岡田俊彥竟然已經死了。
而且是在雞鳴寺遭遇伏擊,死於我新四軍之手!
從梅機關庶聯室的白川口中得知了這個訊息,程千帆是震驚的。
這份震驚甚至不亞於他從今村兵太郎那裡得知日軍在諾門坎慘敗。
岡田俊彥雖然只是中佐,但是,梅機關暨影佐機關的特殊性,使得岡田俊彥這個梅機關庶聯室室長也變得非同尋常。
甚或於,在某種程度上,即便是汪填海本人面對岡田俊彥,也會給予必要的禮遇。
這麼一個重要人物,就這麼突然就這麼死了?
震驚的背後,程千帆的內心是雀躍的。
作為一名地下黨,什麼時候是最困難的,是容易暴露的?
程千帆的答案之中會有此時此景,明明心裡是那麼的開心,卻又不得不做出悲傷、震驚的樣子。
……
回到醫院,程千帆站在視窗,看外面那暴雨如注。
這雨水是下午的時候突然來臨的,據來查房的趙醫生說,這場雨是入秋以來南京城最大的一場雨水。
得知岡田俊彥死訊,程千帆沒有再在街面上駐留,他與矢野藤相約不日再聚,便即刻返回了醫院。
特別是,當矢野藤‘不經意間’透漏了特工總部的童學詠和湯炆烙是重慶分子這個訊息,程千帆便無比確定岡田俊彥的死,將會引起南京城內的一定混亂。
他有一種直覺,岡田俊彥的死,也許不像是白川所說的那般是被新四軍襲擊而亡。
岡田俊彥的死,弄不好和湯炆烙以及童學詠有扯不清的關聯。
原因很直接,程千帆不認為湯炆烙以及童學詠會是重慶方面的人。
童學詠是紅黨叛徒,一般而言,紅黨叛徒當了漢奸後,再被重慶方面拉攏的可能性極小——
重慶方面更喜歡拉攏原黨務調查處(中統)亦或是力行社特務處(軍統)的失足人員。
至於說湯炆烙,程千帆確信此人並非重慶分子。
湯炆烙直接參與了破獲中統蘇滬區的行動。
此外,盛叔玉此前身份暴露,險些被捕,這背後是湯炆烙與陸飛聯手識破了郭藎宇的身份。
此外,經湯炆烙的手所抓捕的紅黨同志亦是人數不少。
所以,程千帆不認為湯炆烙有可能是潛伏之抗日分子。
只是——
他搖了搖頭。
在黨內同志以及軍統、中統人員眼中,他程千帆又何嘗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漢奸呢?!
車燈穿透雨霧,這是軍車呼嘯而過,碾過了溼漉漉的黑而漫長的雨夜。
程千帆不禁皺眉,軍車駛向的方向是雞鳴寺的方向。
雞鳴寺,按照白川所說,岡田俊彥是在雞鳴寺被新四軍偷襲陣亡的。
這令程千帆不禁又想到了從劉霞那裡得知,新四軍地下黨錢元旭以及魯本善被抓之事。
以及前日聽說雞鳴寺發生交火事件,傳聞有新四軍開槍殺出了包圍圈。
所有的這些駁雜散亂的情報,似乎都和雞鳴寺這個地點發生了牽扯。
程千帆搖了搖頭,他仔細琢磨之後,卻是覺得其中有些古怪,至於說是哪裡有古怪,他也說出不上來,只是一種來自優秀潛伏者的直覺。
他從煙盒裡取出一支菸卷,並沒有點菸,而是拿在鼻尖輕輕嗅那菸草的味道。
他忽而心中一動,將童學詠、湯炆烙是重慶分子這個嶄新的情報也放進了這些駁雜的訊息之中。
然後,就仿若是一條鯰魚鑽入了魚塘,動起來了。
……
程千帆嗅著菸捲,他的眼睛亮了。
童學詠、湯炆烙是重慶分子,這是一個在他這個‘知情人’眼中可堪辨別的‘冤案’,是假的,或者說,這是日本人判斷錯誤。
在這麼多駁雜的情報中,有這麼一則假情報,程千帆的第一反應是:
其他那些駁雜的情報,會不會也是有問題的?
如此,那些駁雜的情報所最大的共通之處——雞鳴寺便再度進入到他的視線。
這是否意味著雞鳴寺這個核心地點,有問題。
程千帆知道自己這個分析猜測天馬行空一般,甚至可以說是有些荒唐的。
但是,程千帆是傾向於相信自己的直覺的。
雞鳴寺啊,雞鳴寺,那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又或者是,沒有發生什麼,卻傳出了發生了什麼呢?
習慣了在上海灘法租界‘呼風喚雨’,掌握著或明或暗的多條情報渠道、對法租界很多事情可謂是瞭如指掌。
程千帆此時此刻更加深切感受到自己在南京的人手、力量等的薄弱之處。
在南京秘密建立一個‘上海特情組南京分部’的念頭,在他的心中愈發強烈。
……
“帆哥。”豪仔進來彙報。
“可有發現什麼?”程千帆靠在病床上,問道。
“正如帆哥分析判斷,七十六號的人都撤走了。”豪仔說道。
“唔。”程千帆點點頭。
他知道,此前秘密監視自己的正是童學詠所部,現在,童學詠及其手下撤離之後便沒有再出現,這在一定程度上似也佐證了‘童學詠是重慶分子’的情報真實性。
這就有意思了。
“白護士回來沒有?”程千帆忽而問道。
“沒有。”豪仔說道,“說是家裡有事,請了假的。”
程千帆不置可否的點點頭。
忽而,他擺擺手示意豪仔出去,他要一個人安靜的思考問題。
豪仔剛剛出去,程千帆便來到了窗臺邊,左手一扳,將門窗推出去,然後就看到了一張人臉。
盧興戈輕輕跳進了病房。
他四下打量了病房環境,頻頻點頭,“不錯。”
然後看向自家二弟,“怎麼發現我的?”
程千帆指了指大哥的手腕。
盧興戈先是一愣,然後不禁搖頭失笑。
他手腕的手錶帶反光,暴露了他的行藏。
一個非常微不足道的小細節,很容易被忽略的小細節,竟然直接暴露了他的行藏,這給了盧興戈一個‘慘痛’的教訓。
……
“今天在奇玩街,我真的擔心憲兵會發現你們。”程千帆後怕說道。
就在他與矢野藤以及白川談話之時,盧興戈以及姜老三也正式奇玩街,程千帆當時最擔心的就是大哥會被日本憲兵堵在奇玩街。
豪仔此前彙報說,盧隊長也來了南京,不過並未和他們一起,也沒說他們會在某處,只說組長會知道他們在哪裡。
程千帆聽了豪仔的彙報,便知道盧興戈必然會在奇玩街落腳。
這是獨屬於他和盧興戈的秘密暗語。
不,確切的說,這是屬於他和大哥盧興戈以及三弟之間的小秘密——
大哥以及三弟曾經在奇玩街被人用雨花石坑了飯錢……
當時,程千帆得知此事後,當即表示,這是因為少了他,有他在是不可能被騙的。
當時盧興戈大笑,說正是如此,相約三兄弟以後齊聚奇玩街,定要好生‘一雪前恥’。
……
“能堵住大哥我的小鬼子還沒出生呢。”盧興戈爽朗一笑,說道,“說吧,調我來南京,是有什麼大事要做?”
程千帆微微一笑,是的,大哥盧興戈來金陵,是他在電報中暗語令桃子所為,而並非是豪仔等人所以為是盧興戈自己找到喬春桃,堅決請示要來南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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