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十萬之眾,腳下已無所載,歸鄉並無去路。
於闕面無表情,雖然東海龍王放話要活捉他,對他著實輕慢,但現在實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
雖說景國有巨大的戰爭潛力,雖說大景天子還舉國勢在長河,東望於此。
但是中古天路已毀……不能投放。
已經孤軍在敵巢了!
若是兩軍相峙,決於一陣。什“青鼎”、“冥河”、“亡語者”……挨個放對之時,於闕都要叫他們知曉,何為強軍。
現在是舉滄海之勢圍來,且還不斷地有軍隊從那“墟落之門”衝出……
那就更不能示弱!
“我觀諸位之舉陣,徒然發笑!”於闕猛然放高聲!
北擊草原,是應江鴻領軍。東侵滄海,是姬鳳洲親征。
於闕身為天下第一軍的統帥,在近些年來,卻不顯山不露水,幾乎只在星月原戰場拔過劍,但也只是為了維護戰場,在整個星月原戰爭期間,基本全程只高坐在看臺,看“小兒輩戲”。
長劍空利也。
他領軍在中古天道上倒是出了幾次手,可是面對超脫者的手段,卻也看不出動手的效果來,只是徒然被湮滅。
此時孤軍對萬軍,才顯現氣魄。
“兵者,形勢也!豈有用兵如掄錘,用時一窩蜂,狼奔豕突,蠻子行徑!看好,我只教一遍——”他的戰甲搖風而響,長披好似晚霞。
十萬大軍,氣血一鼓而起,煞雲如潮湧往復,鋪張四野。這天下第一軍,駕乘滾滾煞雲,於高空俯低,好似天兵降世!
若能開得天眼,盡覽此軍陣,就能見到這十萬鬥厄軍,是何等訓練有素。
人人披甲提劍,分組施展不同道法,動作乾淨利落,整齊劃一,極具美感。道法和道法之間互相影響,彼此激發,共同演化成更宏大的軍陣道術。
以九人為一組,九組為一隊,九隊為一營,九營為一旅……大陣之中結小陣,小陣又與小陣連環。
於闕對這支軍隊的控制,已經精細到極點了!這簡直是一種表演。這不僅是他超卓的兵陣指揮能力,當世絕頂的軍事素養,也是兵員素質的極致體現。
氣血相疊,道法相疊,軍陣相疊,最後匯成滔滔大勢。
轟!!!
天空接連九聲炸響,但因為太過緊促,彷如一聲。
九道巨大的雷光之柱,從天而降,自濁天接怒海。
若以這片天海為宮,此九柱當為庭柱。
每一道雷光柱,都有一座電光勾勒的殿堂,雷霆粗筆、氣血細描,極見精微。每座殿堂,都處在不同的小世界中。
乾宮為天界,高懸白日在天,明鏡照八方。
坎宮為水界,演化滄海怒景,黑龍游於其中。
艮宮為山界,不周之山立此!撐天接地亦為天傾,是九界之支柱。
震宮為雷界,一片茫茫雷海,無窮力量源起,支撐著整個軍陣的執行。
巽宮為風界,八風於此聚,風吹草動天下聞,間有虎嘯問蒼生。
離宮為火界,光耀顯極,烈焰生靈。文明之始,九界之初。
坤宮為地界,玄黃之氣生功德,厚德以載物。
兌宮為澤界,水草叢雜,生靈活躍其間,萬物蓬勃欲發。
中宮是大旗一杆,豎於殿前,挑字曰“鬥”!
如此,是景國軍機樓直轄的“兵院”近十年來所研究的最強軍陣——正法敕命九宮轉輪陣!
此陣由一千八百八十八個小陣組成,“鬥厄”是第一支掌控完整大陣的軍隊,也理所當然地獲得了原始陣圖——這張陣圖,是南天師應江鴻親手所繪。
有了這張原始陣圖,有這十萬鬥厄大軍,有於闕這樣的統帥,這“正法敕命九宮轉輪陣”,才能真正演盡極境,發揮它所設想的威能。甚至於……超越設想!
九界彼此應和,將這天海分隔,在天海之中,幾乎自成一世。
十萬大軍雖眾,於滄海也只一粟。但在此刻,鋪開軍陣,像一張大網,反覆滄海。
倒像是他於闕,要將海族一網打盡!
無當皇主淵吉,遙見如此,只道一聲:“古來兵家求陣,有此兵演,遂無憾矣!”
雖為兩族交伐,雖在慘烈戰場,也作為一名軍事主帥,純粹為這軍陣演化讚歎。
當然他並不會因此退縮或留手,反而一馬當先,持戟殺在最前!
此時此刻,衝上高天的攻擊是何其之多,海族一眾強者的進攻是何等之烈。
無窮光焰,填塞了所有能夠填塞的空間。
所有能夠想象到的進攻通道,都已經被海族的殺意席捲。
若以海族諸般攻勢為“魚”,正法敕命九宮轉輪陣所張的“網”,才一鋪開,已經撐破!
一瞬間交會後,九界雷柱接連斷折!
大批的鬥厄甲士,墜如飛蟻。
“掌教快走!”於闕忽然高呼!
一眾圍攻於闕的海族強者頓時警覺——怎是固守天路的於闕鋪天蓋地,翻掌滅世、爭奪末劫的季祚彷彿神隱?於闕那極致張揚的演兵,分明是為了吸引海族注意力,好讓蓬萊島掌教靈宸真君脫身!
此乃壁虎斷尾之計。
一時紛紛轉眸,情不自禁地往靈宸真君看去。
於闕要殺,季祚也不能放過。
當此時也,那靈宸真君季祚,孑然飛衣,立足於滄海天極,玄之又玄的一個點。明明被目光注視,卻不在視界之中。明明可以感受到他的氣息、他的力量,知曉他就在滄海,卻不能捕捉他的存在。
他同於闕有驚鴻一瞥的對視,但並沒有慌張逃奔,也懶得大罵什“狗賊以我為餌”,而是抬袖一捲——眼見的一切都變恍惚,耳聽的一切都變隱約,親身的感受似乎並不為真。好像整個滄海世界,正在發生的一切,都是假象,被他剝起了這層虛幻的“外皮”!
道法·蓬萊指夢!
中古天路崩潰,敖舒意身死,海族大舉反攻……都是夢境,都待揭破——
啪!
這夢境一落就碎滅了。
即便是季祚這樣的蓋世強者,也無法在此刻的滄海逞兇。即便以季祚的力量,也不能指中古天路崩潰為夢,更不能抹掉超脫者死去的事實。但他自己當然也清楚。
所以赤眉皇主希陽那赤色的眼睛看到——靈宸真君大袖捲過後,轟轟隆隆,那九座永天碑,隨之拔起,飛向他的袖中。
天不遂人願。超脫者的出手,轟破了勢在必得的計劃,這大概也是“超脫”的表現之一。
在這靖海計劃基本宣告失敗的時刻,靈宸真君並不滿足於自己走,他還要帶走姬鳳洲親筆勾勒的永天碑!
滄海皇主,大都需要鎮守一方,大多有自己的領地和軍隊。希陽卻是獨來獨往的那一種,因而此刻也並未擁兵。
她豎掌為刀,立前一切,就要切掉永天碑與季祚之間,那玄之又玄的道痕通道。
!
!
接連不斷的炸響,在她豎掌的同時就發生,反覆炸在她耳中。那極幽極微而又極烈極兇的雷光,彷彿侵入她體內,炸在她的血液,震懾她的神魂!她的豎掌之刀,一時斬偏,就在季祚耳邊,斬出一個狹長的黑幽豁口,帶走幾縷碎髮!
季祚本人,卻紋絲不動。
在這極限的時刻,仍然對一切都有極限的把握。同為道門聖地掌教,他的力量不會輸給宗德禎。
此時一切光影都模糊,萬般法術之外,顯現億萬埃塵。
塵雷!
靈宸真君的塵雷,早已經鋪開在天海之間,早在爭搶末劫之力的時候,就已經炸開許多輪。
但一邊轟擊一邊召發,隱藏的塵雷,卻比炸開的還要多。
塵雷藏於雲氣,藏於陰翳,藏於群山,藏於流水……藏於所有目光不可及,而發於所有強敵不可避!
此刻不僅僅是赤眉皇主受阻,所有意欲干涉天碑離海的強者,都先被塵雷所幹涉。
與虛張聲勢的於闕不同,靈宸真君是真正的同時向所有對手進攻!
蓬萊掌教之威,於今向滄海展現。
但這威風並未久。只聽裂帛一聲響,季祚的大袖,直接被割開——
恰於此刻,敖劫抬起前爪第一趾,輕輕橫割在空中。他的一根龍趾,便已巍峨如險峰,卻這樣輕靈,如揮裁紙之刀。
遂裂天矣!
於闕要想辦法活捉,季祚卻只能殺死,他們的實力,在敖劫這也是早有區分。
這一記指刀,不僅割斷了季祚召回永天碑的道痕通道、割斷了季祚的袖子,還在季祚的手臂,在那號稱“橫渡永劫”的“妙有妙無大道靈寶身”,割出了白痕!
蓬萊島的傳道之經,乃是《太上洞玄靈寶無量度人上品妙經》,又名《度人經》。
而對於季祚來說……此身是渡世靈筏!
憑此身,度萬劫,而後能度世人。
敖劫一刀能留痕,下一刀就能切斷靈筏。
季祚一把握住距離最近、已經到手的【嘲風天碑】,另一隻手五指大張——
!
恐怖的轟鳴聲。
密密麻麻的塵埃,一霎堆滿了剩下的永天碑,使之昏黃模糊,彷彿經歷了久遠的歲月,時光堆塵。
而後爆炸!
季祚十分果決,眼看帶不走所有,便將剩下的都毀掉。
這永天碑,是景國花費了巨大代價築成,本是為了永存在。換成其他強者,要想將它摧毀,倒也沒那簡單。但季祚本人就是永天碑的成就者之一,在此中留下了深刻的痕跡,且它畢竟還未真正落下,完成鎮海,用功德堆就最後一步……故而能以極限的塵雷轟擊,將它轟碎。
就如東海龍王殺滄海。蓬萊掌教毀天碑,也算得上“自絕其路”、“術業專攻”,做得又快又好。
有三座永天碑當場毀滅!
雷爆不止。
!!!!
後來的塵雷炸開後,卻只見鱗碎血飛——東海龍王不知何時已經收了那磅的形態,化為一條纖長的、遍體漆黑的神龍,纏身數繞,將剩下的五座永天碑都纏住。
龍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雲吐霧,小則隱介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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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磅之時,天地為籠都屈身。當他微渺之時,一粒塵埃也如山傾。
在塵雷附著於永天碑的間隙,敖劫以身填隙,用自己的龍身,完成了對永天碑的覆蓋。
所以靈宸真君所引發的毀滅性雷爆,也都被敖劫所承擔了!
比起同靈宸真君生死搏殺,阻止靈宸真君破壞某物,無疑是更艱難的事情,但他做到了。
剩下的五座永天碑,完好無損。
此刻敖劫的龍軀慘不忍睹,皮開肉綻,鮮血淋漓,但他血色的眼睛盯著季祚,卻是呲開利齒,咧嘴而笑:“道門家大業大,這份遠道而來的贈禮……朕笑納了!”
聲未落盡,他又團身而起,張牙舞爪,直撲那玄之又玄的界點,目標是玄界中心的靈宸真君。
道門的贈禮可不止永天碑,還有這蓬萊掌教!
海族豈不留客?!
就在同季祚越來越近的時候,敖劫敏銳地看到,季祚平託而起的右掌掌心,有一個不斷旋轉的青色的雷球。雷球極其光滑的表面,有道一掠而過的身影,披甲系袍,面容年輕——是於闕!
是於闕?
東海龍王猛回頭!
但見得那已經崩潰的九界雷柱,倏然盡收一個點。
所謂“正法敕命九宮轉輪陣”,從一隻張開的大網,變成一個殘破的“洞“,這洞口幽幽,連通迷界!
從一開始,於闕的目標就是引軍逃離。
對於十萬鬥厄戰士來說,回家的道路只有一條!
永天路沒有可能再重建,且不說景國是否還能拿出同等的投入,海族也不可能再給機會。尤其要從此刻的滄海脫身,這十萬大軍,也只能透過迷界歸返。
仲熹領青鼎之軍,一直盯著敖劫,想要執行龍王旨意,活捉這位人族真君——若能得擒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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