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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明初剛將腦袋探出去,心中卻是忽然一驚。
不對。
他方才一開始喊話的時候,盛叔玉的回答分明是聽出來他是陳明初的,為何忽而說不確定他是誰?
有詐!
幾乎是下意識的,陳明初腦袋向左側靠牆處一偏。
砰!
一聲槍響。
子彈擊中了陳明初的耳垂。
確切的說是擦著耳朵掠過,堪堪掃到了耳垂。
這一瞬間,陳明初甚至沒有感覺到任何疼痛。
他整個人怔怔的,右手摸向耳垂,入手是血淋漓。
啊!啊!
此時此刻,陳明初才感覺到疼痛,他慘叫一聲。
這實際上也並非全是因為痛的叫喚,是驚恐!
方才若非他下意識腦袋偏了偏,被子彈擊中的就是他的腦殼了。
和死亡擦肩而過的巨大驚恐瞬間瀰漫陳明初的整個神經感官。
他的腦門滿是細密的汗珠。
巨大的驚恐過後,是前所未有的恨意。
“開槍!開槍!”陳明初躲在窗臺後,歇斯底里的喊,“生死不論!”
……
“嘿!”程千帆心中嘿了一聲,盛叔玉這傢伙果然是個精細鬼。
他方才就覺得盛叔玉忽而說對方不是陳明初,這話有些問題。
果然是有問題的。
不過,便是程千帆一開始也只是猜測盛叔玉此言似別有用心,卻也沒有料到盛叔玉如此果斷,三言兩語就定下了此誘使陳明初露頭,創造擊斃此獠的機會。
只不過,可惜了,陳明初似乎只是受傷了,且聽那歇斯底里的喊話聲音,似是中氣還足,盛叔玉機敏定下的計策沒有成功。
……
可惜了。
盛叔玉心中嘆息一聲。
他本想著此計能夠趁機除掉陳明初,如此,即便是此番殉國也夠本了。
卻是沒想到那廝如此機敏,腦袋剛探出來就縮了回去。
不過,對於他而言,現在已經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刻。
密集的子彈向他的藏身之處襲來。
壓迫的他根本抬不起頭。
“活捉盛叔玉者,賞一千日元!”
“殺死盛叔玉的,賞八百日元!”
董正國扯著嗓子喊道。
喊出這個賞格,他是經過仔細考慮的。
剛才盛叔玉誘騙陳明初冒頭後的那一槍,把董正國也嚇了一跳。
他能夠理解陳明初的憤怒。
不過,對於陳明初的生死不論的命令,他不能全部認同。
只是,陳明初畢竟是這次行動的一線總指揮,他又不能不聽。
故而,董正國喊出了活人一千,死人八百的賞格,兩個賞格差距並不大,這也不算是太過忤逆陳明初的命令。
董正國這麼做,實際上是暗示活的盛叔玉和死的盛叔玉價值還是不一樣的,只不過,他無法確定自己的這種暗示,手下人能不能明白。
或者說,即使是心中明白,這幫傢伙會不會故意揣著明白裝湖塗。
畢竟,打死盛叔玉更容易,危險更低。
“什麼玩意。”董正國在心中不禁暗罵一聲。
他發現自己剛才那麼喊,根本沒有任何作用,手下皆是趴在地上射擊,沒有人會試圖勇敢的抵近盛叔玉。
陳明初的一句‘生死不論’,給了所有人不必冒險活捉的理由。
……
盛叔玉悶哼一聲。
他方才開槍還擊的時候,身形暴露在槍口下,肩膀中了一槍。
“我打中了。”一名特工高興的歡呼一聲。
“好樣的。”陸飛衝著自己的手下喊道。
他帶人從側翼迂迴,正是他的一名手下一槍擊中了盛叔玉的右肩膀。
“盛叔玉,你中槍了,跑不掉的!”陸飛也立刻喊道,“投降吧,你我曾是袍澤,我保證你的安全。”
“你是哪個?”盛叔玉喊了句。
“陳組長,我是上海站行動隊的陸飛。”陸飛喊道,他喊的是盛叔玉曾任特務處法租界情報組組長的官職。
砰!
砰砰!
盛叔玉朝著陸飛喊話之處連開三槍。
“側任娘!”陸飛悶哼一聲,破口大罵,“打,打死個癟三!”
他沒想到盛叔玉同樣的技倆用了兩次,剛才竟然也是故意吸引他說話,方便其定位開槍。
盛叔玉這幾槍沒有擊中他,卻是有一槍打在了他面前地面上,濺起的石子磕破了他的額頭。
……
砰砰砰砰!
砰砰!
盛叔玉面對對方密集的火力,他不敢冒頭,只能迅速抬手開一槍,然後迅速縮手。
“他還有幾發子彈?”董正國低聲問身邊的手下。
“四五發子彈。”手下仔細計算了一番說道。
他趁機向董正國靠近,腦袋撤在董正國的身後,悄悄的以董正國當了擋槍子的,繼續低聲說道,“從聲音上看,盛叔玉用的是毛瑟手槍,很大可能是十發彈匣,而盛叔玉至少開了十五六發子彈了。”
“就是說,他打完了一個彈匣,備用彈匣也開了四五槍了。”董正國沉吟說道。
曾經的中統王牌特工‘大副’,也有著豐富的淪陷區行動經驗,一般而言,行動的時候,身上至多會帶一個備用彈匣,多了不方便攜帶,此外最重要的是,倘若被敵人包圍,帶兩個備用彈匣和一個備用彈匣幾乎沒有區別,根本不可能給你那麼長的抵抗時間的。
……
“盛叔玉,你還有四發子彈。”董正國喊道,“你子彈快沒了,束手就擒吧。”
砰砰!
回應董正國的兩聲槍響。
“少廢話,老子彈藥充足著。”盛叔玉‘囂張’的喊道,“不怕死的就上來。”
他的心中則是一沉。
對面那個不知名的七十六號小頭目竟然算的精準,剛才他的槍裡確實是只有四發子彈了,現在還剩下兩發子彈。
盛叔玉深呼吸一口氣,他咬牙,咬牙。
終於,下了狠心,張開嘴巴,將槍管塞進自己的嘴巴里。
他準備開槍自戕!
儘管槍裡還有兩發子彈,盛叔玉沒有選擇再開一槍,留下最後一發子彈再自盡。
此時此刻,對於他來說,能不能多開一槍,多給敵人制造殺傷已經不重要了。
他不能活著落在七十六號的手裡,這才是最重要的。
盛叔玉雖然沒有見識過七十六號的刑訊室是什麼樣的,但是,七十六號那幫傢伙中有很多是前中統、軍統人員,他自然清楚這幫人的刑訊手段。
更何況,這些年來落在他盛叔玉手裡的日本人、漢奸、紅黨也是不少,他親自審訊過,更是深知刑罰之殘酷,他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夠挺過嚴刑拷打。
盛叔玉真的擔心若是隻留一顆子彈,萬一子彈卡殼了,那就後悔莫及了。
所以,他決意提前送自己上路。
閉上眼睛,盛叔玉一狠心,就要扣動扳機。
砰!
一聲槍響。
……
程千帆一直在等待,他沒有盲目、倉促開槍介入戰事。
他在等。
他在等行動二組的手下。
程千帆趴在屋頂一直在觀察戰鬥局勢,確切的說是觀察敵情。
陸飛被盛叔玉喊話後,自報家門。
董正國的聲音,程千帆是較為熟悉的。
七十六號派了前特務處上海站行動隊的陸飛,以及中統蘇滬區的王牌特工‘大副’董正國帶隊行動。
從槍聲以及人員動靜來看,董正國所部大約還有十二三人,陸飛所部大概還有十三四人。
這就是至少二十五人的當面之敵。
此外,剛才從枇杷弄的橋邊殺將而來,程千帆以此判斷七十六號在附近重要路口、橋樑也必然有人員把守。
即便是最小化的估量的話,敵人的數量也在三十人左右。
故而,程千帆一直沒有貿然動手。
他非常清楚自己目前最大的威脅是什麼:
出其不意!
最好是能夠等到手下趕到,再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如此方有一絲營救、突圍希望。
只要盛叔玉沒被抓,他都不能焦急動手,且需要忍耐。
至於說盛叔玉在他動手之前不幸中槍殉國,那隻能說是盛老兄運氣不好,如此的話他也不必出手了。
不過,聽到董正國說盛叔玉子彈不多,只剩下四發子彈了,盛叔玉這邊就砰砰開了兩槍,程千帆立刻心知不妙:
他是瞭解盛叔玉的,這傢伙雖然傲氣,卻是確實頗有本事,且是一個精細的傢伙——
倘若盛叔玉子彈還尚足夠,這個傢伙必然會悶聲不吭,讓敵人誤以為他子彈不多了,然後在敵人蠢蠢欲動的時候,他再突然勐烈開火,必然能給予敵人最大化之殺傷。
現在,董正國話音剛落,盛叔玉啪的就開槍了,還是連續兩槍,這反而說明盛叔玉槍裡子彈確實是不多了。
這種情況下,程千帆瞬間就擔心起來,他是瞭解盛叔玉那傢伙的,他擔心盛叔玉開槍自戕!
倘若盛叔玉被七十六號特工殺害,程千帆可以掉頭就走,為抗日死於敵手,無論是他還是盛叔玉,都早有準備,況且他並非見死不救,只是在等待時機而已,倘若盛叔玉運氣不好死於敵手,這就是命,是他們這些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殺敵男兒的命!
此後再為盛老兄報仇就是了。
但是,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盛叔玉開槍自戕!
程千帆知道自己很冷血了,或者說,經歷了那麼多令他無法原諒自己的事情,特別是先後送麥子同志、陳默兄弟上路,他曾經不止一次的問自己,是不是已經是一個沒有人性的冷血動物了!
但是,那種情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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