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6點左右,審計署一行已經完成了最後的收尾工作,準備離去。剛好這個時間,陳行遠也姍姍前來。此事自然並非湊巧,根本就是林強暗中通知的,否則陳行遠外出開會後決計不會折返。
林強與陳行遠雙管齊下,懇請審計署一行共進晚餐,劉銘也是再三推辭,最後敵不過一番盛情,只得應了。這麼大的事,來查這麼久,雙方一頓飯不吃反倒是奇怪了。考慮到最近緊張的媒體局勢,陳行遠特意選了一家比較隱蔽的餐廳,一行人坐著薊京分行的商務專車奔赴食府。
包廂內,大家自然是互相恭維一番,陳行遠林強表示感謝審計署發現了信達的騙貸,不然絕對虧空越來越大,最終帶來更大的損失。劉銘也是再三肯定了銀行方支援的態度,強調此次調查如此順利,離不開林強的強力配合。於是,陳行遠與劉銘的焦點又集中在林強身上,歌頌了他各種迎難而上,不畏流言等優秀品質。
到最後,林強被說的面子上完全掛不住了,只得頻頻舉杯,向劉銘等審計員一一敬酒。
要說這一席,其實是非常不公平的,銀行方僅有幾人,審計署卻有十多個人,真喝起酒來,林強與陳行遠就是倒地的命。好在這個食府比較靈活,在包廂內,搞了一個大桌一個小桌,審計署的大多數人員在大桌,由陳行遠的秘書和司機作陪。劉銘則獨自與林強陳行遠同坐小桌,大家說話喝酒也方便。
觥籌交錯,酒過半酣,該敬的都敬了,酒精也上頭了,膽子也肥了,廢話也說夠了,差不多該是說正事的時候了。
陳行遠面色紅暈,放下酒杯,適時地開口道:“劉組長,這次你們手下留情,很多小事不做深究,在我們銀行最困難的時候,能這麼大度地成人之美,這個恩情我們記住了。”
林強暗暗發笑,人家審計署明明是負責找銀行茬的,到最後陳行遠竟然能扯到恩情,也算是夠滑稽的了。不過如果劉銘順著接下去,你來我往,以後的工作確實會方便一些。這次的事,之所以麻煩這麼大,就是銀行方面知道資訊的時間太晚了,在審計署向國務院呈報的時候才瞭解到這件事。
林強知陳行遠已喝了不少,只得強自舉杯,順著話茬再敬。
劉銘酒勁兒也是不清,當即又是舉杯與林強痛飲,放下酒杯後,頗為開懷地說道:“陳行長,林主任,這次的事情署裡也抓得緊,你們能這麼配合,讓我早交差,我也要感謝二位,至於那些小瑕疵,在所難免,相信只要口頭提一下,貴行自然能解決。”
陳行遠聞言,笑容又溢了上來,轉頭衝林強道:“小林,你可得把這些問題都記住了,明天一一通知相關責任人,讓他們務必儘快解決。”
林強只能勉強應了,心下卻是喜憂參半。喜得是陳行遠稱自己“小林”了,這是個好事。憂的是領導的酒話……領導酒後的吩咐,是該當真還是不當真?當真去辦了,萬一領導某日突覺不妥,或者乾脆忘了,定然怪罪;不當真,那萬一領導來真的呢?
又是閒聊了幾個回合後,陳行遠終是按耐不住,開口問道:“劉組長,根據審計署一般的工作流程來看,這次的事應該會怎麼發展?”
劉銘雖然酒精上頭,但面對關鍵問題還是有防範的,他思索片刻後答道:“這個,署裡還要開會討論,然後才能給出結論,上報給上級機關和執法機關。”
林強見陳行遠微微皺眉,顯是失望,領導終究是要臉的,不好再追問。
沒辦法,只能自己上了。
他接下這個話茬,望了望熱熱鬧鬧的大桌,而後做出了一個悄悄說話的手勢:“劉哥,說句老實話,我們也只是想知道大概的方向,內部才好安排工作,同時也免得被媒體將軍。”
劉銘面露難色:“可是……這件事要等開會決議的,我也沒有辦法。”
“嗨,開會麼,要麼是討論沒有結果的事情,要麼就是商議結果已定的事情。”林強恭維道,“劉哥你可是金融審計司的干將,都這會兒了,結果肯定已經能看到了吧?”
“別這麼說……”
“你聽我說,我們肯定也是兩手準備,眼下只是想聽聽你的看法,絕對不會認為這是最終結果。你也別有壓力,我們權當聊天了。”
劉銘望了望林強,又望了望陳行遠,再次思索過後,終於艱難地說道:“這只是我的個人看法,隨便聽聽就可以了。”
陳行遠眼神一閃,當即回話:“一定,一定,現在就是酒後閒聊麼,不必當真。”
“嗯……”劉銘喝了口淡茶,再次看了看旁桌,而後雙手交織在胸前,低聲說道,“首先,這個金額,貴行受處分是肯定的了,監管不力這方面的過錯,估計是逃不掉的。”
“嗯,這個有心理準備。”陳行遠連連點頭。
劉銘繼續說道:“然後追查到個人,錢才、聶曉峰屬明知故犯,應該是逃不過牢獄之災的;至於羅莎,這個還很難說,要看署裡、執法機關和檢察院的綜合意見。”
“嗯……”陳行遠又是點了點頭,“信達的報審材料我也看了,確實欺瞞性很強,雖然過錯的責任難免,但這個過錯到底有多大,還是要看執法機關的意思。”
“是啊……恕我直言……”劉銘笑道,“接觸了一下,我感覺貴行的羅主任……道行應該挺深的,八成能挺過去。”
林強暗暗咬牙,雖然覺得此事不公,但也是沒辦法的事,現在回想起來,即便自己當時狠狠誇大羅莎的過錯,之後執法機關也一定會諮詢更多專業人士的意見,自己反倒成了公報私仇的小人了。
林強默默望向陳行遠,發現他也是欲言又止,彷彿在思考些什麼。
自己已經暗中調查過了,從派系角度來看,陳行遠應該屬於原薊京銀行一脈,同祝豐山、曾百川等人是一條線上的,錢才八成原來也是這條線上的人。但羅莎同郝偉等人並非如此,他們是在合併為聯合銀行後才來此的,應該是新派一脈。綜合這兩天的種種跡象來看,陳行遠同羅莎應該本身就不是一路的,再加上錢才曾是陳行遠手下這件事,副行長記恨人力主任也是說不定的。
也許陳行遠在想,是不是該出手了?
同時林強也在想,這種時候,適不適合聯絡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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