站在窗邊,看到老馬吃的這麼香,饒是已經吃了早餐,也難免流口水。
“看老馬吃東西,就是開胃。”
“嗐,別的不說,老馬這胃口真好。”
“胃口好,身體好。”大頭呂打趣說,“老馬這身體,再娶仨姨太太都穩得住。”
這些巡捕也都是心情不錯,宮本三郎的案子被政治處接手了,三巡自馬一守往下都覺得頭頂烏雲散去,一片晴天。
“哪個王八羔子!”馬一守突然跳腳罵道。
眾人皆是嘖嘖稱奇,剛才一個籃球斜下里飛來,只見老馬一個漂亮的下腰,堪堪避開了砸來的籃球,然後挺直腰桿,還能罵人罵的如此中氣十足。
這老腰子,真好。
……
“馬頭的腰又不好了?”程千帆露出驚訝的神情。
“是咧。”金克木嘆口氣,“老馬的腰,老毛病了,所以,三巡的公務,你年輕多受點累。”
程千帆明白金克木的意思,這是支援他以副巡長的職務去掌控三巡的大權。
“金總厚愛,千帆感激涕零。”程千帆做出驚喜、感激的樣子,就要起來敬禮。
“坐坐坐。”金克木滿臉堆笑,“咱們叔侄倆就別客氣了,我一直把你和何關一般看待。”
“多謝金叔。”程千帆感動說道。
“千帆,一會政治處的人會找你問點事情。”金克木笑著說。
“政治處的人?”程千帆驚訝問。
“唔,有什麼你說什麼,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就是例行詢問。”金克木深深地看了程千帆一眼。
“是,金總。”程千帆表情認真的說。
混蛋。
他在心裡罵了句,嚴格來說,何關給他帶來了麻煩。
不是他對何關殺了一個日本人有意見,倭寇死的越多越好,是何關這傢伙事情做得太粗糙了。
要是程千帆,他至少有十幾種辦法、無聲無息的將宮本三郎殺死。
……
邦邦邦。
金克木辦公室的房門被敲響。
程千帆立刻從座位上起身,快速整理了一下警服,眼觀鼻鼻觀口,做出一副恭恭敬敬的聆聽金副總巡訓示的作態。
金克木也是一臉嚴肅,清了清嗓子,“請進。”
一個年輕的西方男子進來,他的身後跟著一名中國探目。
中國探目朝著金克木訕笑一聲。
外國年輕男子身高接近五尺六寸(190cm),身體強壯,骨骼很寬大,站在門口,遮住了走廊視窗照射的陽光。
“你好,皮特少尉。”金克木和對方打招呼。
皮特,法租界政治處查緝班副班長,法國陸軍少尉軍銜退役。
“你好,金,聽說程在這雷,我請他紋哥花。”皮特說道,他的中國話有些咬字不清晰。
但是,已經很不錯了,要知道租界裡的這些歐美人,特別是自認為歐洲第一的法蘭西人和自認為全球第一的英吉利人,更是素來看不起中國,極少有人去主動學習中國話。
“請自便。”
皮特聳聳肩,對於金克木的冷淡態度並不介意。
他知道自己要調查的是金克木的外甥,金克木如此態度很正常。
“程,請吧。”皮特朝著程千帆冷冷說道。
程千帆沒有說話,似乎對於如此這般嚴肅的情況有些驚訝,他看了金克木一眼,看到金克木嚴肅的表情看了他一眼。
皮特帶著程千帆沿著走廊走了一段距離,又上了樓梯,到了三樓靠左邊的一個辦公室。
“你,出去。”皮特指了指自己的中國手下,“不要讓人偷釘。”
……
待這人走出去,順手關上房門後,聽著他走開幾步的腳步聲。
皮特哈哈大笑著,和同樣笑容滿面的程千帆擁抱。
“哈哈,千帆,我的朋友,想不到吧,我回來了,英俊瀟灑的皮特回來了,遠東的風景都因為皮特的歸來而更加美麗。”
“什麼時候回來的?我還以為你回到法國就不會回來了呢。”
兩個人在用法語交流。
“上週回來的,席爾瓦叔叔說你去了杭州,真可惜,我從法國帶回來的新鮮鵝肝醬,你無福享用。”
“你以為我會相信?我計算一下,你從馬賽上船,漂洋過海,半途中鵝肝醬就發臭了吧。”程千帆毫不客氣的揭穿這傢伙。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沒有幽默感,我的朋友。”皮特搖搖頭。
“你的新婚妻子呢?”程千帆問,他露出誇張的神情,“你不會丟下新婚妻子回來的吧?小心你下次回到法國後,多了幾個孩子。”
“噢,你的爛幽默感,琳達是個好女孩,我相信她。”皮特瞪了程千帆一眼,“她同我一起來到了上海。”
“改天我做東,請你們夫妻倆吃飯。”程千帆說道。
“這還差不多。”
寒暄敘舊過後,皮特表情稍稍嚴肅了一些。
“程千帆警官,有個問題我代表政治處詢問你。”
“請問吧。”
“昨天中午兩點鐘左右,何關警官是不是在你的住處,和你在一起?”
“是的。”程千帆點點頭。
“確定嗎?”皮特問。
“應該是的。”程千帆露出思考的表情,“何關離開的時候,應該還沒到三點,他離開的時候有人看到他了,此人可以證明這一點。”
說著,他驚訝問皮特,“出了什麼事情了麼?”
聽到程千帆說有旁人可以證明,皮特似乎是鬆了一口氣。
“有個醜陋的日本矮子被殺了,何關警官在案發現場出現過,例行調查。”皮特說,看到程千帆擔心的表情,他笑了笑說道,“放心吧,我知道何關是你的朋友,他現在洗脫嫌疑了。”
“皮特,謝謝。”程千帆說道,從皮特的態度,他可以判斷巡捕房、甚或是法租界當局對此事的態度:
宮本三郎被殺之案,絕對不能和巡捕房的巡捕扯上任何關係。
有程千帆的證詞,特別是從他的口中得知還有普通市民作證,何關就有了不在場證據。
法租界當局可以鬆一口氣了,這能夠‘完美’洗脫何關的嫌疑。
他甚至能進一步推測,官方公佈的訊息應該會隱瞞他為何關作證的證詞,只談及普通市民看到那個時間段何關在他的家中,這樣的證詞才是最有力度的。
談完了公事,皮特和程千帆又繼續閒聊了一會。
“我的朋友,我從法國弄回來一些好東西。”皮特朝著程千帆擠眉弄眼說。
程千帆面上露出欣喜的表情,心中更是比他所表現出來的還要興奮和喜悅。
“在哪裡?這次都有什麼好貨。”他壓低聲音,迫不及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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