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
人間地獄。
安婉看著眼前的這一切,她的腦海中浮現的是這個詞。
日軍大轟炸。
安婉和同僚們從防空洞出來,便看到這遍地死傷。
一名老人坐在地上,嘴巴蠕動著,很快就頭一歪不動了,老人的半邊身子沒了。
將要倒下還未倒下的電線杆上掛著一個小女孩的屍體,沒有腦袋。
消防員正用手動水泵抽水,用水桶提水救火,只可惜收效甚微。
抬著擔架的救護人員在忙亂的跑來跑去,抬走傷者,遇難者的遺體則只能先堆在一邊。
“上帝啊,這是平民區。”金髮記者一邊拍照,一邊說道。
“凱爾先生,侵略我們國家,殺害我國人民的是一個野蠻的國度的野蠻軍隊,他們沒有人性,沒有善良。”安婉咬著牙說道,“平民的生命和財產,在他們的眼中只是炫耀武力,無差別殺戮的物件。”
“他們會被送去哪裡?”凱爾指了指被擔架抬走的傷者。
“可能會去醫院,也可能……”安婉的眼眸是哀傷的,“我們缺少藥品,缺少手術器具,缺少可以主刀的醫生。”
“醫生呢?”凱爾問道。
“醫生扛起鋼槍上了戰場,犧牲在戰場。”
在不遠處,兩名受傷的男子坐在地上,其中一人捂著手臂的傷口,目光卻是看向這邊。
……
大約三個小時後。
中統局本部。
薛應甄接過手下遞過來的毛巾,擦拭了額頭的汗水,他也剛從防空洞出來沒多會。
“先生。”朱山學進來彙報。
“說吧。”
“出現了意外情況。”朱山學說道,“宗欽塢死了。”
“死了?”薛應甄抬起頭,皺眉看向朱山學。
宗欽塢是中統盯了有一段時間的紅黨,此人是西南聯大的化學教員,初步判斷宗欽塢在重慶紅黨內的級別不低。
“日本人剛才大轟炸,死了不少人,宗欽塢也在其中。”朱山學說道。
薛應甄有些驚訝,然後是懊惱的將手中的鋼筆一摔,“宗欽塢今天去見了誰?”
“拍到了。”朱山學立刻說道,“屬下安排一個人假扮記者,當時就偷偷拍下了照片,已經加急洗出來了。”
薛應甄接過一沓照片看:
一名身穿長衫的男子,手中捧著講義,站在馬路邊與一個人說話,那人戴著眼鏡,右手指間夾著菸捲,左手裡是一本書。
“查一下這個人是誰。”薛應甄說道。
“不用查,這個人我知道。”朱山學說道,“馮之遷,同濟大學的數學老師。”
他推了推眼鏡,說道,“同濟大學上個月鬧糧荒,西南聯大連夜送了三百多斤糧食過去,西南聯大這邊去的老師就有宗欽塢,同濟那邊是馮之遷負責接待的,這兩人就這麼認識了。”
“有可疑嗎?”薛應甄皺眉,問道。
“應無……”朱山學說著,卻是停頓了一下,“目前來看沒有可疑,不過,屬下覺得,保險起見還是查一查。”
“那就查一查吧。”薛應甄點點頭,隨手翻看手中的照片。
“亂拍什麼。”薛應甄皺眉,他將手中的照片朝著桌面上一扔,“浪費膠捲。”
桌面上散落的照片,有好些張拍的都是日本人轟炸后街面上民眾死傷的慘狀,這悲慘景象看的薛應甄直皺眉。
“既然是假扮記者,總歸要拍這些的。”朱山學趕緊解釋說道。
“咦?”薛應甄瞥了一眼桌面上的照片,拿起來看。
“先生髮現什麼了?”朱山學問。
薛應甄將照片遞給朱山學。
“哦,是她。”朱山學笑著說道,“來了一批西洋記者,中央黨部那邊負責接待,安小姐會說外語,據說是被臨時抓包接待。”
“噢噢噢。”薛應甄點點頭,恍然大悟狀,“我想起來了,確實是有這事。”
他從朱山學手中接回照片,隨手放在桌子上,並未再放在心上。
“查一查那個馮之遷吧。”薛應甄說道,“他是宗欽塢最後接觸的人,雖然宗欽塢是意外死亡,但是,這種事邪門的嘞,查查總沒錯。”
“明白。”朱山學趕緊說道,“先生說的極是。”
就在此時,辦公室門被敲響。
朱山學走過去開了門。
“朱秘書,上海急電,徐區長。”
“去吧。”
朱山學關上門,開啟檔案袋取出電文看,然後,他的眼中先是驚訝,然後是一抹古怪之色。
“徐兆林說了什麼,你這幅作態?”薛應甄看了自己秘書一眼,問道。
“局座且看。”朱山學將電報紙雙手遞給薛應甄。
薛應甄入目看,口中輕‘咦’了一聲,然後嘖嘖出聲,最後是冷笑。
“這個肖勉是戴春風手中的王牌,很是在委員長面前為他掙了面子。”薛應甄將電報扔在桌子上,“現在倒好,肖勉的小辮子都已經被七十六號攥在手裡了,肖勉還尤不自知,可笑,可笑。”
他搖搖頭,“戴春風手裡的王牌,也不過如此嘛。”
“局座。”朱山學小心觀察薛應甄的神色,小心翼翼問道,“徐區長問此事該如何處置?”
“處置什麼?”薛應甄冷哼一聲,“肖勉乃戴春風手中悍將,豈會如此輕易被日本人抓住?”
他看著朱山學,“告訴徐兆林,做好自己的事。”
“是,局座。”朱山學正色說道,“我這就安排回電徐兆林,捕風捉影的情報,未經核實不要亂報。”
薛應甄深深的看了朱山學一眼。
“屬下明白了。”朱山學心中一凜,說道。
薛應甄這才點點頭,擺擺手。
朱山學將照片都拿回來,將宗欽塢與馮之遷交談的照片放進口袋,將其他照片則放進檔案袋,又將電報紙放進檔案袋。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朱山學按動響鈴。
“銷燬。”他將檔案袋遞給手下。
“是。”
“另外,剛才局本部並未接到任何電報。”
“明白,屬下這就去處理。”手下表情嚴肅說道,“屬下十分鐘後查驗電訊科,並未有多餘電文記錄。”
……
廣安醫院。
二樓病房區。
二零三病房。
病床上躺著一名傷者,傷者的口鼻插著氧氣管,人似還處於昏迷中。
一名身穿白大褂,戴著口罩的男子雙手環抱,打量著病床上的傷者。
“組長,來一根?”手下遞了一支菸與湯炆烙。
“你要是敢抽菸,我特碼的就拿香菸塞你皮豔子你信不信。”湯炆烙冷冷說道。
口罩遮住了他的大半張臉,只露出眼睛,被這冰冷的目光瞪著,手下趕緊收起菸捲。
“組長,你說,肖勉真的會派人來滅口?”手下訕笑一聲,趕緊開闢新話題。
“不曉得。”湯炆烙搖搖頭,“靜觀其變吧。”
他又看了一眼病床上昏迷的傷者,眼眸閃過一抹狠厲之色,這間病房,這個傷員在蘇長官的整個計劃裡只是障眼法,真正的殺招在別處。
……
程千帆每一次來特高課,他的心中都會極度壓抑。
此時此刻,宮崎健太郎的面上是燦爛的笑容,他同小池抽菸聊天,信步上了二樓。
“菊部君傷的怎麼樣?”程千帆壓低聲音問。
“臉上被咬掉一塊肉。”小池低聲笑說。
“這可真是……”程千帆臉上那幸災樂禍的笑容掠過,“太可惡了。”
小池也是笑了。
宮崎健太郎和菊部寬夫之間因為此前那兩件事,已經有了不小的矛盾,這對於小池來說是喜聞樂見的。
“那個紅黨被菊部君砍碎送去軍犬室了。”小池說道。
程千帆正在抽菸的手抖了抖,他似是被煙氣嗆到了,連連咳嗽,一邊咳嗽一邊笑著說,“吆西,支那人只配充當帝國軍犬的口糧。”
他咳嗽著,臉上是好奇的笑,“就是不知道菊部君發洩完畢,現在是否消氣了?”
“那就不知道了。”小池搖搖頭,說著,小池看了看腕錶的時間,“走吧,我們直接去荒木君的辦公室,我剛才看到他從外面回來了。”
“請。”
兩人上了二樓,正好看到一個人迎面走來。
來人面色陰沉,當然,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該人臉上包著的紗布。
“菊部君!”程千帆看到菊部寬夫,他的眼睛都亮了,上前兩步,雙目打量著菊部寬夫,關切問道,“聽說你受傷了?傷的怎麼樣?傷哪裡了。”
傷哪裡了?
臉上那麼大一塊紗布看不到嗎?!
“宮崎君,謝謝關心。”菊部寬夫看著宮崎健太郎眉眼間那沒有掩飾住的笑意,強壓心中怒火說道。
宮崎健太郎這個傢伙這是在幸災樂禍。
“該死的支那人,竟然如此狡猾。”程千帆表情嚴肅說道。
“那個狡猾的支那人,現在已經是軍犬的糞便了。”菊部寬夫冷冷說道。
他懷疑宮崎健太郎在暗指他做事愚蠢才會受傷。
“菊部君安心養傷,有什麼想吃的,想喝的與我說一聲,我拿來給你。”程千帆微微一笑,說道。
“謝謝宮崎君的好意。”菊部寬夫忍著要發火的情緒,淡淡說道,“醫生讓我忌口。”
“那太可惜了。”程千帆微笑著搖搖頭。
皮鞋踏在特高課二樓的地板上,發出踏踏踏的聲響,程千帆與小池邊走邊說,他的臉上是笑意,他的心中是滿腔的怒火,是幾乎要燃燒身軀的怒火,是滿滿的殺意。
身後傳來了遠去的菊部寬夫的一聲冷哼。
程千帆停下來,他扭頭看著菊部寬夫的背影,目光森冷,也是冷哼一聲。
“宮崎君何必與菊部這種人一般見識。”小池微笑說道。
“支那有一個詞語形容菊部這種人。”程千帆冷哼一聲,“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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