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寧與吳媛的對視,沒逃過齊皇的眼睛。
他這一輩子都生活在陰謀詭計中,與天下最頂尖城府最深的大臣鬥法,林寧與吳媛之間的情意是否為真,他怎會看錯?
看到自家公主與駙馬伉儷情深,齊皇心中暗喜。
他早就研究過林寧的性子,知其對自己人重情重義,是個吃軟不吃硬的傢伙。
既然如此……
“玉漱……媛兒啊,既然駙馬不知你兄弟們的性子,你旁觀多年,當看得清楚些。父皇這些年,龍體欠安,總被身邊人糊弄。這起子混帳性子們,誰真誰假,朕也看不透了。如今江山到了這個地步,社稷傾危。若是再擇儲君不善,咱們皇家血脈,早晚為人所屠戮。朕,死不瞑目啊!你是朕最心愛的女兒,這個時候,朕唯有靠你了。”
齊皇老淚縱橫,顫巍著手,伸向吳媛。
饒是知道這是一種手段,可齊皇的確寵愛她多年,只因她從不爭寵奪利,從不結交朝臣沾染皇權。
吳媛輕輕一嘆,先看向林寧。
出嫁從夫,她不會擅專獨行的。
林寧微笑點頭道:“你若知道哪個皇兄手足,亦或是哪個侄兒後輩心性純良,哪怕只有你這般心性的百一,就足夠了。不過,就算挑錯了也不妨事的,天下大勢,浩浩蕩蕩,人心所向。縱挑中了個人面鬼心的,不無妨。真到了天怒人怨時,姜太虛自會換人。”
廢太子吳仞厲聲道:“你們聽聽!你們聽聽!!此豎子,可還有一絲敬畏君父之心?父皇!父皇!!屈於這等狼心狗肺之妖孽,江山必亡,社稷必亡!!”
其聲,泣血!
諸皇子皇孫公主還有宮人們,多有流淚者。
林寧斂起臉上的微笑,搖頭淡淡道:“你到現在還沒死心,還在挑唆,可你卻始終沒有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我們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姜太虛眼下的確在干預朝政,但他不是為了爭權,只是為了重設學宮大道,此事關乎學宮乃至齊國的萬年江山基業,若非如此,夫子怎會允許?等他完事後,稷下學宮仍是那個絕不會干預朝政、軍權甚至是江湖事的聖地。
你以為姜太虛願意做皇帝?你給他做,你看他願意不願意。世俗帝王對他來說,遠沒有化凡成聖有吸引力。這些你都不懂,你什麼都不懂,就知道瞎自以為是,徒惹人笑。”
林寧的話如同一把尖刀一樣刺在了吳仞心口,他面色慘白,赤紅的眼睛猙獰。
他這一輩子,就是一個悲劇,一個笑話。
但他也最忌諱別人如此嘲笑他,吳仞嘶聲沙啞冷笑道:“你們以為,你們就能高高在上,對我天家作威作福,隨意審判我們的命運?你們以為,你們就能穩操勝券?姜太虛,亂臣賊子!夫子姬嶽,偽聖老鬼耳!還有那稷下學宮,更是禍國殃民,亂我天下之罪源!至於你們,一介下賤山賊,也敢指點我天家江山?孤,做了三十載太子,做了八載監國,早就料到爾等亂臣賊子有今日之難。”
林寧好奇:“你能奈我何?”
吳仞忽然神經質的大笑起來,模樣恍若瘋魔,林寧微微蹙起眉頭,齊皇眼中閃過一抹痛苦之色。
都說天家愛長子,百姓疼么兒。
對於帝王來說,只有太子是兒,其餘的兒子都是臣。
太子吳仞曾為他親手教誨,論才能,雖不算驚豔頂尖,卻也絕對是個優秀之人。
只可惜,齊皇自己都沒想到,他能活那麼久……
他活的越久,吳仞就越痛苦。
因為即使是父子,即使一個為君,一個為儲君,可在皇權面前,也顯得十分脆弱。
歷代君王,看到太子,其實開心的不多。
越是到了遲暮之年,對太子的提防和打壓也就越重。
這也使得太子的心性漸漸發生了變化,扭曲……
以至於走到今天這一步……
齊皇心中是否有後悔,並不得知,但他知道,不能讓這個已廢了的廢太子再歇斯底里的鬧下去了。
對著身邊的一位老太監點了點頭,老太監身形一動,鬼魅般的出現在吳仞身邊。
然而卻看到吳仞非但不怒,反而順從的跟著他往門口方向行去。
當走到大殿門口時,吳仞忽然十分詭異的對老內監笑了笑。
老內監見之心頭一沉,不知想到了什麼,蒼老如枯木皮的臉忽地一變,聲音尖銳刺耳的叫了聲:“萬歲小心。”
身形當即往回閃去,這個時候,卻聽到一聲輕笑:“若這也讓你得逞,我這個高品宗師,還是去草原上放羊吧。”
林寧左手凝聚一道龍形罡氣,護在齊皇身前,攔下了在吳媛生母劉貴妃前,一直照顧齊皇的李皇后手中竹筒射出的暗器。
看著凝滯在半空,那三根藍汪汪的鋼針,所有人的面色都變了。
這上面,明顯是淬了劇毒!
齊皇顫巍巍的指著皇后罵道:“賤婦,你瘋了?”
李皇后卻一言不發,咬了咬牙後,仰頭栽倒。
林寧上前一步,嗅到了一股刺鼻的臭味傳來,也不禁有些震驚。
李皇后刺殺不成,已經自盡。
他轉頭看向吳仞,見這位廢太子滿臉的失望,卻不見一絲悲傷,不由著惱道:“這是你娘啊。”
吳仞又陰森森的笑了起來,如夜梟般刺耳的笑聲,讓這座皇宮大殿內沒有一絲溫度。
正這時,皇子中有一人大聲道:“父皇,看,宮裡起火了!是奉先殿方向……”
齊皇連聲問道:“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老內監眯著眼望了望,道:“回萬歲,奉先殿起火了。”
奉先殿,是供奉歷代先皇神位的祭祀正殿。
換言之,裡面住的都是齊國的歷代皇帝,祖宗牌位。
“你這個畜生!”
齊皇面色漲紅,怒視大殿門口的吳仞道:“你連列祖列宗的神位都敢燒?!”
吳仞漠然的看了眼齊皇,一言不發,隨即,仰頭栽倒。
這慘絕一幕,令吳媛心如刀絞,流下淚來。
林寧轉頭,看著面色慘白的齊皇,道:“陛下,早立國本吧。這種悲劇,本不該發生。齊國皇室和稷下學宮本該是相互依存的關係,實在沒必要因為溝通不善,信任不足,鬧到今天這個地步。”
然而齊皇稍稍收斂了心情後,居然又看向吳媛,問道:“阿媛,你以為,誰當承大寶?”
林寧心中一嘆,天家皇權鬥爭之慘烈,的確不可能因他一席話而改變。
吳媛低頭沉默了許久後,緩緩道:“父皇,三皇兄……”
底下跪著的一箇中年人身子一顫,眼中難掩狂喜之色,然而就聽吳媛繼續道:“三皇兄之子吳曉,有文宗皇帝遺風,可承大位。”
吳曉?
連吳媛的三皇兄自己一時都沒想明白吳曉是哪個,想了一會兒,臉色登時黑了下來。
那個他酒後無意中搞出來的孽子,連認都不認他,也算人品貴重?
再說,文宗皇帝可是出了名兒的賢能溫仁,但施政手段也高明之極,那個畜生會肖文宗皇帝?
不對,文宗皇帝也是天家的一樁公案,這個祖宗生下來時並不得寵,後來登基後,對先帝那叫一個狠……
這也是這位老祖一生中唯一的汙點。
一時間,從天而降砸下來的餡餅,讓吳媛這位三皇兄徹底心涼了。
齊皇顯然也沒想到吳媛會提到這樣一人,但他連猶豫都未猶豫,道:“傳旨:皇孫吳曉人品貴重,深肖朕躬,立為皇太孫。吳曉年幼,命其前往皇姑玉漱公主身邊,用心學習,待朕龍御歸天時,再回京登基!”
諸皇子皇孫並公主們紛紛傻眼兒了,吳媛都十分意外的蹙起眉頭來,林寧卻笑了起來,好一個齊皇啊!
又有哪一人,是好相與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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